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番外七（1 / 1）
或许可以趁着这次“死别”契机，问一下我一直以来疑惑的地方；也想把她暂时置之“死”地，让她看清楚自己的内心。于是提出三个问题，果然不出所料，她确实不是“她”，而是一个不知来自哪里的孤魂。我确实想到过这一点，可真的从她口中说出自己亲耳听到，还是令人匪夷所思。
想起年初在避风亭的那个夜里，她那勘破人心的“至诚”之论给我当时带来的触动，可她对自己的身份变化却不曾提及。或许诺言只是诺言，可能会出现各种各样的原因来妨碍它的遵守。可我又如何能怪她，她也并没有做错，毕竟她是身不由己地来到完全陌生的这里，最大的秘密轻易吐露出来的后果谁又能预料呢？
在我正要转过身来时，她却放弃了，为了避免面对我的拒绝，先绝然地拒绝了我。这样也好，人不一样了，心也会跟着变化，我们都需要一点时间审慎地考虑一下。这离驻扎的营地也不远，一来一回不需要多少时间，现在更深露重，正好回去取些衣物。很快便回到原地，却不见她的身影，顿时心惊肉跳，额头不由地冒出冷汗。
她去哪里了，迷路走失了、离我而去了还是真的遇见狼了。不论是哪一种，我都不能接受，她就是她，知我雄心壮志的知己，一朵聪慧可人的解语花，无论她是人是鬼，来自哪里，身处何地，去向何方，都改变不了。她看懂自己的心了吗，我不知道，但我已看清自己的心，不想失去她，想跟她时时刻刻在一起，想听她春风化雨般的化雨，想保护她让她有枝可依、不再流离。未来的事情我们都不知晓，也不能掌控，那为什么不过好当下呢？
我一边胡乱想着，一边慌乱地找着，终于在一棵树下找到她躺在杂草丛里的身影，一身白衣蜷缩成一团，好似一只空灵、柔软、安静的小白狐狸。脑海里倏忽蹦出一句诗“醉眠芳树下，半被落花埋”，她醉了吗，她一定希望自己是醉的，甚至长醉不复醒，那样就再也没有不知前路的担忧、患得患失的疑虑和无所不在的惧怕了。不不，她说过，我是她的一个梦，一个宁愿永不醒来的美梦，怎会舍得离开。她只是累了，想在梦里见见我，而且她不是安然地躺在这里等我回来吗。
此时月亮已躲藏到乌云后面，比刚刚暗了好多，一只萤火虫飞了过来，画出一道曲折蜿蜒忽明忽暗的弧线，那微小的光正因为黑暗而分外夺目，正是“玉虬分静夜，金萤照晚凉。含辉疑泛月，带火怯凌霜”。萤虫，渺小、柔弱，以自燃之光照亮黑暗，自由翩飞，长于草泽却身心高洁，生命短暂，体格脆弱，却在它选定的道路上永不回转地径直远去。她不也正是这样吗，留存着生命最初的纯真，携着小小的痴迷和深深的眷恋，带着那么一点点暖意和一丝丝亮光，头也不回地走入我的生命，把那看似微不足道暖意和亮光烧成燎原大火，照亮我孤寂荒芜的人生。
她就是那样，出现在我的身旁。我决定了，不管她来自何处，不管她原来是谁，不管她是因为什么原因来到这里，只要她还在这个时空里，我就会让她在自己力所能及的的范围之内，细心保存、妥善安放、收藏好她，于是，抱住她，轻轻念出她当初写的那几句话。顷刻间，她的泪水从眼角无声地滑落，却一动不动，也不敢睁眼。
当我反问难道我不是她一直等的那个人时，她终于坐起，满眼充满无限眷恋和不绝悲怆地看了我半晌，然后才有些凄然地解释道，她是惧怕无常的命运，更是由于之前关于自己的身份对我的隐瞒感到强烈的歉疚和自责。她总是这样傻傻的，傻得如斯纯粹，傻得令人心疼。我马上安慰她，让她放心，并承诺再也不会过问她的来历和身份。
