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刑罚歹人招供忆双亲紫鹃伤悲(1 / 1)
“王爷,奴才自打十六岁跟了太太到苏州,便一心只为林家着想,服侍太太不敢有一丝儿差错……”琪嬷嬷声泪俱下:“奴婢实在是不知情啊!”
“上夹棍。”水溶坐直身子,云淡风轻的张口,打断了那些无意义的言辞。
哗楞楞的铁夹棍,直套上琪嬷嬷的脚腕,两个壮实的卫士,左右用力一拉,杀猪般的嚎叫回荡在地牢,尖烈刺耳。琪嬷嬷手臂已经废了,如今脚腕骨似被刀砍过,疼得她不住的扭动,却无法挣脱。
“说罢……”水溶接过茶碗,撇了撇浮叶,润润嗓子,向林如海笑道:“这面具很舒服,改日定要犒赏宫中的匠人,便是喝茶也无碍呢。”
“王爷……所言极是!”林如海一愣,即刻应道。说实话,他甚至怀疑那个时常缠着女儿耍赖混闹的莫萧,当真是眼前的北静王爷么?虽然他早已知道答案,只不过记忆中的北静王一直是这样的冷酷,下手极不留情,朝野上下无不知晓,可是那莫萧……真是一个人么?
“王爷不要啊,王爷饶命,我说!我说!”琪嬷嬷一开始便想求饶,只这夹棍的威力超出了想象,由不得她想,只疼的一个字都吐不出来。只顾嚎叫打滚。此时那两个卫士手劲轻了些,她方喊叫着求饶,脚腕处已是一片血迹模糊。
林如海一言不发,只恨极了这个奴才,若非王爷出头,今日定亲手处置。
“从本王用刑的令子中逃过的,想来只有那个卯蚩达音。”水溶笑道:“只破例一次,因为急着救林夫人,算是他命大。不过今日本王闲得很,若是不喜欢,尽管叫他们换个样子试试就是了。”
“不,不!”琪嬷嬷趴在地上,不住的将头磕向地面,痛苦的求饶:“王爷,饶了奴才吧,奴才都说!”
“嗯。”水溶一挥手,两个卫士将她上身拖起,扔到一边。
“王爷……”拖起身子时动了脚腕,琪嬷嬷疼的几乎不能呼吸,动好容易才平复些,哭道:“不敢欺瞒王爷,奴才本是老太太的丫头,后太太出嫁,老太太便叫我跟了来,跟太太说过定要收了我做姨娘。可一连几年,老爷只专宠太太,不要说陪嫁的丫头没有收房,便是原来的姨娘也再留不住老爷。”琪嬷嬷羞愧道,有点惧怕的看了林如海一眼:“大姑娘一岁时,来旺忽地来到了苏州,我俩原本相好,听闻这些便打包票说有办法让太太不再霸着老爷,让奴才借机混个身份……”
“什么办法?”林如海眼睛一瞪,这个死女人竟然打自己的主意!真是犯贱!
“没几日,他便弄来一根凤钗,说是施了咒的,戴了便不会再得宠……”琪嬷嬷抽泣着,后悔自己一时被的嫉妒冲昏了头脑,听信这荒唐言语,犯下弥天大错。“谁知道太太戴了几次,果然就病倒了,再没有痊愈……”
“贱人!”林如海没想到自己竟成了贾敏遇害的引子,竟是这缘由引狼入府,怒不可遏,上去照她胸口就是一脚。琪嬷嬷当即口喷鲜血,不知断了几根肋骨。
“来旺是谁的小厮?”水溶品出些门道。
“当初跟着珠大爷,后来便不知道了……”琪嬷嬷嘴边有血涌出,含混的答道。她后悔也晚了,只看当初老爷对太太的疼爱,让自己嫉妒的眼睛冒火。却早该想到若是事发,第一个饶不了自己的,就是老爷。
“又是一个死人。”水溶冷笑道:“那么当初贾老太太把你给了林夫人,可有别的安排?”
