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第 10 章(1 / 1)
艾德里安回到住处时,克莱斯特正在铺床。床垫上多了一床被子,被子的规格比他的床要大,套上了搭配的被套,整齐地铺开,外面盖着原来的床单。东西似乎是刚送到的,地上散落着外包装和标签。
艾德里安拾起地上的标签,这是一床80×76英寸大小的被子,内容物为天鹅绒——还仅仅是四件套中的一件!不难想整套要花去多少钱。艾德里安幼时,家里会用旧被子作为冬季床垫,通常是睡了十几年的旧被子,材质比这差多了。
“你睡得不舒服?”艾德里安问。
“这是为你买的,”克莱斯特把床单裹住被子掖好,“躺上试试。”
“作为我们合约的礼物?”艾德里安脱去上衣,躺到床上,柔软温暖的触感安抚了他的身体。
“钱没处花,”克莱斯特平静地说,“花光。”
克莱斯特搬过来之后,置办了大量优质的家居用品,档次和他之前的狗窝简直是云泥之别。似乎同居变成了一种袒露,让他从自暴自弃中暂时逃离。
“贴身物品值得多花点钱,”艾德里安对克莱斯特招招手,示意他到自己身边来。克莱斯特装作没看到,到床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感觉好极了,你从哪买来这么好的东西?”艾德里安问。
“你别管,里头可没有炸药,”克莱斯特低下头,擦去额头上的汗水,“你要是不放心,一开始就别让我住过来。”
“放轻松,过来,”艾德里安说,“我还是你的朋友,你唯一能信任的人。想想我们经历过的苦难,还不足够让你确信吗?”
克莱斯特挠挠头,站了起来。
“奎恩没再找你麻烦吧?”他问。
“我的人陆续到位了,一个小混混不算什么。你倒很少关心别人,”艾德里安再次指了指自己身边的空位,“能让我在我们关系允许的范围内,再给你些许更亲密的接触吗?”
克莱斯特坐回椅子上,他听懂了艾德里安的意思,但完全不想动弹。
“不是现在……我得告诉你,我病了有一阵子了,脑袋里有个肿瘤,不会好。所以在我死掉之前,我要给你留点什么。这些家居用品大概可以用个十年二十年,等它们坏了,就随你处置……”
艾德里安微微露出惊讶的表情。
“多久了?”
“我上个星期才知道……除去给你买的东西,我还有点钱,不多,足够你一个人从这里到地球的任何地方。觉得我骗了你,是吗?我们的协议永远不会生效。”
“诊断呢?”
“你要干什么,你又不是医生。”
“但我可以给你找到合适的医生。”
“不用了,我扔掉了。我就是告诉你一声。”
“你等了我一年,就是为了告诉我你要去死?”艾德里安从床上坐起来。
“你的出现是个巧合,”克莱斯特故作镇定地回答,他的目光转向窗外,但耳朵却在几秒间变得通红。
“是什么让你做出这种决定?”
“病痛本身。”
克莱斯特的目光没有转回来。艾德里安记得他在伊拉克见过的伤员,那场面他不愿去回想。
“如果没有这个脑部肿瘤,没有所有的疾病,你会决定活下去吗?”
