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第 39 章(1 / 1)
四月七日,关鹤将备好的资料用牛皮纸袋装好,用胶水牢牢的封住了封口,端端正正的坐在客厅里,等待。
等待。
等待。
下午五时许,有人轻轻的敲门,他往外看,那人着便装,戴了顶深色的棒球帽,看着眼熟。他打开门,正是那天璃璃房里劝他入日本籍的人。他跨进房子。关鹤将纸袋交给他,问:“我明天就可以离境了,对吧?”
“可以,如果您愿意签署一份保密协议的话”
“什么保密协议?你从没有对我说过”
“我带来了,你看看”
关鹤将信封拆开,五页纸,密密麻麻的写满了条款,语气不容反驳质疑。最重要的一条,就是,他无论在任何条件下不能透露关于超级细菌的任何信息,不能与任何国家,进行任何与此相关的任何实验。他从协议书中抬起头:“如果我做不到呢?”
“您这么聪明,不需要我说明,事实上,就您离境这件事,他们整整讨论了三天时间”
“他们是谁?”
“你不需要知道”
关鹤沉默着走到书桌帝,拿了一支黑钢笔,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署上日期。关鹤将签好的协议书交给对方,说:“我会尽快离境”
“恐怕不行,您最快,恐怕也得等一个月。”来人颔首,向他告辞“给你添麻烦了”
鸟尽弓藏,兔死狗烹。
关鹤在日记本上写下这句话。最快也得等一个月?说白了,说是他们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来验明他写下的资料真假。
他交给日本官方的这份资料的确是超级细菌的培养方法。不是全部。他对其中的几个培养步骤作了细微的修改,他们即使复制成功,得到的,也是传染力极弱的细菌。他这样做的目的,一是不确定对方要用他们的研究做什么,二来,万一对方不肯善罢甘休,他还能以此作为筹码。
他奔下楼,用力敲孟秋雨的房门,半晌也无人应。他心里似鼓敲,背脊阵阵发凉,飞快的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关鹤在极度的惶恐中度过了这个傍晚。
这是不寻常的一天。
陈彦邦被费恩斯召回美国。厄瓜多尔国内风云又起。
执政党党首遭乘坐的飞机遇到机械故障在半空解体,遗体只找到了少许碎片。亚马逊原住民举行了声势浩大的示威□□。抗议执政党在选举中暗箱操作。
陈彦邦自美国飞往厄瓜多尔基多,与新上任的执政党党首碰面,商议如何度过这次危机。他带了四个随身保镖一名生活秘书和一位当地向导。为表诚意和亲和,他将会面地点定在新党首的家中。
他们乘坐一辆军用防弹车前往。新党首加尔西安排了盛大的家宴,在守卫森严的院门前迎接,院门前的卫兵荷枪实弹,如临大敌。
加尔西将陈彦邦一行迎进院子,草坪上有仆人为晚餐开始布置桌椅。加尔西将他们领进客厅,两人闭门谈话谈了约一个小时。出来时两人都笑容满面。在院中吃过晚宴,寒暄一阵,陈彦邦起身要走。两名保镖走到车子边做例行检查。另有两名一左一右装将他夹在中间。
这时,加尔西说“听说Baits先生非常喜欢打高尔夫球,我刚好有一套漂亮的球具,想要送给你”一名仆人背着球袋走过来。所有人的目光都在那人背后的球袋上。仆人将袋子从后背放下。
加尔西从球袋里抽出一根球杆,拿起来,挥了挥,非常轻巧,握把精致,上有象牙镶嵌的两个花体字母- LB。
陈彦邦也抽出一根球杆,拿起来,抚摸散发着淡灰色光泽的杆身:“确实是漂亮的球杆。”
就在此时,一直随侍在侧的仆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球袋里抽出一把□□,向陈彦邦的头部射击。不想,子弹卡在弹夹里。旁边另一位仆人见势,从球袋里抽出一根球杆,猛的击向陈彦邦的后脑。
两名保镖迅速拔出枪,射击袭击者的手臂。
陈彦邦捂着后脑,鲜血从指缝里往下滴。加尔西愣在当场,当即呼叫家庭医生。尖叫声四起。现场大乱。
陈彦邦的秘书果断护着他上了车,让向导带着众人全速开往一间英国人开的私人医院。
孟秋雨呆在日本人井上旬的房子里,由两名荷枪实弹的彪形大汉寸步不离的看守。
家庭医生守在她的床边。见她醒来,说:“您醒了?”
秋雨想张口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医生说“您的伤口很大,我们给你做了缝合手术。且失血过多,现在还虚弱,不要说话,好好休息吧”
秋雨用手比划,要了纸和笔,在纸上写道“陈彦邦去哪里了?”
医生为难的摇了摇头。
她又用英文写了一遍:“Lucas去哪里了?”
这下医生头也不摇了,毫无回应。屋子里只有风掀动窗帘的声响。
她躺在床上,向窗外看去,大雨已经连着下了三天,天空依旧灰蒙蒙的。
陈彦邦的电话在每天中午响起。他所在的半球,已经是午夜。他记挂着她,睡不着觉。与医生通了电话,确保她已经安全才稍微放下心来。有一天他想听听她的声音,让医生把电话放在秋雨的嘴边。可是她一声不吭。
他问医生“她还不能开口说话吗?”