“……”琪嬷嬷眼见王爷越挖越深,不敢说了。
“说!”林如海怒喝到,吓的琪嬷嬷肝胆俱裂,在看那些扔在一旁的刑具,不如干脆都说了,否则定要脱层皮。
“我说!”琪嬷嬷哭道:“老太太说怕老爷对太太不好,叫奴才每月写一封信,将林家吃穿用度,太太的衣食住行详述了传回去。并说一直给太太写信要太太收奴才侍候老爷的。可这么多年来也没能得成,奴才嫉妒怨恨,才一时昏了头,取了来旺的法子……”
水溶明白了,只继续下去也没什么意义,起身欲离去,道:“我没什么问的了,既涉及到林大人,你自行处置就是了!”随后背手离开了牢房。
“老爷!老爷我错了,老爷,老爷我再也不敢了……”琪嬷嬷手脚皆动不得,狼狈的在地上躲避,哭的恐惧失声,她分明看见了林如海愤怒眼神里的杀意。
“能牵扯出来的,都死了,留你也无用!”林如海大手一伸,扼住了琪嬷嬷的咽喉,一字一句道:“敏儿受了多少苦,今日拿你命来补偿!”手指一点一点用力。
“老……爷,咳咳……”琪嬷嬷先是脸上紫涨,而后喉咙被捏到了一处,翻白眼挣扎……
水溶等在牢门外,起初还能听见悉悉索索的挣扎声,并着含混的求饶。只没多一会儿,便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王爷久等。”不多时,林如海走出来,即刻有卫士端了水盆服侍洗手。
“那边很聪明,皆是死人,没得对症,这女人留下没有任何用处。”水溶摘了面具,道:“颇费了一番恶毒心计!”
“既然他们狠毒至此,我林如海也绝不手软!”林如海擦了手,恨道:“敏儿受苦,都是我不好,今日听了那贱人的话,更觉得自己是个罪人。”
“不能这样说,便是没有这个女人,他们也会想别的法子。既然婶子有老天护佑,逃过一劫,林叔日后多加呵护,弥补昔日遗憾才是。”水溶劝道。
“看来便是没有玉儿时,贾老太太便打起了林家的主意,幕后的主使,十有**跑不了她!我现在能为敏儿做的,就是要查明真相,为她报仇!”林如海打定主意,便是找出凶手,也没有必要经官,定要亲手雪恨!
“只怕宫里,也要查一查。”水溶思索道:“定是那府里从这贱人的信中发现了蛛丝马迹,从而深入查探,方知林家财力……”
“劳王爷费心!”林如海抱拳谢了:“下官家务事,却牵扯王爷受累,实过意不去!”
“这便是远了。”水溶笑道:“若是刺杀一事也与他有关呢?还是家务事?”
“这么看起来,的确有嫌疑。”林如海闻言,不觉伸手捋着胡子沉思。
“贾琏跟若兰说什么贾政命他拜见老友,我便怀疑有异,一直叫人跟了。后来发现他去见的人竟是一个武功高强的江湖人,依从前对贾政的了解,当真看不出来!”水溶道:“四名黑甲卫出手,竟被他跑了,的确不一般!不过,倒助我发现一些异常,还需要细细的查……”
京中北城国公府建的极快,同北静王府只隔了两条街,御赐的府宅,哪里能怠慢,日夜赶工。与此同时,林如海并黛玉已踏上了迁往京城的路途。
离开苏州,黛玉不舍,可她主意已定,无论如何,娘的苦不能百受,定要查了清楚,因而也在琢磨该如何入手。好在苏州的宅子已留下仆人看守,也算留下了林家祖业的根基。两位姨娘被林如海安置在苏州,各送了一座上等府邸并仆人。她二人早已对林如海的宠爱断了念想,只求衣食无忧度过一生就好。
