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君子如玉萍碎尽,娉婷初试藕丝裳(1 / 1)
第九章:君子如玉萍碎尽,娉婷初试藕丝裳“啊!张昌宗!”婉儿大叫一声,后退了几步,脚下一滑,向地上摔去。
一只手托起她了的腰,婉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这种感觉她只有在见到李显的时候才有过,那么温暖的怀抱,给予了她无限的安全感。
“怎么那么不小心?”男子说话的声音被压得很低,使怀中的女孩有一瞬间的迷醉,然后是轻微的颤抖,似乎被吓得不轻。
婉儿挣扎着从他的怀中站起来,害怕地后退了几步。想起刚才的一幕,她的心依旧狂跳着,难到真的是他?!他发现她刚才在偷听,所以追了过来?!怎么办?他会不会也杀她灭口?他略带欣喜的神情不会就是传说中的“杀人的微笑”吧!
现在他面部的每个变化看起来都那么恐怖,似乎就是杀人前的讯号。婉儿紧张得话都说不清了。
“你……你怎么在这里?”她一边问话一边拖时间,试图找到最佳的逃跑路线。
“我还想问你呢,你又为什么会在这里?”男子清冷的声音带着点沙哑,他的脸庞白皙如玉,黑色的纱衣垂散在地。
“我……我散步!”哎呀,到了关键时候这舌头怎么老打结啊?会引起他的怀疑的。不行,要镇定!婉儿一边努力地让自己看起来正常一点,一边还不忘东张西望,寻找最佳的逃路路线。
“是吗?不过我可不是来散步的,而是专程来找你的。”他的眼里有种说不清楚的笑意,可这在婉儿看来,这种笑真的让人毛骨悚然啊!他是专程来找她的?!婉儿紧紧地盯着他,看到他把右手放进了左边的袖子里……
他一定是要掏刀子了,婉儿的心“咚”地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他马上就要下手了,此时不跑更待何时?婉儿心一横,猛地朝斜右边的小路没命地狂奔起来。
“你怎么跑了?”疑问的语气从后方传来,还好,声音听起来离她挺远的,他追不上她的。婉儿一边开心地想着,一边继续没命地奔跑。
突然,婉儿觉得眼前阳光一暗,一抬头,她发现张昌宗已经站在了她的面前,她都不知道他是怎么过来的。他站在那里,黑衣坠地,像是千年不变的雕塑。
“你你你你……”现在他和她只有一步的距离,看来是怎么也逃不掉了,婉儿吓得又结巴起来。当想到上午李显也是这样追她时,婉儿内心又感到一阵温暖。只是眼前的危险情形已经不容许她再陶醉了,她紧张地看着张昌宗的一举一动。
当她看到他的手再次伸进衣袖的时候,心想这回完了,逃不掉了。就在她用一副哀怨的等着受死的表情看着他时,一本字帖从他的袖口倏然而出。
婉儿惊讶地看着他手中的字帖,他不是去掏刀子?!
“给你的。”他把字帖递给婉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漆黑的眼眸里隐藏的是柔情与脆弱。
婉儿麻木地接过字帖,她修长的手指触碰到他的指尖,他的手冰冰的,凉凉的,如同亘古不变的寒玉。
这字帖不会有什么玄机吧?!婉儿小心翼翼地翻着这本字帖,翻来翻去都没有发现什么暗藏机关的地方。
“这是什么字帖?”婉儿小心地问道。
“这是你祖父上官仪的字,不知道你见过没有,下个月的女子科举,你就用这个字体,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他笑容清浅,却一脸赤诚,斜斜的阳光打在他玉质般的脸庞上,散发出淡淡的温暖来。
婉儿狐疑地看着他,难道是自己猜测错误?刚才那个杀人的男子不是张昌宗?她并没有看到那个人的脸,也许真的不是眼前这个一脸真诚的黑衣男子。婉儿给自己宽了宽心。
婉儿低下头仔细地看起了这本字帖,很漂亮的小楷,如果说褚体是天女散花,那么眼前的字就是簇簇寒梅,旖旎纷繁。
“这是我……祖父的字?”婉儿望着他,眼前的这个黑衣男子到底想干什么?
“是的,我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才弄到的,你喜欢吗?”他似是不经意地问。
“喜欢。”婉儿使劲地点点头,真的是很秀气的字帖,让她想起了卫夫人的簪花小楷。他说这字帖是他花了一个上午的时间找到的,那刚才杀女官的男子应该不是他。
婉儿细细地打量着眼前的黑衣男子,他与刚才那个黑影真的不像,虽然身形酷似,但是说话的语气却是截然不同的。
“你腰上的玉箫好漂亮,能给我看看吗?”婉儿看到他腰上别着一杆碧玉短箫,似乎就是那晚他吹的那支。
他什么都没说,解下短箫递给她。
这玉萧通体绿色,如同碧波万顷的湖水,一根细细的杆子,究竟能承载多少繁华?
婉儿把它拿在手里仔细地瞧着,真的是支好箫,她心想。
“既然你喜欢,就送你好了。”他依然浅笑着,眼里的疏离不复存在,像是褪尽了黑暗的黎明,晨光正一点一点地蔓延开来。
“真的啊,太好了!”婉儿看着眼前的玉箫,心想,它应该价值连城吧!
