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过‘劫’(1 / 1)
十二月二十六日,宫中挂门神、春联。门神为大幅的秦叔宝和尉迟敬德戎装像,幅大恰好与宫门一致。春联由翰林院文臣中擅长楷书者书写。色彩浓重的门神、白地黑字的春联与黄瓦朱扉的宫殿交相辉映,构成艳丽别致的节日景象。
几天之后到元旦了,也就是现代的春节。在我看来,过节就是“过劫”,尤其对于康熙来讲。大半夜的不能睡觉得亲自进行元旦堂子祭天与坤宁宫祀神,以祈求上苍在新的一年中保佑大清国运昌盛、家族安康。然后,康熙赴奉先殿祭奠祖先及神位,再率王公大臣、侍卫、都统及尚书以上官员诣慈宁宫向皇太后行朝贺礼。康熙行完礼后,后妃率公主、福晋(皇子、亲王等的妻子)、命妇(品官有封号的母亲或妻子)行礼,接着京官及地方官向皇太后具表致贺,并于午门外行礼。
这还没完,天明时分,康熙驾临太和殿主座接受外廷文武百官朝堂贺岁,是谓“元旦大朝贺”。太和殿前设黄案,亲王、贝勒、贝子、群臣及朝鲜、蒙古、安南(今越南)等诸外藩王子、贡使咸列班次。王、贝勒立丹陛下;群臣自午门之右的西掖门入宫,外藩自午门之左的东掖门入宫。班次既定,奏中和韶乐(这乐曲清亡后便失传了),群臣及外藩依品级高低先后向康熙行三跪九叩礼。
辰时(今7点至9点)大朝贺礼毕,康熙到内廷乾清宫受家人贺礼。鼓乐声中他升宝座,妃嫔、宫女等上前行礼;继之,太子与诸王依次在殿前行三跪九叩礼;再后,公主、郡主入宫中行礼;最后,康熙至乾清宫西暖阁,内外诸臣于太和门外向太子住所毓庆宫行二跪六叩礼。礼毕,朝贺结束。
元旦朝贺之后,康熙与后妃共进团圆饭,其中最有特色的是吃素馅饺子。因为与明朝连年征战,□□哈赤在占领辽东的这年正月告天祭祖时,忏悔杀伐过重,便规定元旦祭祀天神、祖先,以素馅饺子为供献。后世相沿,遂成定制。素馅饺子中又有包着小八宝、小如意等金银制品的“幸运饺”。据说吃到幸运饺者就会在新年之中万事如意、大吉大利。康熙吃饺子时,自然幸运饺是放在最上面的,这样他一下箸,第一个吃到的就是幸运饺。
皇太后亲手制做满族糕点,置于神像及祖先牌位前,以示敬意;宫中女眷之间互相行礼;太监、宫女们各向其主子行礼;宫外亲郡王福晋也要向宫内亲人行礼,并进奉如意、果品等。总之元旦这天,宫中节俗繁多,不可尽述,过节是个体力活呀。
虽然累了点,但还是很有收获,见了一直以来很感兴趣的几个女眷。首当其冲的便是四福晋那拉氏。一张白净的瓜子脸,温柔端庄却又暗含威严,果然是要母仪天下的人物。一身水红的旗装衬得她愈发纤瘦,手里牵着一个三四岁的孩童,应该是他们的嫡长子弘晖吧,还真有点像袖珍版的四爷,虎头虎脑的,煞是可爱。
我把包好的礼物交给那拉氏,轻声说:“这是奴婢给小阿哥准备的礼物,希望福晋不要嫌弃。”她一愣,随即微笑道:“是惠雅姑娘吧,费心了。”说着摘下手腕上的镯子要给我戴上,我连连摆手,惶恐不已,“奴婢不是这个意思,福晋的赏赐奴婢断不能收。”她见我执意拒绝也只好作罢。
其次是德妃的女儿皇九女也就是五公主,她自小在太后跟前长大,备受宠爱,康熙由此对她也很是不同,其他公主都用于联姻被迫嫁到遥远的塞外,只有她在我穿越前的九月下嫁佟氏一族的舜安颜,得以跟亲人同处京城。她看人的眼光我不是很喜欢,有些盛气凌人,转念想又很正常,自出生起就被幸福包裹的女儿,有些骄纵也是正常。
看到十三的两个温婉灵秀的妹子——皇十三女(以后的八公主)和皇十五女(以后的十公主),我不由感叹同为公主不同命啊。由于生母章佳氏生前没有得到任何册封,她们自小便在其他嫔妃处共同成长,不骄不妒、互相扶持。一个体型瘦弱,弱柳扶风,让我想起黛玉;一个身量未足,娇俏可爱,让我想起惜春,哎,都不是有福之人。