春暖花开,再无寒风凛冽,车马不必很赶路程,一路游玩,不受限制。黛玉并贾敏坐着北静王的府的马车,没得颠簸,比回来时更要平稳许多。
贾敏秘密上了车,除了跟着进京的管家,苏州林家人并不知情。雪雁也告诉过紫鹃春纤什么都不要问,该知道会知道的。紫鹃没见过贾敏,只觉得她与黛玉极像,可打死她也想不到,更不敢想到贾敏复活那条路上去。如今的她是林家的人,雪雁怎么安排,她怎么做,定不会错就是了。
不过,几日下来,她自己心里也有些小猜测,认为虽未过了明路,这女人定是老爷日后的填房。开始不曾说明,亦不在府中出现,以免使姑娘伤心。如今上了京,却不能再隐瞒了,可为何姑娘一点都不反感呢?还与她同车,因为长的像么?紫鹃抬眼悄悄看了看守着午睡的黛玉、正在一旁看书的这个女人,风华绰约,成熟美丽,便是大户人家的太太亦比她不过,眉眼间竟还有几分与姑娘神似……
“娘……”沉睡中的黛玉梦呓轻唤。因为黛玉用过午饭后睡着了,莫公子竟令车队全体停歇,以免她没有办法睡好。紫鹃又为姑娘高兴,又很羡慕,过去一心为了宝玉,觉得宝玉对女孩子都很好,可自打遇见了莫公子,方才知道宝玉的“好”有多么肤浅,当真给姑娘做成了亲,不见得是好事。
“娘在这,玉儿乖……”声音柔美飘逸,形容恍惚竟同姑娘的身影合二为一。听闻这两句对话,紫鹃越来越糊涂了,直愣愣的思索着,待回过神,忽地发现这女人正在微笑着打量自己,忙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去。
“你是依云的女儿罢,你娘一向可好?”贾敏笑着轻声问道,林如海已查证了紫鹃的底细,她自然清楚。暗地里观察好些日子,对她也多少放了心,不如相认。
“您……您认识我娘?”这女人竟然知道娘的闺名儿,她到底是谁。
“我未出阁时,你娘本是我房中的二等小丫头,后我嫁到南边,本想带她一起过来,可依云舍不下槐山,我便把她留在贾家,同爹爹说了一句,结了他二人的姻缘。”贾敏遗憾道:“可以从那时起,我便再也没见过她。”
“您是!您是……大姑奶奶!”紫鹃听闻贾敏诉说,当即目瞪口呆,这一切,她皆不清楚,可单凭依云与槐山两个名字,她便知不会有假!这是娘跟爹的名字!
“真是同依云一般聪慧,快过来!”贾敏冲她招招手。紫鹃不由自主的身子前倾,却还是不敢上前,大姑奶奶不是已经没了么?
“早知道你与太太有这个渊源,便早就告诉你了!”雪雁在马车门口坐着望天,听见里面的对话,笑着进来道:“咱们太太福大命大,老天也不舍得收。”
“您真是大姑奶奶!”紫鹃哭着磕头:“姑奶奶……不,太太,紫鹃给您请安了!”
“娘,您怎么没跟我说过?”黛玉朦朦胧胧的听了几句,才开口问道。
“姑娘醒了。”雪雁上前帮着她坐起靠好,笑道:“要不怎么说还是上辈子有缘,这辈子也跑不掉,紫鹃的娘伺候过太太,很有些主仆之情,姑娘怕紫鹃走了歪路,便带回了林府,也是主仆之情,要是没有缘分,怎么会那么巧!”
