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傻瓜(1 / 1)
“蒋少爷没来?”
白夫人细细打量面前这位美人,矜持微笑。
这真是位美人。
暗金色旗袍勾勒出高挑纤细的身姿,大波浪黑发短发用发胶整齐的固定在头上,露出他纤长雪白的颈项,秀眉弯弯,红唇艳艳,压不过一双顾盼生辉的明眸。
他站在这里,就让女人忍不住去想,原来黑色的眼影可以把眼睛装点得这般妩媚;深红色这样老气的颜色在他唇上怎么能如此美艳;自己精心修剪的柳叶眉是不是太粗了?
比起相信人家底子好,女人更愿意去推测他脸上用了几斤舶来的大米粉。然后眼珠子一转,装模做样暗暗叹口气,可惜是个男人!
白夫人是个直肠子的人。
所以她摇摇头,带着点儿可怜对男人说:“蒋少爷大概和林小姐在一起。”
“所以,”苏染好像没听出白夫人的意思,追问道,“他来了?”
白夫人无奈点头。
苏染抿唇一笑,眼角眉梢具是风情。
“苏老板,”白夫人劝道,“蒋少爷都要和林小姐订婚了。”
苏染意味深长的看着她,轻轻摇头,一如刚刚白夫人的样子:“我不在意。”
白夫人一愣。很快,她自以为明白的叹了口气,看苏染的目光愈发怜悯。
苏染笑道:“我刚刚看见白少爷与陈小姐聊得很开心,看来白府喜事将近。”
“阿青那孩子啊,”提到白青苗,白夫人保养得宜的脸上流露出只有中年人才有的小幸福,“难得他和倩儿处得来。”
白公馆和陈公馆算是世交了,两个孩子打小一块儿长大,长大谈婚论嫁也是顺理成章。
可是据苏染所知,岭南军阀李安在金城购买军械时对陈倩小姐一见钟情。这年头,谁枪杆子多谁是大爷,白少爷的好事只怕遥遥无期。
但他什么都不说,与白夫人相对而笑。
“Mrs 白。”
苏染愕然回头,着烟灰色小礼服的年轻男子正对他笑出满口白牙。
“蒋少爷?”
看见本应陪未婚妻的蒋文,白夫人也很惊讶。
她皱眉看看苏染,再看看蒋文,自然明白蒋少爷为谁而来。
她终究没胆子在蒋少爷面前饶舌,识趣道:“蒋少爷在前线走一番越发帅气了啊。你们聊,我去看看我家那混小子去。”
白夫人走后,苏染和蒋文对视片刻,犹豫道:“你……”
“我收到了你的信。”蒋文走上前握住苏染的手腕道。
苏染抽出手,后退一步,警惕的看着他:“先告诉我你的决定。”
蒋文苦笑一声,倾身抱住苏染:“傻瓜,我早已在你手中。”
苏染深深呼出一口气,难得没有推开他。
“放开我,让人看见不好。”他柔声劝道。
“先让我抱一会儿。”
苏染比蒋文还高些,两人站得又有些远,可蒋文还是这样别扭的紧紧抱住他,一辈子不想放手。
他离开他整整一年。一年,每一天每一刻每一分钟他都克制不住思念。离开时的决绝在爱情面前变成一个笑话。
什么党派,什么家族,什么生死,在拥他入怀的这一刻都不再重要。
而苏染呢?他盯着蒋文烟灰色西装包裹的后背犹豫片刻,放弃了回抱的打算。
他没有蒋文的勇气,更没有蒋文的激情。
“说我是傻瓜,你才是这世界上最傻的傻瓜。”他叹道。
好一会儿蒋文才放开他,英俊的脸上已经是一贯的阳光笑容。
蒋文对周围指指点点的众人大声笑道:“看什么看?看什么看?等着喝喜酒啊?”
蒋家独子,金城半个小皇帝,本是张扬随性的风流人物。
“我们走吧。”苏染道。
“好。”
蒋文突然拉住苏染的手,直直冲进衣香鬓影的人群。
“让开,让开,撞到人不给医疗费啊!”
谁的香槟泼在身上,哪个女人尖声惊呼,那位绅士脸上的表情活像他们挖了他祖坟……
这就是蒋文的世界吗?
真是,肆无忌惮,糟糕透顶!
