永恒(1 / 1)
终于再也没有了声音,雪茶看去,那样翩然如谪仙,一袭红衣美轮美奂的她,倒在地上,了无生息。刹那间,一阵风吹过不知迷了谁的眼,再看向时只有一朵失去了颜色的彼岸花躺在地上。
而空中,有上早已是大势已去,竟是将自己所有吸收的邪灵统统一气地全部释放出来,有上的邪灵本就是由这些邪灵供养着的,只是这些邪灵似乎还能听自己的主人最后的命令,齐齐列队似的地朝着人间的方向冲去,墨澈大惊,早已是冲在最前方,他是魔帝,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些邪灵根本不是能够收复的,别无他法,只得以自己的灵力抵挡住这些力量庞大的邪灵,空中忽的响起了有上的声音:“哈哈,好好享用我给你们的最后的致命一击的吧!”灰黑的邪灵还夹杂着墨绿的邪气,那速度确实是太快了,左徵逸延看出了蹊跷,来不及提醒墨澈,只怕若是这样的硬扛,墨澈的灵力顷刻就能被散光,连魂飞魄散的可能都不存在。左徵逸延抬手,用修炼上千年的内力吸取向着人间方向的魔灵,这些魔灵像是背后被抓住了,再也移不开一步,墨澈看去,左徵逸延再用自己的内力阻止着这些魔灵上前伤害自己,立即抬手几分力道,化了部分魔灵的内力。这些魔灵皆是由有上的内力所化。这些魔灵忽的像是疯了一样,又聚成了一团人形,左徵逸延看去,当下醍醐灌顶明白了,这是唯一的机会了。连下面的雪茶都来不及看一眼,左徵逸延稳住心神,闭上双眼,眉心间忽的浮上一道红色的印子,那道印子忽的折射出了一段光芒,又像一个大洞,那些魔灵像是不由自主般的,一步一步向那黑洞走去,只一瞬所有的魔灵无影无踪,左徵逸延确实没有睁不开眼睛。
墨澈恍悟了,左徵逸延以身坠魔,伪装成有上的魔性,吸收了所有的魔灵,只是——魔性那样强烈,他一届上仙怎么受得了?心下大恸,立刻上前看去,向左徵逸延输送灵力,左徵逸延缓慢地抬抬手,示意墨澈不要上前,只见左徵逸延一点点逶迤到地上,以剑执地,猛然间喷出一口血,他上千年的灵力啊,全部一点点被这些魔灵所反噬。墨澈怔愣住了,跪在地上,看向左徵逸延,眼眶已然红了,话语出口已是不受控制的哽咽:“你——左徵逸延”
左徵逸延抬起头,眉间那象征魔印的印子忽闪忽闪,他虚弱的笑笑,道:“墨澈,我别无他求,只是照顾好我的小茶花。”他无比怜爱地看向云下的那个同样仰望着他的雪茶,一个闪身,忽的出现在雪茶面前,他已然那样虚弱了,唇边溢出的血迹干涸,可是他的笑让雪茶觉得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立于云下的她,看着左徵逸延重伤,看着他战毕,出现在眼前,心中隐隐的预感越来越重,雪茶没有哭,没有落泪,她看向他,哪怕所有人都在看着他们也再与他们无关,好像天地间只剩下他们二人,雪茶看向左徵逸延,微颤着嘴唇问道:“大树精,你痛不痛?”
左徵逸延笑笑,没有了力气,体内的魔灵吞噬着自己的仙气,很快他们就会被这股仙气包围化掉,只是钻心的痛苦让他已然没有了力气站住脚,他一踉跄,倒在雪茶怀中,发丝凌乱,血越流越多,雪茶颤抖着身子,抱他在怀中,看着他。好像包围着自己的还是一成不变的草木的清新气息,她婆娑着他俊朗的眉宇,好像怎么也看不够,笑了,眼泪还是控制不住地越掉越多,左徵逸延用尽力气抬起手,想摸一摸雪茶白皙的脸庞,替她将凌乱的鬓发绾到耳后,可是力气好像不够了,想说什么,雪茶贴近他,将耳朵贴近他的唇。
左徵逸延的意识已经混沌不清了,道:“小茶花,惟··惟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雪茶怀中的人儿忽然失了力气,雪茶知道——他,他去了。
她第一次问他这句话的时候。
那是还在万花之地的时候,他就在身后,执着她的手,让她靠着他,在透着香气的宣纸上一笔一画地写着:“唯将终夜长开眼,报答平生未展眉。”
眉字最后一收笔时,她曾经窝在左徵逸延的怀里,因为只是刚刚接触这些人间的诗词,她尚不明白,便问左徵逸延这句子是什么意思,是写给谁的?
