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王子后院的玫瑰(2)(1 / 1)
她知道,此刻的沈木夏不是睡着了,而是喝得酩酊大醉的。要不然,沈木修不会允许自己这么靠近她,只有在她人事不省的时候,他才会放纵自己的贪婪。她更知道,沈木夏是故意把自己折腾成这个样子的,这是她玩了十几年的把戏了,作弄自己,糟践自己,以求他压抑的顾盼。
楼上她等待的那盏灯终于亮了,仿佛伸出手就可以触摸得到,楼下等待的心却跌入了无底的黑暗。黑暗中吹过来的风阴冷而潮湿,她抱紧自己的双臂打了个哆嗦。
《小王子》她读了很多遍,很久之后她才明白,狐狸被小王子驯服了,小王子念念不忘的却是他后院的玫瑰。尽管世间玫瑰千千万,他的玫瑰却是独一无二的。因为她是他用心去浇灌培育的,因为她是他小心翼翼守护在花罩中的,因为她是他用屏风保护起来的,因为她身上的毛毛虫是他除灭的,因为他倾听过她的怨艾和自诩,因为他聆听过她的沉默,因为她是他花费了最多时间和心血的玫瑰。
沈木夏是他的玫瑰,是他明知道碰不得近不得,却抛不下舍不掉的毒,自苦不已又自拔不能。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明白的呢?胡图图也记不清了,其实也没有什么明显的表象,只是看着看着就看明白了。就像看一幅现场演绎的沙画,看之初不明所以,越看就越明朗,等真相水落石出才恍然大悟:哦,原来是这样的。可也只会轻轻的一句“哦,原来如此。”,不会不可置信,不会石破天惊,因为蛛丝马迹早就隐藏在细节当中,只是当时没看懂。星星点点的痕迹一直躲在角落里朝她张牙舞爪,只等着有朝一日把那些点连成一条线,再把那些线织成一张网,一张密不透风的网。
沈木修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长辈们都说他斯文儒雅,女人们都说他风度翩翩,大众面前永远如沐春风。胡图图却见识过他偶尔的脱线,他所有不为人知的一面都只是在面对沈木夏的时候,他的焦躁与不安,抓狂与失控,都只为沈木夏。
心痛吗?
小说里面总喜欢动不动就痛到撕心裂肺,那其实都是假的,一个人如果真有机会撕心裂肺,那这个人也就挂了,哪还有机会跟你分享他的痛。那感觉,就是难受,狠难受狠难受,胸口的地方好像被什么死死地压住了,一口气进不去也出不来,闷闷的,像堵着一坨浸满猪油的棉花,四面八方都找不到一口可供呼吸的干净空气。
悲伤吗?
胡图图是个大喜不惊大悲不恸的人,她也不知道悲伤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俗话说,哀莫大于心死,她没要死要活,那这样说起来,她应该还不够悲伤的高度。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呢?那种感觉,它浮在惆怅之上,悲伤之下,它不会让人觉得凄入肝脾,却让人终日辗转反侧,它不会像心头之刺,时时搅得人不得安宁,却会像跗骨之蛆,在人安静的时候,时不时跑出来耀武扬威,提醒你它的存在。
而此时此刻,四面八方寂然无声,此情此境,一个无家可归的晚上,一个无家可归的女人,总是要比平常想得更多一些的,她林林总总想起好些事情,想想也不是没有心酸的。
十几年呐!
一个女人能有几个十几年?!
朱叶勤老问她:胡图图,你还等什么,你等一个男人等了十几年都没有回应,你还有什么好等的?向维也问她:胡图图,你等了这么久,你不累吗?夜深人静的时候,她也偶尔会问自己:胡图图,你还等什么?胡图图,你累吗?只有左静薇说:胡图图,你就是太善待自己了。左静薇一直都是个聪明人,这句话她想了好久才想明白,是啊,她就是太善待自己了。
她从来不逼迫自己去做什么事情,身边的人和事,总是任其来去,顺其自然,凡事不强求,万事不争取。“等”是一个带有主动性的动词,她其实一直都没有刻意在等,只是一直也没有刻意去忘记,然后就一直停在心里了。
人生苦短,何必为难自己呢,都十几年了,既然忘不了,那就先兜着,既然放不下,那就先揣着,走一步是一步。
天空中没有半点星星,月儿将满未满,多么像十五年前的那个晚上,他牵着她的手殷殷叮嘱、浅浅微笑。胡图图起身,有片刻的眩晕,稳了稳虚浮的脚步,将手边的一袋子残败食材扔进了旁边的木质垃圾筒。“砰咚”的碰撞声在黑夜中显得格外刺耳,她望着垃圾筒有些发呆,其实她不喜欢做饭不仅仅是因为她懒,最初她只是不喜欢那种感觉,做一个人的饭,一个人吃,完了洗一个人的碗,太孤单了!