苏染闭上眼睛。
蒋文将他护在怀里,并没有感到什么冲撞,可这样出风头的事对于在黑暗中生活久了的他而言,实在心惊胆战。
跑出宴会厅后,蒋文才发现自己唐突,小心翼翼的问:“我是不是太得意忘形了?”
苏染冷着脸道:“第五遍,不要把你无脑的浪漫强加在我身上!”
蒋文委屈的低声抱怨道:“偶尔把大脑丢一会儿,又有什么关系。”
“会死。”
听见这两个字,蒋文整个人被冻住了。
苏染在看着他,眼睛里的肃穆与冷厉斩杀了蒋文少年不知愁的世界,硬生生将他扯进冷冰冰的理智世界。
“死”这个字可以是谈笑间的夸张用法,也可以是平平淡淡的一个叙述词,可在苏染口中,这是个再真实不过的动词。如果给die前面加上一个表示时间的词,那一定是will。
还未发生,却必定发生。
从苏染漂亮的瞳孔里,蒋文能看见银灰色的纨绔少年和他身后灯火通明的建筑物。而苏染身后呢?是黑漆漆的小径。
就算有一天苏染倒在这条黑暗的小路上,黑色沃土掩埋了曾经风华,长出鲜艳的花朵,那也必定是安静的,与他无法言说的一切全部悄悄埋藏在地下,几十年后腐烂再找不到一丝痕迹。
明明是个非常有才能的人,会唱戏,会化妆,会开车,会至少三种外语,还会算数,却傻傻的去当最吃力不讨好的地下党。
所以,苏染还是个大笨蛋吧!
苏染见蒋文呆滞的样子,还道他终于意识到害怕,伸手揉揉他的脑袋,疲惫叹道:“出错的话,真的会死啊,小笨蛋。”
蒋文把头埋进苏染的颈窝,什么都没有解释。
因为是笨蛋,所以就算劝了笨蛋也不会听。
他所能做的,只有紧紧抱住面前的人而已。
“我想要你。”
“刚参与工作,不需要先了解下吗?”
“不,我现在只要你。”
“真是个孩子!”
苏染和蒋文就这样光明正大的翘掉了晚宴。
在关上卧室门的那一刻,就像按下一个开关,衣冠楚楚的上流人士脱掉那张精雕细琢的人皮,回归最原始的畜生本性。
他们拼命撕扯彼此的衣服,相拥摔在实木地板上,互相撕咬摩擦。
蒋文从来不知道年近中年的苏染也可以这么狂野。
他总是画着太浓的妆,让人看不清他真实面孔。
但是不想叫停,哪怕是毫无温柔的冲撞,哪怕身体疼得像撕裂,还是,不想逃离。
苏染觉得自己快疯了。
故意让蒋文猜到身份的是自己,写那封劝他入党的信的是自己,但是真正听见蒋文笑着对自己说“我早已在你手中”时,突然前所未有的后悔。
身下的躯体年轻稚嫩,薄薄的肌肉也无法把“细皮嫩肉”这个词从上面摘除。而压在上面肆意妄诶的自己相比之下如此肮脏老丑。
在接近蒋文之前,苏染对他的基本定义就是一个混吃等死偏偏有机会接触机密的权贵子弟,所以才会有风情万种的交际花苏染。
虚假的爱情骗来少年一颗诚挚的心,骗到无力再骗下去。
“我不是苏染。”
“我知道。”
两个人还用最紧密的姿势交合在一起,男人丑陋的器官在另一人原本不具备这种功用的地方肆虐,浅浅的血迹在翻滚间落在地板上。
蒋文仰起身亲吻苏染身上张牙舞爪的纹身。
“这是枪伤,这是烙伤,这是刀伤,这是犬类咬伤……”
苏染能感觉蒋文每一个亲吻。
少年疼得脸色发白,双臂死死扒在自己身上,口中的□□带了哭腔,可他的亲吻却这么轻柔,温柔的把泪水和唾液留在自己身上。
“你会是个好医生。”
在这一切结束之后,穿上白大褂,用这颗火热的心拯救更多的人。
“我想救人,可我拼尽力气也救不了我最爱的人。”
“有些人不必救。”
“是啊,因为他在伤好之后只会自己跑去受更多的伤。”
苏染能感觉蒋文的泪水在自己胸膛上流淌,痒痒的难受。
“现在我们可以一起受伤了,对不对?”
“对。”
这就够了。
蒋文猛然用力将苏染推到在地上,骑在他身上,自己疯狂的动起来。
如果给生命一个期限,我愿在最后一分钟与你抵死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