医生说“伤口已经愈合了”
他明白了,她不想和他说话。
他最后一次给她打电话,是他进手术室前。麻醉师和医生都已在手术室等待。他让这头的医生拨通电话,又让日本的医生把电话给秋雨,秋雨照样没有说话。他听着隔着半球传过来的秋雨浅浅的呼唤声,过了一会儿,他说“好了,进去吧”
时间又过去了一个星期。秋雨已经能下床走动了。她从洗手间的镜子里看见了自己脖子上的那道可怖伤口,从锁骨上方一直延伸到下颌骨。
她说:“我要洗个澡。”
医生说“洗澡可以,注意不要长时间冲洗伤口。伤口刚刚愈合”
她十分配合地朝医生点了点头。
医生搬了张椅子,坐在浴室门口。
她在马桶上坐了一会儿,又打开门,说:“我没事的,你可以去厅里坐着,因为时间会很长。”她只是坐在门口,纹丝不动。
她走进洗浴间,关上门,将淋浴花洒开到最大。又按开浴缸旁的音响。她蹑手蹑脚搬了个凳子到窗边,打开窗子,这是第五层。洗手间墙体的背面有一根大水管,三楼的位置有一个空调外挂机。地面上是柔软的草地。
她踩在凳子上向下望,小腿肚子一阵哆嗦。心脏扑通扑通直跳。扶着窗棂的手心里全是冷汗。她慢慢将腿探出去,用腿勾住水管,双手抱紧水管往下滑。
关鹤接到医院的电话是晚上七点。护士小姐问:“请问您是不是关鹤先生,我们这里是千代医院,有一位孟小姐让我打电话给您,您是她的朋友是吗?”
关鹤已经整整两个星期没有她的消息。精神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头一两天他一直以为她与她的同字海悦呆在一起。没想到,他找到海悦,海悦却告诉他,孟秋雨没有跟她呆在一起,早就被陈彦邦带走了。他心头的大石才放下。如果是陈彦邦带走了她,至少,她是安全的。
他心里直发慌,结结巴巴的说“我是,她.她..... ”
“她没有什么大问题,右腿骨折了”
关鹤赶到医院,他没来得及打伞,身上脸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雨水。
他看着那女人躺在病床上,苍白的面孔衬着苍白的床单。浓丽的眉眼如同被薄雾掩住。右腿上打着石膏吊在架子上。他就是见不得她受罪。他在心里责怪自己。护士小姐见他忧心匆匆,在边上说:“已经做过了手术,只是胫骨骨折了,没有大的事情,您能让一让吗,我要给她打消炎针”
关鹤忙站起来“对不起,请过来。她是睡着了,还是怎么了?”
“您是?”
“我是她的未婚夫,她......?”
“哦,不用担心,我们给她开了点止痛药,她只是睡着了,精神太紧张”
护士打完针,又说:“刚刚没交待您带病人的日用品过来吗,要住院呢”
“我这就去买,大概要住多久的院呢?”
“看病人的恢复情况,一般两个星期左右”
“好的,知道了,谢谢”
关鹤坐在病床边端详秋雨,她似乎瘦了,且面无血色。被子挡住了她的嘴,她轻轻的动了动脖子。他站起来,将被子拉下来一点。这一拉,他的手僵住了。那一条蚯蚓般的暗红色伤口,刺眼的横亘在秋雨雪白的脖颈处。
他立马掀开被子,也顾不上隔壁床的病人正盯着自己。他将秋雨的病服往上拉了一点,同样的伤口在腹部还有一处。大腿上有两处。
他站起身来,冲出门外。
孟秋雨醒过来时,关鹤已经趴在她床边睡着了。床头的小碗里装满了洗净的草莓和小金桔。她想翻个身,右脚打着石膏,下半身完全不好使力,她试着用手支起身子。
关鹤被惊醒,他仍犯困,眯着眼睛就去抱她的肩膀,问“你起来干什么?“
“想喝口水”
他替她将床调到合适的高度,拿过来杯子,从床头柜子的抽屉里拿出一根吸管,说“这样比较方便你喝水,吃点水果吗?我给你洗了一些水果”
“我嘴里没什么味道”
“没关系,我先试,甜的给你吃,不甜的我吃”
病房里住着的另一位病人左腿骨折,坐在病床上看热闹似的盯着这两人说话,虽然一个字也听不懂。她可能不是东京人,说起话来是大阪的口音说“你们是情侣吗?”
关鹤错过身去点点头“是啊,你的腿是怎么弄的?”
“哎呀,别提了,喝醉了酒走夜路,没留心脚下,从楼梯上摔下来了,脑子也差点摔坏了”
秋雨听她说话的口音特别好玩,模仿她的大阪腔,打趣道“我也是啊,喝醉酒了走夜路啊,脑子也快摔坏了”
日本女人愣了一下,说“你是大阪哪儿的?”
关鹤笑着轻轻推了一下秋雨的额头“对不起,我们都不是日本人,不过她也是从高处摔下来,脑子摔坏了,说话糊里糊涂,请多多包涵”
日本女人拿了一个梨,啃了一口说“你们在日本呆了很多年了吧,先生的东京口音,完全是本地人啊”
关鹤从小碗里拿了一些草莓走过去,放进日本女人的盘子里“请您吃,尝尝看。我在这里呆了好几年了,在这里上学”
关鹤走回秋雨的床边,拿了一颗草莓,啃了一小口,说“这个甜”将草莓送到秋雨嘴边,又拿起另一颗啃了一小口,直接吃了下去。
日本女人观察了一会儿,说“你这样对你的女人,下半辈子只能吃不甜的草莓了啊”
秋雨不好意思,自己伸手去碗里拿。
关鹤握紧秋雨的手,搓了搓,盯着她的脖子看了半晌,低下头去。再抬起头时,眼睛里蓄满了泪水。
他问:“是怎么弄的?”
秋雨疲惫的笑了笑“削苹果没削好啊,手笨”
关鹤知道,秋雨这是不想说。他捧住秋雨的头,将自己的额头顶在她的额前,像捧着一件易碎的瓷器。他没有说话,良久,在秋雨的额前吻了一下。说“谢谢”
“谢什么?”
“谢谢你让医生联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