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8 第七十六章 帘外五更风(上)(1 / 1)
情场失意,战场得意,可能是老天在可怜我,造纸作坊和素质书斋的庶务运作超级顺利,我精神大振,每天处理完双清苑里的琐事,就一头扑在痛并快乐着的创业大计上。令秦桓之万分不解的是,一向不喜欢动刀动枪的我,竟然程门立雪地求他指点我的武艺,包罗万象地苦练剑术,箭术还有鞭子。。
然而,就在我痛改前非,拿定了主意想脱胎换骨的时候,我的公公,身居高位的当朝丞相,手握兵权的大将军武平侯,竟然被人上表弹劾了。
罪状书上说,武平侯在寿阳山狩猎的时候,竟然嫌弃御赐的宝弓使用起来不顺手,随意抛给家中的奴婢使用,同时对家奴的哄抢炫耀行为不加以制止,打猎结束后,更将宝弓悬挂于马背之上,完全视御赐之物为嬉戏的玩物,其行为狂放不羁,藐视皇权,应受严厉的惩罚。
自从西安大乱以后,武平侯奉迎天子回到东都洛京,一直忠心耿耿,鞠躬尽瘁,功劳伟岸,多年来还没有人公开质疑过武平侯的举动,而这一次,居然有人拿这种芝麻绿豆大的小事做文章,其后果,不亚于在平静的湖面扔下一块大石头。
不得不说,对方的卧底不但眼力很好,还想象力很丰富,创作的技巧也很高,致敬借鉴添油加醋样样都来,不穿越到现代去做网络写手实在是太可惜了,
让一心想看热闹的人失望的是,当今天子是有情有义的明君,他根本不相信忠心耿耿的老丈人会做出如此荒唐的举动,他在大殿之上严厉地训斥了弹劾者,给定了条无事生非的罪行,罚了六个月的俸禄,并温言安抚了武平侯,回到后宫,又奖赏了秦贵妃若干珠宝。
只是阎王易过小鬼难缠,有人很不满意皇上的处罚,四月中旬,晋中大陵太守商濯发动叛乱,起兵谋反,大将军秦公祺派出夏炎,徐宏率兵十万前往平乱。
四月下旬,汉中有黄龙出现,天上有凤凰飞过,景王展示出护国玉玺,自立为天子,大开仓门,广施粮食赈济难民,并许诺凡是自愿迁徙到汉中的百姓,均免三年的赋税。消息一出,哗然一片,每天前往汉中的百姓如同过江之鲫,拦都拦不住。
景王是先帝的长子,可惜生母是采女,地位低微,无外戚撑腰,所以先帝在位时,未能立为太子,而离帝虽是先帝次子,却是贵妃所生,天资聪颖,很得先帝的喜欢,早早立为太子,后来陆相作乱,先帝驾崩,离帝登基也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只不过,在西安大乱中,确实有谣传,护国玉玺丢失,不知去向。
景王称帝的事情让离帝勃然大怒,他命大将军调兵遣将讨逆,秦公祺派出钟亮从洛京出发,调遣夏炎取道河东与钟亮在潼关汇合。而关中守将大多为以前战乱中的投诚将领,见钟亮带兵来到关中,以为钟亮想袭击他们,于是联合叛乱,一时间,关中一带,乱成了一锅粥。
武平侯无奈,只得让镇守洛京的大将秦仁出兵调解,因关中作乱覆盖的范围较大,秦桓唯恐战火殃及到在冀州守孝的皇甫氏,于是请命离开洛京,带兵到冀州守护。
出发前秦桓之告诉我,洛京城中定然探子细作遍布,形势凶险,一再叮嘱我要少出门,尽量呆在双清苑内,有不明白的事情就找宁夫人商量。我自然满口答应,一心只希望能在他出门的时候到樱雪山上探出地宫的入口。
秦桓之离开洛京的第三天,兰歆夫人邀请我到相府中小住,我想不出她有什么意图,问过宁夫人,见她并不发对,我便放下心,想起到了相府还能见到伊春德,于是接受了沈艳兰的邀请,开始准备入府的行装。
女人出门前收拾的东西就是多,等我进入相府时已是五月中旬,春日的姹紫嫣红都已付诸潮湿闷热的五月天,使人的心情就像飞鸟的翅膀被雨淋湿一般不能再恣意张扬。
相府中院子的命名和沁园中大致相同,伊春德住的院子依然是露香院,沈艳兰住的院子名为空谷庭,听说是武平侯依据她的闺名取的,有空谷幽兰的寓意。我在看到匾额上的遒劲大字时,不由自主地想起紫雾山居的空谷轩,往事历历在目,娘亲顾氏的不幸遭遇浮现心头,我一阵恻然,差点难以控制。
伊春德的女儿道升已经一岁半,长得很像秦彰之,见人就裂开嘴笑,是个活泼可爱的孩子,秦彰之从荆州牧的府中挑来一个管教的妈妈,专门负责教导道升的言行举止。我见这殷妈妈气度不凡,谈吐不俗,仔细问起来,竟然是从前西安皇宫里的宫人,难怪了,看来秦彰之很喜欢这个小女儿。
伊春德比五年前丰盈了些,一双明亮如秋水般的大眼睛里,满是氤氲的旖旎春光,如同冬日的暖阳,又像跳跃在宫灯中的火焰,那种滋润通透,是恋爱中的女人特有的娇美柔媚。
她很激动,上前拉了我的手,嘴唇嗫嚅着,晶莹的泪珠大颗大颗地落在和我紧握的芊芊玉手之上,如同梨花带雨般,用她的泪水,荡涤着我记忆中尘封已久的属于少年时代的友情,温暖着我那颗游历了数个世纪的游子孤独的心灵。
:“姐姐,这些年你到底去了哪里?怎么也不捎个信来?”她好不容易才止住了泪水,断断续续的问道,脸上精致的妆容因为哭泣而显出几分溃乱,整齐的发鬓也有几分松动,一支紫玉簪摇摇欲坠。
我的鼻头发酸,任凭眼中泪水无声滑落,许久才哽咽着说:“小春,谢谢你还想起我,真的!这么多年来,我早已不敢想,还能有和你见面的一天。”
伊春德的倩目顾盼生波,隐隐蕴含无尽的情愫,她吩咐殷妈妈将道升带出了会客厅,那孩子离开前,口齿不甚清晰的叫了我一声:“婶子。”
我心情复杂地哎了一句,等殷妈妈出了门,方小声地说道:“小春,还是让孩子叫一声姨母的好,我毕竟只是个妾,当不起婶子的称呼的。”
伊春德蓦然一愣,万分不解地看着我:“怎么当不得?沁园里的人都知道,二公子的心中独独只有姐姐一人,只有姐姐才是双清苑的女主人。听说当年在冀州,二公子曾多番拒不成婚,惹恼了丞相,回来后被丞相关在双清苑里闭门思过,这一关就是整整三年,直到去年冬天才解了禁。有这样的情分,难道姐姐还要轻贱自己吗?”