这些尊贵的公主从出生就按照每人既定的剧本表演着悲欢离合,“完美”地诠释着什么叫身不由己。她们被指婚、出嫁,没几年就香消玉殒,史书上甚至都没有留下她们的芳名,只带着那冰冷的称号随历史尘归尘,土归土。而我呢,现在是一个在台下看戏的人;以后呢,不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整个紫荆城一片火树银花、欢身笑语,热闹的是他们,我什么也没有。胡思乱想着,心里颇不平静,一个人出去走走吧,背着手,慢慢踱着步。寻到一处人迹罕至的亭子,坐到台阶上。初一自然没有月亮,四周很昏暗,这样很好,我可以什么都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不用强颜欢笑,也不用担心被人看到。
倏然耳边飘进那声熟悉的叹息声,这是我的幻觉吗。扭头一看,四爷一身玄色长袍背手而立,由于背对着我且光线很暗导致刚才没有看到他。思考自己该怎么做,直接跑掉不合适;请下安告退吧,毕竟打扰了人家的清静。
“奴婢给四贝勒请安,不知四贝勒在此,奴婢这就告退。”也不等他回答我就径自转身要走。“慢着。”声音不大我却想被施了定身法一样动弹不得,“你很怕我?”他淡淡地问道。“不是。。。只是觉得四爷既然选择这个地方定是想独处,奴婢自然不愿打搅四爷的雅兴。”可能由于在现代对他的好感,还有之前又帮过我,再加上我又是伺候德妃的,更重要的是我又没做更没打算做不利于他的事,也没什么好惧怕的。
“你很了解我?”还是淡淡的,又加了一些探究的意味。“奴婢不敢妄加揣测四爷的心思,只是说出心中所想。”我坦言道。他这才转过身来看向我,我对上他如鹰隼般锐利的目光,心猛地一颤,慌乱地低下头。半晌,他又吐出两字:“理由?”
什么理由?说真话的理由?“那奴婢就说下自己的浅见:奴婢认为,在四爷面前,其他都不重要,唯有‘至诚’二字,以一贯万,一切惩罚或赏赐都取决于自己。如果没有欺瞒,即使是大的过错,四爷也会体谅;但假如投机弄巧,就算是小事也会受到惩罚。所以一切观望揣度念头皆是无用。”说到“至诚”想到了四爷的名字“胤禛”,真好听,我不禁莞尔一笑。
他听着我的话愣住了,又见我在傻笑,微微皱眉:“你在笑什么?”我敛起笑意,正色道:“奴婢由‘至诚’想起您名讳中的‘禛’字,《说文解字》里说:‘禛,以真受福也。’即是以至诚感动神灵而得福佑。”
说完抬头看了眼他,我不禁一哆嗦。他的脸色比这寒冷的冬夜还要凛冽,且充斥着愤怒,嘴角抽动着冷笑道:“我原想你和十四弟暧昧不清,之后又主动接近十三弟,现在又想把我引入彀中。说,是谁派你来挑拨我们兄弟关系的?”
“哈哈哈哈。。。。”我不悲反笑,笑自己洋洋自得地沉侵在知晓历史的超然之上,总以为自己知他懂他,忘形地想把了解的都倾吐出来,却忘了他是那个“喜怒不定”、刚愎多疑的皇四子。我逼迫自己镇定下来,不亢不卑地说道:“回四贝勒的话,奴婢想您是误会了,奴婢和十三爷只是师徒关系,和十四爷就算有什么,那也是前尘往事了,奴婢已经忘了。况且奴婢知道自己的身份,您的兄弟们都是人中龙凤,奴婢也高攀不起。至于四爷您,您真是太看轻自己了,入与不入彀中难道您自己还做不了主?!”
听了我的话,他面色稍缓,吐出四个字:“牙尖嘴利!”我也不管他是未来的雍正了,针锋相对:“小人之心。”“你说什么?!”可能他是第一次被人当面这么评论,说着便用右手掐住我的脖子,脸上青筋暴起,但也可以感觉到他明显在压制自己的怒气。
我这是怎么了,怎可逞匹夫之勇,“奴婢不会再说第二遍,您觉得是什么便是什么吧。”“不要以为仗着额娘的宠爱,我就不能办你!”他收紧右臂,一把把我推到地上。“好,那我就等着四贝勒您来办我,反正我没做错什么,我问心无愧。”说完才发觉头撞到柱子上,可却感觉不到痛,只觉得遍体生寒,像沉入冬日结冰的深湖之中,动弹不得。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满是讥讽之色,转身离去,留给我一个坚强笔直却又漠然决绝的背影,这时才发觉自己脸上满是冰冷的泪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