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7 第 67 章(1 / 1)
胡图图不顾秦朗的反对和医生的建议,坚持出院了,没两天,又进了医院,这次干脆是住了进来,高烧反反复复,终于烧成了肺炎。
这个强悍的姑娘终于被击垮了,沈木修的辜负没打倒她,朱叶勤的决裂没打倒她,向维的离开没打倒她,母亲的死亡终于让她早就摇摇欲坠的防线以摧枯拉朽之势全线崩溃。
估计没有人会像胡图图一样,喜欢发烧的感觉,烧得热烘烘的,烧得轻飘飘的,昏昏沉沉,浑浑噩噩,像极了她这半生的生命,没有支点,没有方向,不知道从哪来,不知道到哪去。
病来如山倒,秦朗几乎寸步不离地守着她,早上她醒之前他就来了,晚上她睡之后他才走,同时也不忘见缝插针地挖苦她,说她这是活该,早听他的就不会这样了云云。明明是该被人感恩戴德的行径却被他做得让人喜怒参半。
其实这是施恩者的最高境界,他被教育地这样好。
海岩曾经这样评价过一个男演员:“当你第一眼发觉了他的英俊,肯定要归功于那份阳光和纯真;当你赞叹了那鬼斧神工的清秀之美,又会被一股硬朗的虎虎生气撞击心灵;当你即将为他的瞬息万变感到迷惑,却在同时坚信他的透明和善良。他的亲和力不在于他完美无缺的外表,而在于一颦一笑中流露的教养与随和。”
这番评价完全可以照搬在秦朗身上,有过之而无不及。
胡图图更加安静了,还变得很听话,听医生的话,听护士的话,更听秦朗的话,不管秦朗说什么,她无一不点头,无一不答应。
他说:“你头发带静电总是飞来飞去的,我帮你扎起来吧。”
她说:“好啊。”
他说:“等你出院了,你做饭给我吃好不好,我都嚷了快一年了,还没吃到你做的饭。”
她说:“好啊。”
他说:“胡图图你白得都快空了,明年夏天我带你去非洲晒黑一些。”
她说:“好啊。”
......
就好像他是她的全世界,她把自己放心交给了他。
看上去她好像完全接纳了自己,秦朗却嗅到了一种类似“听天由命”的味道。
秦朗不是个“宿命论”者,他觉得拿命运说事的人都是为自己怯懦找借口的弱者,他相信事在人为,他相信只要他愿意伸出手,整个世界都可以在他掌心跳舞。然而现在他有些不确定了,他不由得想,若是给他胡图图的成长环境,他还会是今天的秦朗吗?
肯定不会!
他的三观可能被扭曲——社会是黑暗的、世界是丑恶的、人类是自私的,小时候被压制的渴望太多,长大后欲念丛生,终日抱着一颗愤世嫉俗的内心觉得全世界都欠了自己的。
甚至于,他“一切终在掌握之中”的这份乐观从容的心态其实都是家族的庇荫。
若是换了朱叶勤呢?那更不得了,她道行不够,铁定会发展成李莫愁。
这些难道不是命?
社会没善待过胡图图,她没法对这个世界心存美好,却依然怀着一颗平和的心,从沙漠里开出花来。
只是那份荒漠,终究是太根深蒂固了。
她母亲是等死,而她是不怕死,等死是因为生无可恋,不怕死是因为心无所托。
秦朗突然有些不自信了,他曾天真地想:她不就是缺爱嘛,他给她就是了,给到她嫌多为止。现在这个缺口暴露了在他面前,蚍蜉撼树也不够形容他之前的不自量力。
更让他恐慌的是,她或许已经失去了吸收的能力。
要是可以打营养针就好了。
左静薇的到来让胡图图活泛了一些。
“你头发长得这样长了。”
胡图图无心的一句寒暄让左静薇有些尴尬,今年她们之间来往得太过贫乏。
好在她马上又转移了话题,“外面下雨了?”她注意到左静薇鞋子上湿漉漉的痕迹,还有左肩处大概是雨伞没照顾到,有几滴水珠。
“下这么大的雨你竟不知道?”左静薇是个视时间如生命的人,生平深恶痛绝之事当首推“堵车”,为了避开下班高峰期,特意提前了两个小时赶过来,结果一场大雨让她塞了一路。
胡图图看了眼窗外,估计即便是睡着的人也会被这样的雨势吵醒,“呃,大概我看书太投入了。”
她将身体往一边挪了挪,再用手拍了拍另一边的空位,示意左静薇坐进来。
左静薇脱掉外套脱掉鞋子,揭开被子跟她并排坐着,似乎在斟酌什么,想了想才开口说:“刚我过来的时候看见沈木修在病房门口徘徊,似乎想进来又不敢进来,看见我来了就走了。”
“......,恩。”
“在看什么书?”
胡图图把摊放在大腿上的书立了起来,将封面显示出来,居然是《红楼梦》。
“你现在还在看《红楼梦》?第几次了?”
“第一次。”
“跟我闹着玩儿吧你。”中文专业毕业的、教语文的,没看过《红楼梦》?
“我一直没看完过,看不进。”胡图图的语气有些惭愧。
“看不进你会不知道外面下雨了?”
“你看到哪里了?”左静薇将书本从她手中接了过来。
翻开位置还在第一页,书页被压的痕迹很明显,说明胡图图每次都是停在第一页就看不进去了。左静薇沉默了一会儿,指着其中一行字说:“我高中的时候看到这里哭了。”
那行字是:无才可去补苍天,枉入红尘若许年。
这是一个存在感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