她说得脉络分明,我心里咯噔一下,秦桓之是偷偷跑到东吴去的吗?他跑到那里去做什么?武平侯知不知道?那天沈艳兰说的秘密,指的就是这个?
抗命不遵,私自出逃,错上加错,罪行挺严重的,武平侯如果知道,非得家法军法处置不可,难怪他要隐瞒了。只是连我都不知道的事,沈艳兰却一清二楚,可见在他的心目中,我充其量不过是暖床的,望着朝气明丽的伊春德,我一阵惆怅,口中微微发苦,心里淡淡泛酸。
回过神来,发现伊春德正一脸期待的看着我,我微微一笑,掩饰着内心的失落:“既然是听说的事,哪里能当真的?不管怎么说,小心一点总没错。还是说说你吧,大公子对你肯定挺好的吧,看你的气色就知道了。”
我话锋一转,打趣起她来了。
伊春德的脸淡淡一红,她嗔怪道:“你还是老样子,就是喜欢打岔,怎么就说到我的头上去了,回头让兰歆夫人好好教训教训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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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清心说的没错,她和沈艳兰的关系的确是好得很,下意识里都把人家当靠山了,不知怎么地,我虽然早就知道,可仍然忍不住怅然若失,望着眼前的盈盈笑脸,一时无语。
常住在相府中的女眷,就数沈艳兰的辈分和地位最高,我是她邀请过来的,自然由她为我接风洗尘,宴会就摆在松德堂,这里有相府最大的宴会厅,布置得大气明亮,有种不动声色的低调奢华。
松德堂的门前有两排浓密的柏树做为屏障,一如沁园中的风格,唯一不同的是,侧面的墙上绞缠着蔷薇和荼縻,此时正是花开季节,粉红的蔷薇开满了整堵墙,洁白的荼縻吐出幽幽的清香。
沈艳兰笑笑的解释道:“本来丞相是不喜欢松德堂前有花草的,可架不住百花洲那边先前就送了花苗过来,丞相怕宁夫人有想法,便同意了。”
她说得清描淡绘,语气中却透着一股淡淡的自得,看来她还真想和宁夫人比个高低啊!怪不得宁夫人对她避让三分了,我心中一声叹息。此时月色倍明,清辉倾洒,我看着天上的凉月,有点发怔,此时此刻,他是陪伴在皇甫氏的身边吗?他和她,是否也像和我一样亲密无间呢?
宴会上衣香鬓影,满桌的佳肴珍果,酒味醇美,胜过琼浆玉液,听说是异邦进贡的佳酿。沈艳兰还特意请来坊中的女乐,宴会堪堪进行到一半,便有乐师拨了琴弦,一个女声呀呀的唱了起来,是时下流行的《君子风》和《秋湖讴》,唱腔空灵飘渺,余音袅袅,绕梁三日,比海妖的歌唱更具有蛊惑人心的魅力,我听得痴了,张目看向那个唱歌的女子,心中一愣,嗯,怎么长得那么像南越国的美霞呢?她怎么在这里?
沈艳兰在望着我笑,好像在说:“好听吗?以后让她常来?”我艰难地动了动嘴皮,想说点什么,可眼皮开始发沉,醉意微醺,只得微微摇头:“不用的。。。。。。”
见我不胜酒力,兰歆夫人命侍女带我到庭院中歇息,我坐在满墙的蔷薇花前,怔怔出神,清凉的夜风吹来,兰歆夫人的华丽衣裙如同桃花水母一样飘逸张扬,更兼莲步生姿,她如同月宫中走出来的仙子,高不可攀,遥不可及。
她款款走到我身边,俯在我耳边,吐气如兰,细若蚊语般说道:“你为什么要回来,留在吴公子身边不好吗?”我如遭雷击,心中的震惊可想而知。
见我吃力地睁大眼睛,她离我更近了,眼睑半垂,作出娇羞难堪的样子,樱唇微启,咭咭娇笑,这般景象落在旁人眼里便是她和我在说悄悄话,而且是那种闺蜜才会说的悄悄话。
我的神智越来越不清醒,双脚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最后不得不半靠在她身上,任凭她和侍女搀扶着我走动,她要把我带到哪里去呢?女乐曼妙的天籁歌声,穿过墙壁,绕道而来,不断地腐蚀着我的意志。在迷迷糊糊中,我听到有个低沉威严的声音在说:“你怎么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