“太太!我娘已经没了九年了。”紫鹃见贾敏竟起死回生,又听闻她诉说与爹娘的缘分,哭成泪人:“我爹也没了,打四岁起是伺候着老太太长大的。”
“怎么可能!你娘比我还小一岁,怎么那么早便没了!”贾敏吃惊的睁大眼睛,不敢相信。
“回太太话,我只知道爹爹之前是跟着二老爷的,有一次办差后不知为何一病不起,没多久就去了,后儿不多久娘亲也病的没了。”紫鹃忆起爹娘,哭的不成样子。
贾敏欠身将她搂过,同样落了泪:“为何会如此!早知道不如一并带到这边。”
“娘亲之前同我说过一些,她曾经侍候大姑娘,那些日子是她最快乐的日子。”紫鹃道:“我记不全的,可后来听老太太说是她看着我娘好,才留在府中的,并未提太太的情分,因而我始终觉得老太太对娘是好的。要是早知道,我……我也不能……”言及此,挣脱贾敏的怀抱,复又跪了。
“那时姑娘还未到京,老太太叫我过去,说要把我给了姑娘伺候。吩咐我暗中撮合宝二爷同姑娘,择机散播姑娘同宝二爷暧昧,若是这事成了,日后便……”紫鹃闭上眼睛,哭着横下了心道:“便将我给宝二爷。不叫我同姑娘说起娘伺候过太太,说是免得惹了姑娘忧伤。紫鹃一时油蒙了心,惹了姑娘不痛快,做了许多错事,请太太责罚!”磕头下去不肯起来,她相信贾敏,相信是贾敏成全了爹娘的姻缘,没有理由,就是相信。
之前紫鹃的心思黛玉早已猜到了,可这般直白的从她口中说出,还是让人感慨。看来,她当真是死了那份心思,断了对宝玉的念想了。贾母太过自信,自信除掉了贾敏,自信收买了紫鹃,自信能留黛玉在京,自信能达到吞并林家的目的……老天开眼,当这一切皆展示于众人眼前,对她,只剩下了浓浓的恨!
“都过去了,何来责罚。”贾敏擦了泪,示意雪雁将紫鹃扶起:“不管别人知不知道,我只知道依云是知道我的心思的,这便够了!你那时是贾家人,此时是林家人,日后好生同姑娘相处,便是了。”
“太太!”紫鹃俯在贾敏膝头哭,思念爹娘。
“贾家老太太真是好没羞!本是咱们家太太好心促成的婚,竟也要抢些功劳去!骗骗别人也就罢了,连人家女儿都欺骗利用!”雪雁恨道:“亏得姑娘善良,将紫鹃带出来,否则还要当牛做马的伺候她一辈子!”
“别人家的事,很与咱们无关,只当玉儿替我了了当年的遗憾,带回了依云的女儿。”贾敏听闻雪雁斥责贾母的话语,表情没有丝毫波澜。死过一次,之前为了贾家脸面而欺骗自己、瞒着夫女的事情,她再也不会去做!原以为赏了琪嬷嬷是贾母疼爱女儿的关怀,谁知竟是自己身边的眼线,为了获取林家的一举一动!更牵扯出凤钗的事,那来旺也定是有人指使的,否则如何会出现至亲血养着的蛊!叫做贾敏的贾家女儿已经死了,现在活着的,就是林如海的妻,黛玉的娘,别无其他身份。
午时过了,车马队伍开始行进,春纤趁着午休的空当带着两个侍卫跑去路边山腰采了好些个花草的回来献宝,忽见紫鹃双眼肿肿的,还以为是在哪里惹气了,问了雪雁才清楚来龙去脉,这下好了,紫鹃彻彻底底对贾家死了心了,自己也就不用再担心了。
她担心什么,自然最担心紫鹃哪日忽地还要回贾家,自己一并出来的也会被送回去,自打从那里出来,她便再也不想回去那个压抑的地方,林府才是温暖的家,自由不拘束,主子下人都很和气,生活的也愉快。
春纤这丫头早已经被雪雁调教成了心腹,不该说的不说,不该问的不问,知道太太活了过来,只有高兴没有伤感,听雪雁说什么蛊毒、又什么假死,听的跟说书一样,知道姑娘为救太太昏迷了多日,直崇拜的恨不得两眼冒星星。虽同紫鹃原是一处的,却同雪雁一处瞒着她,生怕她对贾家还有什么心思。
不知不觉,离京城还有两天的路程,莫萧也不着急,依旧慢慢悠悠的行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