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第 21 章(1 / 1)
七月末的时候他放了暑假,这个暑假据说要回去在他爸的公司熟悉业务。
他走的那天是八月一号,晚上的飞机,一大早我就起来给他收拾东西。我不想和他分开,可我更不想回国,当然,我也不能随便回国。
“嗯,早上好。”忽然被一股大力扯回床上,我被迫从自己的伤感中出来,看着头发乱糟糟还一脸胡茬的脸不禁来气。
“放开!”我推了推没推动,怒视着他,“我在给混蛋收拾东西!”
“嗯,不急。”他连眼都没彻底睁开就开始解我衬衣的扣子。
“喂!我才刚穿好的衣服!哎!”
“嘘!”他把中指放在我的嘴唇上,“今天可是‘扒衣见君’节哦,官方认定羞羞日。”
我脸一红,别过脸骂道:“滚!”
我没去机场送他,在家门口抱了抱,就目送着他离开了。我不想把离别弄得很伤感,这只是短暂的分开,又不是永远都见不到了。
Kim也已经毕业了,已经决定要留校先做导师的助理了。
周边的人都太优秀,不禁审视了下我自己,哎!我现在就是传说中的二世祖,仗着家里有几个钱,整天吊儿郎当也不干什么正事。难免内心也会不平衡。
八月中下旬的时候是洋洋生日,但那个时候他还在国内,我最后决定把莎士比亚那首诗的英文版背给他听当做生日礼物。这对于连英文一共有多少个字母都搞不清的我来说比死难不到哪去。我只能求助Kim,我和他说那首诗是莎士比亚写的,叫什么我不知道,但是是关于说一个男子长得不错而且“我”还爱上了这个男子的故事。
很快Kim在莎士比亚的《十四行情诗》中找到了那首诗,然后他一个单词一个单词的教我,我学的很吃力,十四行情诗我差不多真得是一天背一句,就这一句也差点让我死了。
他走了以后我们天天都打电话,他很忙,我觉得打扰他不好,他每天只有晚上有时间,我每天中午就一定会守在电话旁边哪也不敢去。这样持续了一个星期,突然那天我一直没等到他的电话,我守了电话一天一夜,结果第二天还是没有来电话,一直坚持到第三天我实在忍不住就打了过去。
“喂。”
声音里有掩不住地疲惫,我想也许他只是真得太忙,忙到没时间理我而已。
“......”
“有事吗?”
但即使如此,这样的问题还是让我生气,突然不给我打电话反倒问我有没有事。
“......”
“我现在很忙,没事就先挂了。”
“喂,别挂!喂!”
嘟嘟嘟......
我有些呆愣地看着电话,猛男在我耳边喵喵叫着,我把它抱起来还是有些呆愣。我总觉得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我去找Kim,Kim说也许他只是忙,让我别多想,反正他还要回美国的。
我之后又试着打过几次电话,但每次都是一个自称是秘书的人接的,我很慌,但是我还是努力沉着气,也许Kim说得对,反正他还要回美国。我不想因为他为了工作而忽略我这种事就怎样,好像个怨妇一样。
直到他生日那天我才又打了过去,这次还是他秘书接的,用标准的口吻对我说:“不好意思,经理现在正在开会,请问您贵姓?有什么事?需要我会后为您转达吗?”
