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红尘(1 / 1)
翌日妙火当众揭露了迦楼厄手刃商玄夺取明尊之位的罪行,明尊之位暂时空缺,等待妙风妙水从中原回来时再行商榷。明赤筱辞去寒月护法一职,离开明教。
随后妙火避开了众人,一个人来到了昆仑峰侧,望着冰雪峭壁出神。
商玄走了,明力走了,明赤筱离开了,大仇得报,可这明教之中,似乎更加寂寞了。一时她有些明白了迦楼厄和姜阙为什么会为了某些东西固执得可怕,几乎是孤注一掷地追求。只因高处不胜寒,他们最终还是凡人,他们也惧怕孤独。
所有的事情告一段落,如同波澜起迭的湖面在风雨过后归于平静。但是经历过的人都知道,总有些东西,再也回不来了。
清晨,天光熹微。下了多日的大雪终于停歇,碧空如洗,天宽地广,一望无际的雪山被晨光染了一层金色的光泽,瑰丽得仿佛是一场幻梦。
姜阙偕同姜遗墨和明赤筱来到昆仑山下,白雪覆盖的山道一路蜿蜒,望不到尽头。
明赤筱忽然顿住了脚步:“就到这里吧。”
“你要去哪里?”姜阙问她。
明赤筱微笑:“天下之大,总有我容身处。”在明教待了这么久,经历了两任明尊的死亡,她已经厌倦了这样争权夺利的日子。再者诉河已经找到,她也想不到继续留下来的理由了,“就在这里分开吧。”
“保重。”说完这句话,明赤筱转神离开,她最后望了一眼高耸入云的昆仑雪山,眼睛被冰雪的反射刺得生疼。
从踏入神女宫进入明教以来她就很少离开这里,今日一别,怕是再也不会回来了吧。远处有熟悉的赞歌传来:“名随方土无量名,一切明性慈悲父……”歌声遗留在她身后,她再也没有回头。
“大祭司。”明赤筱已经走远,姜遗墨在一侧轻声提醒望着远方出神的白衣男子。他怀里的女子面色沉静,惨白如雪,眼神空洞游离,没有焦点。那是已经变成傀儡的诉河。
听到姜遗墨唤他,姜阙回过神来:“遗墨……”
“大祭司。”似是下了很大决心,姜遗墨长呼一口气,白色雾气在她面前氤氲,几乎掩住了她的神色,“大祭司,我也要走了。”
姜阙一瞬了然:“去止水阁?”
“嗯。”遗墨回答,在那里她还有些事情没有完成。
“那便去吧。”他们两人是姜族在这世上仅剩的血脉,他应当竭力保护眼前的少女,可是她已长大,他不可能一直守在她左右,“江湖险恶,你要……”
“我都知道的。”从姜族被灭的那一刻她就已经不再是那个只会寻求大祭司帮助的神女了,她低声笑他,“你放心吧。”
“好。”姜阙也笑起来,忽然他又想起来什么似的敛了神色,眼中充满歉意,“蓂荚草在你体内越久对你越无益处,可我再没别的办法了……如果可以,”说到这里他顿了一顿,“毁了蓂荚草吧,姜族已灭,这种神物也再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姜遗墨点头:“我会的。”她挽起袖子,又看到那朵妖冶的蓂荚草,心里却不再恐惧,“在我这里结束,也没什么不好。”再次抬头,她笑得极甜,“我也该走啦,大祭司。”
她手又指向姜阙怀中的诉河,问他:“大祭司,你要去哪里?”
“去苍山。”没有丝毫犹豫地给出这个答案,姜阙低头看了看怀里的诉河,她依然如同沉睡一般对周遭发生的一切毫无反应,他却轻笑出声,仿佛早已知道那人的心意,“我同她提过苍山,她一直想去看看。如今迦楼厄已死,妙风撤出中原,这里的一切都与我无关了。”
尽管姜族不再,可那里毕竟是他生活多年的地方。
“那么……”遗墨说,“后会有期。”
姜阙重重点头:“后会有期。”
这世上再无姜阙。
他如同苍山的晨露消弭在太阳升起的时刻,只留下各种口耳相传的传说流传在人群之中。他们只记得曾经有一个神一样的人出现在世间,最终又走得悄无声息。
“诉河……”苍山深处,一个白衣男子坐在茅草搭就的门前,低头看向怀中的白发女子。女子苍老的面容让人心惊,她木然地望向前方,始终没有对他的话有所回应。
可男子似乎并不在意,依旧自说自话:“诉河你看,这里就是苍山。”
这里没有昆仑终年不化的积雪,没有北地呼啸凄冷的寒风,正值盛夏,风吹过丛林,松涛阵阵,像是轻抚恋人的双手,摩挲出最动人的声音。
夕阳的余晖落在他脸上,纵横的疤痕丑陋地显现,他只觉得安心。
过往纷至沓来,他记得他们初见的那天她惊慌失措的样子,记得她坚持参加圣女大典的固执,记得她眼里关于信仰的坚定与敬仰,同样也记得知道她忽然消失的那一天他后悔痛苦的神情。
现在他再也不用担心那个人突然消失了。
他知道关于她的太多事情,而她对他知之甚少。
这里有他的全部记忆,现在他可以一件一件慢慢讲给她听,即便她听不到,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云海苍茫,红尘万丈,他已经找到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