“当然。”
如果是疾病本身,倒不是个问题。
“再忍耐一段时间,我来解决。”
“这不是草率的决定,上校,我了解自己的忍耐限度。”
“给我十天时间,纽约的医疗资源很紧,从预诊到组织专家都需要时间,”艾德里安轻触克莱斯特的肩膀,示意他转向自己,“根据协议,医疗费我来支付。”
“不用你,我有钱。”
“我不会违反自己订下的协议,”艾德里安捏了捏克莱斯特的脸颊,“为了它,你现在还不能死。”
不难料到这冷冰冰的回答,但在克莱斯特看来,艾德里安的神情给他游离在公事之外的错觉,他迷惑了,一时忘记反驳。
见克莱斯特毫无反应,艾德里安吻了他,尽管吻在嘴唇上、还碰到了舌头、甚至纠缠了几分钟,但双方都没有感到冒犯,不像急功近利地侵占,也并非敷衍地表态;而像一次温和的重逢,多少有点安慰的意思。
没过几天,艾德里安换了新的办公室,他们的工作地点改在了一座中档写字楼,面积合适,采光良好,让人心情愉快。克莱斯特也从原东家那里彻底辞了职,专心为他服务。另调来了一个工作组,由丹尼尔达拉斯负责。有了外人,两人相互收敛不少,办公室的气氛就这么平衡住了。
一月底,克莱斯特陷入了手忙脚乱的状况,他需要根据档案把本月招募的士兵安排到合适的地方去。肿瘤手术的时间也定下来了,二月中旬,他得提前做好准备。在任何国家,没有医疗保险都会为个人的钱包造成相当的损失。克莱斯特不知道自己出于什么目的改变了主意,生死于他都不是什么要紧问题。他随时都会抛弃一切逃跑,逃跑本身就是目的。
艾德里安对克莱斯特的小毛病不太在意。除去利益的考虑,艾德里安别有心思。他的择偶条件从未变过:体贴、忠诚。符合这条件的人寥寥无几。克莱斯特救过他的命,这就足够了。尽管这愤世嫉俗的小动物有各种毛病,但可以称得上艾德里安所有露水情人里最收敛的一个了。艾德里安对这份关系的发展非常满意:双方心知肚明,都不点破。
二月十一号下午,艾德里安把克莱斯特送到纪念斯隆凯特琳癌症中心。陪他做完应有的术前准备:术前检查,床位安排,手术签字。晚上看网络电视的时候,他擅作主张要为克莱斯特剪趾甲。
“协议里不包括这,”克莱斯特缩起双腿,把自己藏到被子里,“不许碰我。”
“我们之间只有‘协议’关系?”艾德里安举着指甲刀站在床尾。
“你回去,我要自己呆着。”
“放轻松,我现在有假期,至少能陪你两个月。”
“丹尼尔对着那么多简历会怎么想?”克莱斯特讽刺地顶了一句,“我倒希望你趁这个机会尽早履行协议,把事办了。”
“当然,我会去办。但你的性命高于一切。你恢复健康之后我们就商量行动的细节,”艾德里安拿起挂在床尾的外套,“。”
“要是我死了,”克莱斯特补了一句,“你倒好办。”
“你不会死。”
“哼,我宁可死在手术台上。”
“死了有什么好处?”
“对你当然有好处。”
“我是说你。”
克莱斯特赶紧闭了嘴。
“也许手术会让你变成另一个人,”艾德里安坐到床边,伸手抚摸克莱斯特的脸颊,“让你忘记烦闷苦恼的过去,忘记仇恨和痛苦,就是别忘记我。”
“不可能,”克莱斯特甩开对方的手。
“为什么?”
“好事从来没发生过。”
“什么样的事才称得上你的‘好事’?”
克莱斯特沉默了。
“什么更重要?”艾德里安继续抚摸着克莱斯特的脸颊,胡须早剃得精光。
克莱斯特不耐烦地摇摇头,想甩开对方的手。艾德里安轻轻捏住克莱斯特的下巴,以温和的手法使他转过脸来。
“如果我们结束协议,你想做什么?”
“我们结束协议?”
“我杀死诺伊拉特,你把钱给我。在这之后,你会去做什么?”
“我没想那么远。”
“现在想想。”
“我不知道,”克莱斯特皱起眉头,“人不会知道自己死时会发生什么。太奇怪了,好像他死了我也会跟着去死一样。”
“我能理解,毕竟是他让你落到这步田地。”
“是我的错,我太蠢,”克莱斯特叹了口气。
“不是你的错,没人生来就知道如何生活。”
艾德里安俯下身,亲吻他朋友的嘴唇。
“行了,”克莱斯特奋力推开艾德里安,“如果我死在诺伊拉特前头,死在明天,那就省却了很多麻烦。”
“怎么会,”艾德里安理所当然地搂住他,“那会违反我们的协议。”
“协议,好吧,协议。”
克莱斯特再次控制住自己的失望,他控制失望的本事似乎与生俱来。他把自己埋进被窝里,艾德里安的抚摸在他肩上滑过。
2919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