我沉默了一下,说:“我叫刘洋,你可以让他回电话给我吗?就说我有急事,谢谢。”
我一直等到凌晨一点他才打来,但好在那边还是中午一点,生日还没过。
“喂。”
依然是很疲惫的声音,我已经很久没有听到他的声音了,差一点就哭了。
“洋洋,生日快乐。”
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高兴。
“嗯,谢谢你还记得。”
他在电话另一边轻笑了几声,声音终于也柔和了。
“我有生日礼物给你。”
那边没有回声,我顿了一下,开始读我学了近半个月才学会的诗。
A woman\'s face with nature\'s own hand painted
Hast thou the master mistress of my passion
A woman\'s gentle heart but not acquainted
With shifting change as is false women\'s fashion
An eye more bright than theirs, less false in rolling
Gilding the object whereupon it gazeth
A man in hue all hues in his controlling
Which steals men\'s eyes and women\'s souls amazeth
And for a woman wert thou first created
Till nature as she wrought thee fell a-doting
And by addition me of thee defeated
By adding one thing to my purpose nothing
But since she pricked thee out for women\'s pleasure
Mine be thy love and thy love\'s use their treasure
我读完以后,彼此都陷入了沉默。
我干笑了几声:“发音是不是特不标准?哈哈,你就,将就着听。”
“囡囡。”
一听到他叫我名字,我就再也忍不住了,使劲仰头,眼泪还是会掉下来。我每天那么努力的给他准备生日礼物,他却每天都那么冷淡,我觉得我真得快要撑不下去了。
“对不起。”
“为什么说对不起?”一听他说对不起我就心慌,“我不喜欢你说对不起。”
“我大哥前几天办理了脱离刘家的手续,也就是,和我们断绝了关系。”
我震惊地握着话筒,一句话都说不出。难怪他这些日子那样,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我居然还怪他。
“因为我大哥是同性恋,前几天出柜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他大哥是同性恋,这件事真得很让我吃惊,可是总觉得还有什么,那让我忽然不安的究竟是什么,我却想不出。
我已经停止思考了。
“再也没人和我争了,我本来该高兴的,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却高兴不起来......”
我已经听不到他在说什么了,我只知道我要回国去见他,我要弄清那让我不安的究竟是什么。
我联系Kim告诉他我要回国,起先Kim不同意,但后来大概是看我苦苦哀求的样子太可怜了,和医生以及我父母商量了一下,终于在他的陪同下回了国。
我还没来得及感受重新踏上国土的感觉,就立刻被另一个消息打懵了。
他要订婚了。
大儿子突然宣布喜欢男人且不肯悔改宁愿和家里断绝关系,不能安定下来的心只能靠小儿子来安抚,甚至连大学毕业都等不及,订婚定的匆匆忙忙,对方家庭背景学历长相一概无所谓,只要是个女的就可以。
我爸说这些的时候一脸无奈,为他朋友无奈,更为他自己无奈。他没有第二个儿子,他更可怜。
“在美国多亏了他们帮忙,你现在情况也算稳定,总该去贺个喜吧?”
“我就不去了,你替我带声恭喜。”
挂了电话以后我感觉十分的不真实,有种恍恍惚惚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方处于何时的感觉。
我有些迟缓地把旅行箱里的东西拿出来,一件件地放在该放的地方。
突然,“啪”地一声,一个玻璃杯落地摔得只剩下了碎片。我看着那些碎片,看着看着就很恍惚,正要弯腰去捡,却在手即将碰到的前一秒被一把手及时的制止了。
我喘着气看着Kim,Kim也看着我,我承认那一瞬间我的确闪过了割腕的念头,但那不是我的意愿,我只是忽然意识不受控制了。
“你别动,”Kim把我摁到床上,“我来收拾。”
我盯着自己的手看了半天,我今天还没有吃药,我想也许是那个缘故,于是我起身去拿药。
“你做什么?!”
Kim大吼一声,我愣怔地看着他:“吃,吃药。”
“噢,”Kim点着头,很显然他也有些慌,我很久没有产生过自杀的念头了,我们有些措手不及,“我给你去找水。”
吃了药以后Kim说:“我已经联系过Joy了,他大概晚上回来。刚下飞机时差还没倒过来吧,你先休息一下。”
我转过身背对着Kim,沉默了一会儿,说:“Kim,他要订婚了。”
“我知道,”Kim把手轻轻放在我的背上,“他也是被逼迫的,你知道,他也没办法。”
对,我知道,他也没办法。
我不可能要求他像他哥哥一样,我也不愿意他为了我和家里断绝关系,何况他的野心一直都是他父亲的产业,他还背负着他母亲的期盼,他是迫不得已的,我知道,我都知道,可是,即使知道,我也不能靠这个理由来缓解自己丝毫的难受。
我很怕自己的抑郁症会复发,在这种时候,一旦病情复发,于他而言,我就更是个累赘。那种对疾病的恐慌深深笼罩着我,让我全身抑制不住地发抖。
“Pity,Pity,你怎么了?很痛苦吗?Pity!”
我被Kim从自己的意识中唤了回来,感觉很累,渐渐就睡着了。
我梦见了我们还是高中生的时候,他很认真的坐在书桌前看书,我和猛男在床上趴着看他,他回过头冲我们笑了笑,然后站起身走到床边轻轻吻了我的嘴角。
他说:“我要订婚了,要走了。”
我很恐慌,着急的去追他,拼命地跑着,速度却越来越慢,我大声叫着:“别走!求求你别走......”
