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Chapter 49(1 / 1)
黑色天幕落下淅沥沥的小雨,犹如高二时的那个夜里,漫无目的的寻找她,那时候能去的地方局限,仅凭着一股单纯的信念就找着,如今,彼此的心里装满着各种纠葛,外面的世界濒繁杂乱,从没觉得这座城市如此之大,大到心心念念的找寻一个人,却杳无音讯,如同茫茫大海中落入的一颗微尘,没有交互更没有反馈。
凌晨两点,沈安遇侥幸的想着再出去找找,说不定像当年一样她还在某个熟知但他一时想不到的地方等着他,蓦地将咖啡杯扔在桌上,杯子底端撞击桌面晃荡几下便安静着恭送扯过外套出走的沈安遇。
他从没想过有一天,她会如此狼狈,他曾暗暗发过誓的啊,怎会还让事情变坏?
他呆呆的看着站在门口的赵诗觅,头发湿哒哒的,衣服若有若无的贴着发抖的身体,脸色惨白受惊似的,眼睛被雨水洗的清澈探底,抬起头看向沈安遇。
“我......”
只苦笑说了一个字,沈安遇扯过她的手臂将她紧紧抱住,“还好,还好......”
嘴唇苦难的颤颤吐露几个字顿住不再说话,手臂却加深力道。
沈安遇想说的不过是,还好,还好我没放弃,还好你记得回家的路,还好,我在这里,你来了。
她洗完澡换了干净衣服,沈安遇让她坐下,拿来吹风机轻柔的吹干每缕发丝。一时无言。
“我想喝咖啡。”她突然说道。
沈安遇停下动作,转身去厨房,回来端杯煨热的牛奶,“有助于睡眠。”
“咖啡加牛奶?”她闻了闻,“只是牛奶?”
在她眼前晃晃,没反应,“咖啡还能帮助睡眠?”她吐吐舌头,他突然说道,“帮我拿下左手边的杂志,黑色封面那个。”
她凑近看看,又胡乱摸索一阵,随手扯过扔给他,“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懂?”
“嗯,你去哪儿了?”
她歪着头想了一会儿,“你们在C城搞出那么大阵仗不早就知道?”随即笑道,“过年回家没好意思,这次去看看姥姥,还有去探望爸爸,你知道他什么老年痴呆症都是伪装的,不过,一个月后还要做次手术,沈大爷,到时家父有劳你照顾了。”
和以往回来不同,她很开朗,仿佛回到高中那几年,仗义豪爽和人勾肩搭背。像胶卷把最近几年一部分曝光,只留下想记忆的阶段。
“我回学校了,高三冲刺班的正在复习,见到不少熟悉的老师主任,啊,对了,还有副校长,他现在竟然还是副的......”
轻哄她入睡,关上卧室门,打了一通电话,那头非常不满,浓浓的鼻音,“你打电话一定是随机的。”
沈安遇波澜不惊说,“医者父母心,救人还看时间吗?”
那人打一个哈欠,清醒不少,“我还年轻,不想做人家父母。”
电话那头悉悉索索,只听“哐”一声,世界沉默了,一阵磨牙声从电波传出,“沈安遇,我一睡眠不好,脾气就不好,脾气一不好就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手刃儿子都舍得!”
沈安遇早知如此,钻进卫生间,电话远离耳朵,“以为我怕你,再可怕的起床气我都经历过,不就碎只杯子?这半年我都赔你三个了......”
“唔唔.....我一定上辈子欠你的,选择医生就是作孽......”严肃道,“说吧,我家孩子怎么了?”
“什么你家孩子!”沈安遇一字一顿道,“注意措辞。”
“好好好,你家那位什么情况?”
“我问你,治疗抑郁症的药有没有可能导致失明?”
“失明?我不清楚她都用过那些药,不过,滥用药物有些副作用也正常,如果失明,也可能是暂时性的。那类药物长期大量服用的话造成复视的可能极高。”
“视力还会变正常?”
“只是药物短暂性压制,控制一下谨遵医嘱就没问题。”
“好,接着睡去吧。”
“......我的杯子。”
沈安遇看看时间,“改天送你一对杯。”
那边幽怨地说,“我只认那个牌子,别的杯子我喝水都是福尔马林的味道。”
“多喝福尔马林长生不老。”
随即掐断电话,再这么贫下去,估计又要从医学常识上升到人格品质,再从人格品质转到社会主义建设。不过不是好方面的,三观不正还要传播的就是这种丧心病狂的人。
赵诗觅脸朝里睡着,他坐在床位许久,这次他不会重蹈覆辙,今夜就不睡了罢。
沈安遇把她杯子洗了,重新泡杯咖啡,拿出手提电脑,条理分明地开始整理晦涩的代码及数据。
天微微亮,赵诗觅穿着宽大的睡衣站在门边,精神萎靡,“饿了.....”
沈安遇从一堆资料中抬头,稍微整理下桌面,走近她,“想吃什么?馄饨,再配上一屉小笼包怎么样?”
“还有蔡记粥铺的荷叶粥,再买一些茶点,没了。”
沈安遇笑道,“胃口不错啊,你多睡会,二十分钟后请您用餐。”
她颔首,转身一跳钻进被子蒙住头。
沈安遇摇头嘴角微扬,她这样很好,可是,他很不安心。
半小时后,他进门却看不到赵诗觅的身影,桌子上留了字条,他咕哝道,“怪不得点名要蔡记的粥。”
蔡记粥铺要绕两条街,而且每天清晨窗口都排着长长的队伍。
我回来是和你道别的,你看我,连谢谢和对不起都没勇气亲自说给你听,更何况是再见。
你的胃不好,我买了药放你公文包里,记得少喝酒,有聚会见客户的时候就带上小童或者慕总。经常生病,注意休息,你的车上我放了把带伞,不要淋雨。
有点啰嗦了,以前这些都是你嘱咐我或者为我做的。
找宥里请她以后好好照顾你,她说你们没有在一起,我甚至是高兴的......