后来懒着懒着就习惯了,孤单着孤单着,也习惯了。
习惯真是一个泯灭人性的东西。
她现在要想的问题是她该何去何从,她没带身份证,包里除了手机和少量现金,什么东西都没有,开房是不可能了。不知道可不可以找个自动取款机将就一晚,不仅挡风遮雨,还有庭有院有灯光,比桥底路边豪华气派多了,可是取款机里面都有监视器,她默默无闻惯了,不想明天上头条。
看,报应来了吧,就知道眼皮跳没好事,越晚兑现就会越倒霉,毫无疑问,今天是她兑现过的最糟糕的情况,不管是身体上的,还是心理上的。
算了,她今天也不一定睡得着了,就这么慢慢走着吧,时间也不早了,走着走着天就亮了。
夜深了,人们都已安然入睡,喧嚣的城市也进入了休眠状态,鳞次栉比的高楼被黑夜衬托得冷峻肃穆,空旷的马路上飞奔着三三两两呼啸而过的汽车。
胡图图想,老天若是看得起她,这个时候就该下雨了,最好还是那种倾盆大雨,电视剧里都这么演的,这样才能将一个落魄潦倒、孤苦无依的深夜流浪人形象塑造得更为深刻,文学上称之为烘托,艺术上称之为渲染,现实中称之为......没积德。
她抬头望了望天空,月朗星稀,天高云阔,雨是不可能下的了,不过好像下“雪”了。正是木棉成熟的季节,熟透了的木棉絮纷纷扬扬洒落下来,片片雪白,风一起,随风而起,风一过,随风而落,像无根的浮萍,随波逐流,随遇而安。胡图图在“雪地”里走啊走,走啊走,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走了多远,忘了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前面好像有个长椅,有点累了,先歇歇脚。
“喵呜”,一只黑色的野猫跃进她怀里,胡图图有些小高兴,“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抬起野猫的前脚,微笑着跟它打招呼,“小姑娘,你是不是跟我一样,也无家可归呀!”
“喵呜。”
胡图图抬高它的前脚,力求跟它平视,好进行更深层次的交流,不经意间瞥到一个类似“小鸡鸡”一样的玩意儿,原来不是小姑娘,胡图图一把就将它甩开了,嫌弃地皱了皱眉头,“我不喜欢公的。”
大腿的位置猛然传来一阵强烈的振动,胡图图吓得一个激灵,看着转角处消失不见的黑色野猫,满脑子都是鬼魅的灵异事件。好一会儿才意识到是手机来电话了,这个时候居然还会有人给她打电话,这其实也可以归入一个灵异事件,翻出手机,秦朗来电......
“怎么了?”
秦朗的声音听着有些沙哑,“我做了个噩梦,惊醒了,突然很想你。”
这个时候能有人陪她说话,简直是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神迹,胡图图当然不会计较自己被人深夜惦记是源于一个噩梦,关怀备至地问,“什么噩梦?”
“有些模糊,大概就是被流放到了一个荒岛上,四周空茫茫的没有一个活物,那种感觉太空虚了,脚都踩不到实地,一脚踏空了,就醒了。”
胡图图握着手机有些微微发怔,荒岛、空虚、身无所依、心无所托,她现在不就是这样的吗?
“......喂,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秦朗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他也会感到不好意思的吗?看样子果然是处于梦游中的迷糊状态,胡图图心想,难得他自觉一次,那就成全他,“你现在才考虑打扰到我是不是迟了点?人都已经被你吵醒了。”
“也是,反正都已经醒了,那你干脆陪我说说话吧。”秦朗从善如流。
某人打蛇随棍上的功夫一点都不见缩水,胡图图决定收回刚刚对他的评价,拿出了语文老师的做派,“见兔而顾犬,未为晚也;亡羊而补牢,未为迟也;破罐子破摔,是为不可取也。”
“嘟呜~~嘟呜~~”大都市里总会有一群深夜飙车族,空旷的马路上,几辆汽车相继飞驰而过,胡图图一阵耳鸣,自己的声音都听得支离破碎。
“我怎么听到车子的声音,你在哪里?”秦朗的声音瞬间褪去慵懒,听起来清明很多。
“......我在外面。”
“你在外面?这个时候你在外面干嘛?”
“呃,我要是说我在逛街你信吗?”
“信不信是其次的,首先我会觉得你不尊重我的智商。”
“可是我确实是在逛街,只不过状态是被动的。”
“什么情况?”
“我把钥匙丢了,没地方去。”
“你,你叫我怎么说你好,你现在在哪里?”
“我不知道。”
“你看一下你身边有什么标志性的建筑物。”
“马路对面有一个建设银行。”
秦朗绝倒,“我家对面还有两个建设银行呢,找你看得到的最大的字,大厦广场之类的。”
“哦,”胡图图环视了一下周围,“有一个星海广场。”
“我知道了,你呆在那里别动,我马上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