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小程（1 / 1）
洪雪关心的却不是这些，她是成年人，已工作的人，关注重点自然和两个少年不太一样。“那你现在呢？除了画画画之外，还干着什么？”
祝天恩闻言，心里有点不敢见人的惭愧，微微低下了头，估计在朋友面前也是这个样子，“没干什么。偶而打打兼职工这样子，勉强能吃上两口饭。”他攥紧了手里的画笔，“我还没放弃。”
“你打算怎么办？”洪雪似是没什么同情心的问着，也许是岁月已经将她磨成一个现实心满满的人，她只是将现实告诉这个人，“凭心而论，你岁数不轻了。身上得带几个钱，你家里父母还需要你养吧？我不是说叫你将那无聊的梦想抛弃，可你连饭都没好好吃上，谈什么梦想呢？钱包都没充实，有什么可以谈呢？我说，你好好找份正经工作，先把基本的搞定了，再下班抽点时间画画画吧？”
祝天恩沉默了一段时间。他在心里有千万句话想反驳，却发现自己根本没有发驳的余地。良久，他从齿缝挤出一句话“……对。你说的对。其实不瞒你说，我父亲早过身了，而我母亲，已经患病了，要钱治病。我没有钱。她的心愿是想我早日娶个老婆，生个孙子，我从大学毕业出来就没交个女朋友。我连来个像样点的约会的钱都没有。”
“啧啧，”洪雪没好气道。“说来说去，不还就是个‘钱’ 字。”
“是啊。”祝天恩答道，“说来说去就是个钱，偏生我们就是没有钱啊。”
郜枫听完他们的对话，心内有些惆怅，这就是成年人社会的现实。祝天恩转过头，对郜枫和韶青两个少年说：“你们啊，趁着年轻，多攒点钱，将来有钱了，能出国就出国。别呆在中国了。这个国家到处都是腐败，无处不是腐败，我当初的梦想就是去法国，去德国，让我流落街头啃红薯画画，我也是愿意的。
这梦我这辈子是圆不成了，还望日后盼着你们来。要是我生在国外，早就飞黄腾达了，用得着现在这样。中国的体制太有问题，没点民主，活着的都是屁民啊。你们啊，早走早着吧。”
这话听的郜枫心里很不是味儿。虽说他也会对现实有不满，但他始终还是中国人。他也没有过移民的打算，他想他是无法接受天天写英文讲英语，对着一帮外国人过活的吧。
他想道，祝天恩，你确定你人生的失败，真的完全就是国家犯的错误吗？你自己本身什么都没做错过，一切责任都推给社会吗？
郜枫还只是没有回话，韶青的反应则是直接把他拉到一旁，从祝天恩身边拉走了，看都不回头看一眼。对着这样的人，没什么可说的。
就随他自己继续去吧。
韶青不用去看，不用去想都知道。像祝天恩这种人，这样的思想这样的行为，早晚有一天会自暴自弃而碰壁的。
不是中国放弃了他，不是社会要去收拾他，他终有一日，会自己将自己收拾。
他会被自己玩死的。
【小程】
郜枫性格阴暗淡漠，本来，他以为，自从那次事件之后，他已经永远失去了小程这位朋友。
却没想到，他低估了小程的阳光。
某天午饭时间，郜枫吃完午饭回来，在路上碰到了小程。
与其说是碰到，不如说是小程一早在这里等他。郜枫觉得很尴尬，不知道说什么好，该死，第二人格结的债作的孽又要他来背负。正当他难堪纠结之际，小程却先开口了，带着温柔阳光的微笑，“郜枫，我想和你聊几句。”
想不到小程会这么友善，似乎完全没把之前的事放在心里。郜枫搔了下头，“啊，额，好的。”
看见他这小动作，小程就知道自己所认识的他又回来了。“没什么事，只是好久没和你说过话了，想和你聊聊天啦。”
“那个……”郜枫咬了咬牙，“之前对你没礼貌的事，对不起。当时，额……发生了点事，心情不太好，所以说了些无心之言。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可恶，明明不是他做的，却要他道歉。可是……没办法。
小程轻轻叹了口气。走到他身前，近距离的直视着他的眼睛，“那件事一直在我心上。不是气的，不是生你气，我是担心你。”
“担心我？”郜枫完全不解其意。
小程用担忧的眼神望着他，“你是什么人我知道。我怎么会因为那一两句话就生你的气了。可正因为如此，我才知道，你并不是会乱发脾气的人，更不是那样恶劣不懂事的家伙。
我本也以为是我的感觉错了，也许你真的只是当时一时心情不好，可是没几天你拿刀刺人，就完全印证了我的猜测。真实的你，怎么可能拿刀刺人？怎么会恶语伤人？我是真的担心你，你身上发生什么事了？”