我找个地方躲一躲,不必找我,这一次时间可能长点。谢谢你十年的纵容,我回来的时候如果你还在,还愿意,就站在这里等我,这次我来寻你。
沈安遇低咒一声,就往外跑,拨打林宥里的电话,那边很噪杂。
“赵诗觅什么时候找过你?有说什么?”
她像是发疯了,怪异的笑起来,“为什么,我做这么多你仍是不在意,明明一模一样,明明我学她学得很像,为什么......对,世界上我们俩只能活一个,你爱我,对不对?哈哈哈,我要她死......”
沈安遇惊得一身冷汗,仔细辩听背景里有广播的声音,“你在机场?”
她神经质似的自语,“你爱的是我,只要她消失,你就能全心全意爱我。”
“张灏,帮忙查下今天上午起航的飞机都是飞哪儿的?”
他似乎正和谁赌气,听到沈安遇如是说,赶忙答应,发怒对另一边说,“还不快去!”语气一转,“你在哪儿?还订不订票?”
“去机场的路上,她又走了。”
“又?她回来过?”
沈安遇说,“拜托了。”急忙收线。
飙车到机场,打赵诗觅手机依旧关机,林宥里的则是不再接听,大厅就是看不到熟悉的人。
突然一道黄色的身影从眼前晃过,他侧身看去,是林宥里,刚想上前询问,前方商务贵宾室走出另一个模样相似的,仿佛双生花,只是一个面露阴狠,一个坦然平静。
“小心!”
看到林宥里从包里拿出什么,他大惊呼叫,上前阻止,但是她已经完全丧失理智,仿佛看不到眼前是谁。纠缠间,撞倒旁边的一位旅客身形不稳,偏偏被刀子扎进身体里......
一阵噪杂兵荒马乱,他模糊的看着赵诗觅通过安检越来越远的背影......
耳边充斥着匆忙赶到的张灏石头慕若初等人的声音,还有林宥里绝望般挣扎的喊叫,机场周遭渐行渐远的谈论......
“别动他,可能伤到肺部了......”
“不要睡,我查到,她去洛杉矶了......”
“无论什么办法阻止起飞!”
“安安,求求你别睡别睡,看着我,我,我以后再不闹你了......”
三个多月后......
立冬将近两星期,T市的天气前两天还只入深秋,一场寒雨至,叶落尽。路上铺就厚厚的灿黄树叶,温度一夜间变得异常冰冷。
沈安遇从张灏的酒吧出来,招呼着,“净被你们灌果汁,又没喝多,就此别过。”
张灏撑着宿醉头晕的脑袋,倚着石头,哆哆嗦嗦,“寒雨连江夜入吴,平明送客楚山孤呐......”
和石头相视一笑,“哟,为了融入艺术世家,这阵子的书没白读。”
“去,赶紧回家赶紧回家,”看一眼石头,嫌恶道,“你都撤股了,还在这做什么,滚粗。”
潮湿的石板路整齐的延伸远方,路上行人不多,弓着背匆匆走过。沈安遇把衣领立起来,半遮住苍白的侧脸,身体缩了缩,手放进口袋触摸到绒软的盒子,白色的盒子上面印着品牌LOGO,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公主方钻石戒指。
“此生我必伴你左右,倾尽所有守护你。”
王莹说,她和LUKE尽最大努力找最好的医生。
三个多月不是没有冲动去洛杉矶,王莹偷偷把消息给他,她本就不希望在此期间让他知晓,她不愿意的他何时强求?
可是一个月前本该回国的她又不知所踪,沈安遇闭着眼睛,冰冷的空气大口吸进肺里,抵住口低声咳嗽。
眼前递过来一方蓝色边刺绣手绢,他抬眸,无法言语的惊喜,大概,这辈子都深刻描述在脑海里。
“你好,我叫赵诗觅,前几天在洛杉矶某个医院度过二十七岁生日,C城人,要说名字含义,大概就如一首诗,需要那个在对的时间遇到的对的人来寻觅其中真意。”
时光荏苒,就像分班后那个十七岁的高二,她梳着高高的马尾,露出精巧的五官,站在讲台微笑着自我介绍,“大家好,我叫赵诗觅,在C城某一处刚过了十七岁生日。”
转身想走,下面闹闹哄哄,“别人都说名字含义出处,你的呢?”
她细想一会儿,“我小名叫糖糖,姥姥说要甜甜蜜蜜,不过,赵诗觅,大概希望我做一首诗,需要一个对的人寻觅其中含义。”
沈安遇想哭,又觉得这时候应该笑,自己的样子仿佛在那三个多月的煎熬中老了许多,像个颓废的大叔,而她,任岁月变迁,依旧犹如初见时的年轻模样,“这首诗的注释需要一辈子,你愿意听吗?”
她一手挽住他的手臂,一手与他十指交握。
正如聂鲁达的诗中所说:
梦里有日思夜想的你
你没有改变,依旧的容颜
变化的是时间,这样匆匆……
.......
当华美的叶片落尽,生命的脉络才历历可见
当某一天
亲眼见到一棵落尽了叶,只剩一树枝干的树
满树的枝干
清晰,坚强,勇敢
轻轻地剥落表皮
看得见脉络
却也见伤痕……
余生的路幽幽漫长,幸好,似水流年,寻觅的仍是最初遇见的彼此。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