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番外(1 / 1)
我们还是把公司搬到了南方。叶守云也搬了家。
没有人敢问他为什么。
谢茨刚走的第二天,他就消失了。
连续两个月没有联系任何人,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茂茂被送回了东北,孩子太小,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四个老人都围着孩子,那是他们唯一的安慰。
他不在的那段时间,我接到过他父亲的电话,德高望重的叶教授问我,你知不知道守云去哪儿了?问遍了他的同学和朋友,都不知道。我想,他跟你的关系那么好,他有没有联系过你?
我真的不知道。我没有办法完全体会一个刚刚失去亲人的老人的感受,可从他的嗓音里,我听出了一个为人父对儿子的担忧和无可奈何的沮丧,当时,我的心猛地揪起来,突然觉得特别难过。就在那一瞬间,我突然觉得人是多么的渺小,生命那么脆弱和宝贵。一个人去了,身后还有那么多的亲人和朋友为之心碎。我要加倍的珍惜身边的人,朋友,家人,多陪陪老头子。因为,那句很老套的话,意外和明天,不知道哪一个先到来。
他的嗓音疲惫不堪,也没有什么力气再多说什么,就挂了线。
过了两个月,叶守云突然回来了。又黑又瘦,头发长了,胡子几个月没刮,像个流浪汉。站在家门口,伸手要抱茂茂,茂茂没认出他来,被他胡子拉碴的样子吓得哇哇大哭。
他把儿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头埋进他小小的胸前,一会儿,把他举起来,左看右看,孩子哭,他也嚎啕大哭,不知道他是已经放下,还是又想到了什么。
回来之后他就开始搬家。他几乎是把北京家里的所有东西原封不动的搬到了南方。
餐具,房间门口的地垫,连他和谢茨的牙刷他都包了起来。
我能理解,要接受在你生命中存在了那么久的一个人突然没有了的事实,是件几乎不可能办到的事。
可是据我观察,觉得他根本没有想要接受这个事实的打算。
他把谢茨的父母也接了过来。谢家的武馆交给了那个德国人管理。
他的财运一直很好,加上他没日没夜的工作,公司做得越来越好,我知道他不缺钱,可是他保有的那些奇怪的习惯,这么多年一直不肯改变,不肯扔掉旧衣服,不肯扔掉旧家具,有一个衣柜门的螺钉掉了下来,他找了好几个月同一个类型的螺钉,也不肯换掉那个旧衣柜。
我有时候取笑他:“你攒那么多钱干嘛?干攒不花,以前也不知道你这么守财奴啊!”
他笑着把衣柜门修好,开关几次,确认已经没有问题,说:“还是旧东西好,用着顺手。”
我不知道怎么接这话,只是习惯性地看了看挂在墙上的结婚照。谢茨和他都笑得那么灿烂,像两个傻瓜一样。
他的婚戒仍然戴在手上。
两枚。
窄一些的那一枚是谢茨的。他放大了圈数,也戴在手上。
有一回,我的新秘书找他签字的时候看见了,问他:叶总,你真潮,戴的是不是宝格丽的套戒?
他抬头看了秘书一眼。
他在公司里一般不怎么开口说话,员工都有些怕他。
这一天,他跟秘书说了一句:好看吗?
秘书笑盈盈地答:好看。
他转了转自己手上的戒指,盯着桌面上一家三口的全家福,说:谢谢,我太太也很喜欢。
那名秘书当天从办公室出来,到处炫耀:你们从来没有见过叶总笑吧,今天我看见了!
我后来把这个当笑话讲给他听,说:你是我们公司里的明星啊!女孩子都爱你这个范儿的,酷,不怎么讲话。
他从沙发里站起来,走到落地窗边,低头看着办公楼前车水马龙的大道,说:“女人啊,就是这么花痴,谢茨以前也是这样,花痴得很。我以前经常笑话她。喜欢一个八杆子打不着的男明星,那是正常人干的事吗?你说是不是?”
这是谢茨出事后他第一次在我面前提到谢茨。
他转了转手上的戒指,说:“不知道我以后去找她的时候,她还认不认得我。她要是不认得我了,我就把这枚戒指给她。她肯定认得这枚戒指,是她自己挑的。”
我说:“你别想那事儿了,生活嘛,总要往前看的。你不还有茂茂吗?多好的孩子!我的孩子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就这一点,你比我幸福我了!”
他抽了口烟,牵了牵嘴角:“是啊,后悔有什么用呢?”
我们没有再就这个话题继续聊下去,每个人都有后悔的事。那些大言不惭,说自己从来没有后悔过的人,要么是那些事情微不足道,要么就是为了掩饰不想让人知道的辛酸往事。
往事,网事,一旦钻进去,就将自己牢牢网在了里面。这就是为什么许多往事总是不堪回首。
茂茂快三岁的时候,我自作主张给他介绍了几个女孩子。谢茨的事已经过了好几年,我估摸着,他应该也释怀了。
他见了那几个女孩子。
就没有然后了。
再后来跟他一起喝酒,他说“现在的年轻女孩儿真是开放,还不认识,就问我要东西。”
我说“人家要你什么了?要就给呗,你也不是给不起。”
他笑了笑:“她说她喜欢收集钢笔,喜欢我带着的那支黑色的钢笔。我给她了。”
他说“你以后别给我费心了,我有老婆,老婆也爱我,结了婚,也有孩子,我的人生很完整,不缺什么。”他晃了晃杯里的酒“真的,你以后别替我瞎忙了,那都是小年轻干的事儿。”
“别啊,你才多大呀,说这话!”
他说:“唉,你以前有没有做过标本?”
我已经习惯了他说话离题,有时候说着说着,就从这件事跳到另一件事。我说“什么标本?”
“就是把树叶子啊,花瓣啊什么的,压在书里面。我以前给谢茨做过一个植物的叶子标本,黄的银杏叶子,红的枫树叶子。”他仰头把杯里的酒缓缓的倒进嘴里:“前两天我整理东西找到了,嘿,你还别说,那些东西那么多年了,居然还没有坏,压得平平整整,我估计就那么放着不去动它,永远不会坏。”
我递给他一支烟:“那是,那时候可不都是费尽心思哄女孩儿玩。”
“这样的日子不会再有了。我也没有心情对另一个人做同样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