他道:“这原是一位人间的诗人写给自己已故的妻子的!因着这人在他妻子在世时未曾好好待他的妻子,也只有死后写写诗,后悔罢了!只是这句子中深深的歉意倒也有几分真诚!”
汹涌的感情终于喷薄而出,雪茶抱着怀中的他,放声大哭,她不相信他走了,留她一个人,一把针乱刺着雪茶的心。她还有很多的话要告诉他。
“左徵,我们有孩子了,属于我们两个人的骨肉,只属于我们的,你不能抛下我的。”雪茶低声说了一句,她的眼睛就被泪水迷住了。
她执起左徵逸延冰冷的手搭上自己的小腹,又一次俯下头去看左徵逸延已然没了气息的脸。他躺在那里跟先前一样,却是冷冰冰的。
身后,墨澈搭上雪茶的肩,开口却不知道说什么:“小茶花。”
这一场天地大乱的大战里死了多少生灵?天色阴鹜,天色终是仍未放晴,四界无颜色,一日无光。
雪茶看向这翻腾的天地,天地纲常早已被颠覆,人间疾苦,天灾祸临,亲人间饱尝着生死的折磨,仙界妖界魔界呢?又能好到哪里去呢?
雪茶惨淡的笑笑,这一笑六宫粉黛无颜色,残余的仙界魔妖皆是看着雪茶,她像是神女般着上一层美丽的黄色光晕,就像天君临终前的那样,散发着母性的光辉。
想来左徵逸延一生皆为天地谋福祉,他的肩上扛着那样重的责任,带兵打仗,战神,而他们只见相聚匆匆,聚少离多,雪茶婆娑着左徵逸延的发,但是自己知道,自己能做的可能还有一件事,替他去守卫这锦绣江山,去守卫这四界安然。
她知道她身上的光晕源于何方,她回头,看看墨澈,轻声道:“墨澈,帮我将玉字置于锁妖洞吧,昏迷之时她告诉我,她身上还有着残余的不少魔性,只怕千年她只能困于锁妖洞了,之后的人生我已不能相伴,你也不必插手了,我现在相信了,各人终是有各人的福分际遇。”
墨澈眼中担忧重重,看向小茶花,雪茶道:“你不必阻止我,你也知道的,别无他法。”
雪茶忽的抬手使出了十足的力道出手极狠,挥向墨澈,墨澈一番大战早已虚弱不堪,负伤累累,加之没有想到雪茶会出手,自然避闪不及,倒于数米之外。
雪茶动作很快,好像只是一瞬,她捡起遗落在身边的锦绣自尽时的刀,瞬间没入自己的心口,墨澈大惊,看向雪茶,双目爆裂,惨烈地大呼:“不要——”
雪茶动作痛的有些僵硬,忽的从心口泻出了凌厉的光芒,一颗明晃晃的圆润的珠子被雪茶从自己的心口取出,那珠子一点点浮起来,向着天边慢慢的升起。
人间,妖界,魔界,仙界,所有人看着这颗珠子,升向天空,终是化作一个点,消失不见,只是那一点升至最高空时,天空像蜡烛一样一下子被火焰点亮了般,整个天空都亮了起来,一切都温暖了起来,不再是无穷无尽的黑暗,泛滥的河水停了下来,天边火一样的朝霞托着一个金灿灿的巨轮,正从遥远的山脊上爬出来,向黑暗的天空放射出万道光芒,草木上的冷霜渐渐地被融化。终于天边浸染了曙色,远空中抹着橙红和胭脂色的霞光。
世人看着天空瞬间变亮,人间再也不是一片冰冷,那些死去的垂败的树木花朵像是得到了无尽的滋润和施舍获得了重生。死去的人们从熟睡中醒来,好像只是睡了一觉,世人并不知发生了什么,以为是神仙显灵,皆跪拜在地上山呼万岁,感恩戴德。
雪茶抬头,看着华旋珠一点点地升空,看着它化作太阳终于点亮了整个天空,只一瞬,她便耗尽了一生的灵力,原本已是乌黑的发又衰老了百年,满鬓白发,她的身子越来越白,已是控制不住自己灰飞烟灭的态势。她没有力气了,只是悄然,软绵绵的俯身躺在左徵逸延的身上,闭上眼睛。
仙兵妖魔,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跪拜着的身子不住的颤动,为着眼前的二人动容,她——最后还是选择了生死相随么?死亡从她身边抢走最重要的人只用了那么短暂的时间,她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左徵逸延他们的孩子,他会不会听了这个消息舍不得死去?舍不得留她一个人在这俗世?而什么仙妖之别,再也不顾了,这些隔阂在两人之间的鸿沟,全部荡然无存。你若离去,我必生死相随。
墨澈飞身至她面前,看着她了无生息躺在左徵逸延的身上,二人皆是闭着眼,像是睡着了一般。墨澈不忍再看,远空射来的阳光刺痛了墨澈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