听到这番话，郜枫心里说不出是吃惊，还是感动。本以为小程和其他说他闲话的同学差不多，没想到小程竟发觉了其中的不对劲，更是这样关心他。“小程，我没事。可能是最近家里发生了点事情，我精神不太好，容易做出偏激的事情来。你看的这样仔细，真是……真是有心了。”
小程拍拍他的肩道：“总之我们是朋友。有什么事需要帮忙，你记得一定要告诉我啊。其实要说对不起的人，是我才对。就因为屁点事儿，朱朱找了你这么多麻烦，真是对不起啊。朱朱那边我已经跟她说了，她应该不会再对你怎么样了。你是我兄弟，就算是女朋友，我也不允许她对我兄弟胡来的。”
班长说的没错，小程身上的确散发着少年人的阳光，温暖人心。郜枫点了点头，柔声道：“谢谢你，小程。”
小程改变了话题，这才是他来找郜枫的主要原因。“对了，这个学期结束之后，就是暑假了。过完暑假，我们就是正式的高三学子。这个暑假我会去参加一个校外的补习班，郜枫，你也一起来吧。”
这个邀请让郜枫觉得稍为吃惊，“补习班？”这个他想都还没想过，光应付第二人格就让他觉得快头脑爆炸，缓都缓不过来了。
“是的。”小程点头说。“暑期补习班，专门为高二升高三的准高三党设计的。费用不贵，普通人家绝对都可以支付得起。朱朱不会来，这个你可以放心。也不用面对很多人，以一个小组的形式来教学，一个小组也就几个人而已。外人不是那么好报名的，这种形式补习班在外面都很贵，我家人托了关系才拿到的报读名额，你就来一起吧。”
听完，郜枫仔细想了想，其实补习也没什么不好。毕竟明年就要高考了，又是一大件头痛事，活着让他觉得好累。不过他现在跟父亲关系闹的僵，多个补习任务又多份压力，他语气带着犹豫不决，道：“嗯……你让我考虑一下。我想完，再答复你。”
小程勉强的点点头，又温柔笑道：“好的。不过，郜枫，总之，真的，我衷心希望你能来。”
“我知道了。”郜枫缓声道，“我尽量吧。”
其实小程心底的想法是，他的这个小兄弟就是太孤僻了。平时有什么都憋在心里，又不跟别人说话，而且听郜枫平时都从不谈自己家庭，就知道家里肯定是有些问题的。
他的这位兄弟又不比韶青。韶青虽然也是孤僻怪，长年孤僻成性，可人家有女生迷呀，有粉丝呀，有一堆妹子捧为男神呀，郜枫有么？韶青单身，只因为偏偏选着个朱朱，朱朱又选了自己而已。韶青要想谈一个女朋友，那就是说句话打个电话两支花的事儿。这是郜枫绝对做不到的，这家伙也决不会去做。
是郜枫的条件及不上韶青么？某程度上可以说是，郜枫比起韶青，成绩差很远，影响力差不少，头脑差一些，相貌差一点。可郜枫有这么差么？那肯定不是，只是这家伙从没充分利用过自己的条件而已。
郜枫的学习中规中矩，不是学霸，但也不算学渣。在社交关系上，学习从来不是关键的，重点在于郜枫的社交能力，在建立人际关系上实在不咋地。
说样貌的话，郜枫绝对是称得上中上有余的，说是上等也不为过。在班里的男生中，单评相貌要入前三甲应该没问题，只是平时存在感太低，个性又孤僻，班里又有个比他更好看的班长大帅哥在，所以才没人留意到而已。
至于说头脑么，郜枫虽然不是绝顶聪明、绝世才智，但也绝对不蠢。是不错的聪明里带点阴暗，阴暗里暗藏有纯真。
所以，只要他愿意带郜枫出去，认识认识女孩子，要交上个女朋友绝对是没什么难度的。以郜枫这孤僻少年的作风，谈个对象对他绝对会是优良的心理调节剂。
最近郜枫的反常举动，九成是这样憋着，憋出心理问题来了。这让小程很是担心，再这样下去不被继续记大过踢出校，也要小病变大病，变成神经病了。
得尽早纾缓问题才行。所以，是时候带他的兄弟出去结交新朋友了。
他暗自下了这样的决心和决定。
而这边厢，郜枫想的和小程想的完全是两件事儿。
郜枫在回想那些细心地察觉了他的不对劲的人：父亲，班长，小程……
仔细想来，这些都是真心的在关切着他的人。不是点头朋友，不是表面示好而内心想着另一套的人，而是都是拿着真心在待他，关心他。
能够认识这些人真好，算得上是他不幸的人生中攒来的幸运，才能够此生遇上他们。
在这一连串的事件中，他亦有了那么一丢丢收获。那就是，知道了谁是随波逐流讲自己闲言坏话的人，谁是真正了解自己，顾虑自己，关心着自己的人。
对于这样的人，他在心底暗自说了一句：谢谢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