她听后才彻底放松下来，却不知该说什么，只是牢牢地抱着我，许久又松开怀抱，愣愣地直视我的眼睛。知道她已打开心结，我也松了一口气，眼底满是笑意地回望着她，在我的目光下，她害羞极了，像一朵怯生生、一层一层缓缓展开的美丽花儿，开得安静又清冽。出乎意料地，她忽地吻到我的额头上，可以明显地发现她在颤抖，又慢慢地往下移动，直到碰触到我的双唇，有些笨拙地亲吻着。
我愣住了，许久才反应过来，看着这样小心翼翼又极力想让自己高兴的她，我心中满是感动却也微微泛疼。其实不用做任何事，就她存在的本身已取悦我千万回。我被这样的甜蜜柔情感染，回吻着她，直到触到她光洁的脖颈，猛然间意识到那条项链不见了。一问原来已被刚才绝望的她埋到地下了，我心中哭笑不得，只是木然地看着她跑过去、挖出、取回来。帮她戴上后，她才想起我的“欺骗”，复又嗔怪我为什么不早告诉她。我当然是想利用这次机会问清楚她的秘密，只有到极端的情景下，她才可能吐出真言。
接着她认真地说，认为我就是一只狼，我对狼一向充满好感和敬畏，这个新鲜的比喻倒甚合吾意。不禁好奇她如何得出的结论，她并未多想，随口说出了几个我和狼的共通之处，不枉我素昔视她为知己，虽然我们接触的机会并不多，时间也不长，她却可以用她那深沉敏锐的灵魂洞察出我内心深处的想法和有些甚至自己都没发觉到的特点。
可世间鲜有不畏狼者，她又是一个柔弱的女子，我不免产生疑虑，那她知道我有阴狠嗜血的一面会惧怕我吗。她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坚定地说不怕，哪怕我是魔鬼她也不怕。我知道她心中还有话并未说出口，常言道，“士为知己者死”，就算为我去死，她也心甘情愿，觉得死得其所。知己是件踏破铁鞋无觅处的稀世之珍，天涯地角，人海茫茫，相逢莫过于相识，相识莫过于相知，穷尽一生，得之幸甚。
也许自己是把剑，她就是剑鞘，利剑出鞘，锋芒毕露之时，剑鞘则系在腰间默默守候。一把剑当经过一番打打杀杀、江湖缠扯的时候，当遭遇浮世孤寂、人心冷漠的时候，必会五骨通乏，六筋俱困，疲惫、倦怠便会充斥于五脏六腑，这时，就需要躺在剑鞘里好好休养了。剑鞘是一把剑最坚实的维修基地，提供最可靠地后勤保障，每当宝剑元气大伤之时，作为知己的剑鞘，哪怕是倾其所有，也要肝胆相照、荣辱与共，以最大能力输出自己的真气，只为保住这把剑。
她的心意又何须说出，我自是可以意会。但我现在只是希望她可以平平安安地待在我身边，像其他正当年龄的女子一样无忧无虑。欢欣时，一起观花赏月；平静时，共同等风盼云；黯然时，一个眼神足矣。幸运的是，我讲出那首蒙族短调歌曲的内容动之以情后，她终于同意到我身边来，我只需要求得额娘的同意即可。
她既有滚烫的热血又有沉静的眼神，既有深藏内心的忧郁又有不谙世事的娇憨，既有三千弱水的柔情又有只饮一瓢的忠贞，既有仰望星空的诗意又有脚踏实地的坚定，怪不得从那时初见时，便觉得她与众不同，自然而然生出亲近之心，想尽自己的全力保护她、呵护她，为她遮风避雨，牵着她的手共赴白头。
长夜未至，斜晖在，流光斑驳灿烂。夜色吟肩，月朦胧，夜寒漏永寂静。摇首独行，思忆最真，怅怏独倚栏。绕阶几树，淡极始知更艳。
捧心西子如玉，借得梨蕊白，似梅花魂。故园一角，独怆神，可恨海棠无香。清风过槛，千堆雪卷花，或恐睡去。欲留无计，惟有花边尽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