“你送我回宫好不好,我……不认识路。”婉儿低下头,不好意思地笑笑。路痴,她狠狠地骂着自己。
“嗯……乐意效劳。”他似乎有些犹豫,但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回到住所,婉儿乐得不行,她屁颠屁颠地跑进屋子换了一件武皇新赐的飘渺如雾的鹅黄色浅衫,抱着明琴跑到院子里,把箫递给了他,硬是要跟眼前的帅哥来个琴箫合奏。
他看到她换了一身鹅黄色的薄衣,就不由得想起了那晚她熟睡时裹着薄薄轻纱的俏丽模样,不禁心跳加速。
婉儿哪里知道他的心思,自顾自地抱起明琴就弹了起来。
她抚琴,他吹箫,她弹宋代的曲子,他听一遍马上就会。到最后,变成了她的琴跟着他的箫在走,她那么多遍的练习竟然不如他随意地听一次。
婉儿有些失落,曲调渐渐变得凄婉,歌喉却依然婉转,一首东坡的《水龙吟》被演绎得脉脉含情:“似花还似非花,也无人惜从教坠。抛家傍路,思量却是,无情有思。萦损柔肠,困酣娇眼,欲开还闭。
“梦随风万里,寻郎去处,又还被、莺呼起。不恨此花飞尽,恨西园、落红难缀。晓来雨过,遗踪何在,一池萍碎。春色三分,二分尘土,一分流水。细看来,不是杨花,点点是、离人泪。”
忽然,婉儿腰上一紧,吓得她停止了弹琴。
“为什么你总是有那么多哀愁?”他用双臂环着她的腰,一阵凉意刹那间笼罩在婉儿的腰间。他的嘴唇贴在她的耳朵上,温热的气息散落在婉儿的脸颊上。
“你!”婉儿很不舒服地扭扭腰,眉头拧在一起,嘟着小嘴巴,一脸无奈。早知道她就不自作聪明地装哀愁了,这不,惹出祸来了。
“别动,让我这样抱着你,就这样抱着你,一会儿就好……”张昌宗的语气中有着深深的孤独,他的手臂如同钢铁一样坚固,牢牢地把她绑在里面。
阳光安静地流泻,时间却辗转向前。
“张大人真是好兴致,挑了这么个好时间与美人风花雪月,怪不得武皇到处都找不到你。”调侃的男声从左边的大树下飞速传来,那声音似乎还在极力地隐忍着什么。
“王爷,您哪里的话。”张昌宗放开了环着婉儿的双手,站起身来,冷冷地注视面前的李显。
李显一身白衣如雪,仿佛还有月的光华在他身上流转,他正一步一步向他们逼近。
“显,你怎么来了?”婉儿一边起身,一边看着那个渐渐逼近的白色身影。
“你当然不希望我来,你在这里还挺开心的嘛!”听到婉儿叫他的名字,他斜了她一眼,虽然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表情,但是他语调里的不满已经透露出了他最真切的情绪。
婉儿被他这样一说,心里很不是滋味,不服气地吼着:“李显!你说什么?!”她气得两腮鼓鼓的,撅着嘴斜眼瞪着他。
张昌宗黑色的单衣透着一股如水的落寞,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两个人,一个英俊帅气,一个清丽绝伦,他不得不承认他们是郎才女貌。而且最重要的是,婉儿的眼神自李显到来的那一刻起,就一直落在他的身上,不曾离开。他的心如同被钝钝的刀子划过,痛彻心扉。
李显无视婉儿的气愤,径直走到张昌宗旁边。
“张大人,武皇可找了你一天了,你要是还不去……”白衣翩翩的少年看着眼前的黑衣男子,心里猜测着,他跟她到底是什么关系?是新交还是旧识,还是……
“我这就去。”张昌宗转身,轻轻掰开婉儿握拳的左手,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把短箫塞在她的手里,好像要把自己的幸福塞进她的手里一般,然后他一个转身,潇洒地离去,身后带着一阵飘逸的风。
婉儿把眼光从张昌宗远去的身影上移开,看向李显。只见李显仍然是一副心情不好的样子,好像她做错了什么事一样。刚才也不能怪她啊。
突然,李显上前抓住了她的左手,掰开她的五指。
“你干什么?”婉儿疼得快哭了。
他从她手上抽出短箫,拿在手里把玩,好像是在欣赏一件稀世的工艺品。
“你还我箫。”婉儿上前一步,拉住李显的袖子。这是很贵的玉箫好不好,而且还是帅哥送给她的,怎么可以被他抢走。
“你是喜欢我送你的金钗还是他送给你的玉箫?”李显看着她头上的梅花金钗,轻轻问道,并没有把玉箫还给她的意思。
“我都喜欢。”婉儿点点头,都是很贵重的礼物,都是帅哥送的,她自然都喜欢。
“都喜欢?如果我说鱼和熊掌不可兼得,你只能挑一个呢?”他看着她的眼睛,脸上是少有的认真。
“这不矛盾,一个是戴的,‘女为悦己者容’;一个是吹的,我是小才女,怎么可以不通音律!”婉儿避重就轻,试图跟他好好讲道理。
“好一句‘女为悦己者容’!我是你的悦己者,你要为我容。而对于张昌宗只是面子问题罢了,是吗?”他终于如释重负般地露出一个笑容,完全不似刚才那般咄咄逼人。
这也能被他想出来,真是服了他了,有人的想象力居然比她丁婉儿还丰富,她低下头,暗暗佩服起眼前这个白衣少年的厚脸皮来。
李显看着婉儿低下头,她是默许了吗?他轻笑着,自己也不是那么没风度的人。他拿起玉箫,在她眼前轻晃着。
“啊!”婉儿开心地喊了一声,伸手夺下玉箫,心想,宝贝终于回来了。
“以后不要跟那个男人在一起,他会害死你的。”李显看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还带着点警告的意味以及一些复杂的情绪。
“不跟你多说了,我还要回房练字呢。改天见。”婉儿的心很乱,为什么显不让她见张昌宗?难道只是因为吃醋?!
“我陪你去。”他跟在她后面,好不容易抽空来一次,他怎么舍得这样放掉她?
他好像挺清闲的,婉儿想,不过心里还是甜滋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