“囡囡,囡囡,我不走,快醒醒,囡囡。”
感觉有人在推我,慌乱中我终于握住了一只手,然后惊醒过来。
我大口大口喘着气,有些呆滞地看着他。
他把我捞起来紧紧搂进怀里。
我总是不忍心逼他做那些会让他为难的事,可是他却屡屡把我逼入绝境。
我尽量把语气平淡化地问:“听说你要订婚了?”
他浑身颤了一下,闷闷地“嗯”了一声。
“和谁?”
“。。。。。。”
“张小青?”
“。。。。。。嗯。”
我忽地就想笑了,轻拍着他的背淡淡地说道:“真好,以前你不是还担心你爸不会同意你和张小青在一块吗?说有可能搞个经济联姻什么的,你看现在,多好。”
“囡囡。。。。。。”
我还在笑着:“你看张小青她妈还那么中意你,你们俩还男才女貌的。”
“囡囡。。。。。。”
我简直要笑成一朵花了:“也不对,张小青也是很有学历的,好歹人姑娘也是名牌学校大学生!你长得也好,你俩就是才貌双全,天造地设!”
“够了!”
我的笑容僵在脸上,我看着他一脸痛苦的表情,有些呆滞。
这件事,受害者是我才对。
最该难过的人是我才对。
作为一个男人,我连去闹婚礼的资格都没有。
谈感情会被人当成笑话。
说贞操更是无稽之谈。
我还能怎么样呢?
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是女人的特权,我没有那个资格。
我轻轻推开他,从旁边抽出一根烟,吸了几口,转过脸看着他:“你要吗?”
他点了点头,我就递给了他一根。
我把打火机给他,他没接,看了我一会儿说:“直接点就好。”然后叼着烟凑过来,挨着我嘴里叼着的烟点了火。
以前我们老是这样点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
烟是个好东西,它总能让我们变得冷静下来。
我深吸了一口烟,吐了个漂亮的烟圈,转头问:“你爸知道张小青以前怀过孕吗?”
“知道。他还挺高兴的,至少这件事证明了我喜欢的是女的。”说着冷笑了一下,“我哥肯定把我爸刺激的不小,要是搁以前,我也该被扫地出门了。毕竟那个年代的人,作风问题还是看的很重的。”
我消化了一下他所谓的“至少这件事证明了我喜欢的是女的”这句话,也笑了笑:“订婚以后呢?”
“以后?”他仰起头看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说,“订婚只是为了让我爸安心,家里最近乱的一锅粥似的,我大妈自打我哥走了以后天天要死要活的,我姐也离家出走了,就当冲喜了吧,仪式完了我还回美国接着念书,我爸说只要我一毕业他就把公司交给我管。”
我沉默了一阵子,也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了。
“你回去以后把我的东西都扔了吧。”
“。。。。。。”
“猛男寄放到你们学校的宠物家园了,你回去记得去领他。”
“。。。。。。”
“没事了,你走吧。”
“那天你来吗?”
“操!”我把烟扔地上狠狠撵了几脚,“老子这样已经够大方了你还要怎样!笑着和你们说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怎么样?!我没那么贱!”
他被我吼得愣了一下,下一秒就把我扯到怀里,我怎么挣扎都不放手。
“以后,你好好照顾你自己。”
“。。。。。。”
“你得过胃溃疡,本来胃就差,别老吃快餐。”
“。。。。。。”
“晚上睡觉的时候老实一点,别老是踢被子,最后全身都露外面。”
“。。。。。。”
“天冷记得穿衣服,在家里别老是光着脚到处跑,你一着凉就会胃疼。”
“。。。。。。”
“不认识路就别到处乱跑,这么大的人了别再走丢了。”
“。。。。。。”
“记得按时吃药,吃药要喝白开水,别又就着茶或牛奶就把药给喝了。”
“。。。。。。”
我知道,他直到现在还是不放心我。
我生活自理能力几乎为零,我几乎一直都在依赖他。
他知道我所有的小毛病,最懂得怎么照顾我。
他其实还是爱我的,只不过凡事都有个“然而”罢了。
我输给了那个“然而”后面的话。
就像他曾经的梦想一样。
我们都输得毫无悬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