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黯然(1 / 1)
【黯然】
就在郜枫在学校被记大过的这个晚上,他一如既往的回了家。
老师是打过电话的,父亲自然知道这件事,原因老师在电话中必然已经阐明。无非就是公式化的几句话,持刀伤人,意图伤害同学等等。
所以父亲也是知道大致情况的,晚上见到儿子回来,经过上次的冲突,便知道儿子什么都不会说的,更别说解释了。
父亲工作累,心也很累。即使是家人之间,有些话,似乎问了等于没问,问了是不该问的,亦没有精力去问。没问,比问了好。
出乎意料的,父亲居然没有问及早上学校发生的事。父子俩晚上回来,一夜无话。
这让郜枫觉得心里很是黯然,很是难过,有种对不起爸爸的感觉,可他也是没有办法。
这样下去,他的家庭关系,他的人生,真的要被次人格彻底改变了。可悲、可恨的是,他自己,竟然什么都做不到。
他痛恨自己的弱小,更痛恨这种面对现实而又无法改变的无力感。
可又有哪个城市人不是这样的呢?真是讽刺。
那晚睡到半夜的时候,大概迷迷糊糊的觉得自己身体又不是自己的了,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是半夜三点。
他在床上坐起身,发现桌上多了一张纸条。他想都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出奇的,虽然有点紧张,可这次他竟然没有觉得很害怕。
就像已经有些习惯了一样,人对陌生的事物觉得畏惧,一旦习惯了,就会觉得陌生如同熟悉。事不过三,这是他第三次收到第二人格的字条,已经大概明白情况了。是自己睡觉的时间内被/操纵了吧。
他起床,坐在桌边的椅子上,看向那张字条。
他看见上面的血红色写着:
主人格:
你不觉得你的人生正在被我改变吗?
郜枫心里一惊。还真被这家伙说中了,他还真这么想的。看来果然是他肚里的虫,啊不,肚里的另一人格。他想法那家伙都能猜着个七七八八。
他在想,这字条怎么处理好呢?撕掉他试过,不理会他试过,这些办法却似乎都不凑效。
不如这次……试着回一下吧?
他脑海里忽然浮现这个念头。
对啊,说不定,其实还是有交涉的可能。
这么想着,他便小心翼翼,抖着手指付诸实行了。他拿起黑色的墨水笔,在那行红色的文字下写道:
当我求你了放过我吧,你想怎样?沟通解决问题的话,我看比较好。
这样应该不会惹怒那家伙吧,嗯。郜枫合上笔头,放下墨水笔,将字条平放在桌上一个隐蔽的位置。反正那家伙能看见自己的记忆,不碍事。不让家里人看见就好了。
他躺回床上,不久就睡着了。
果不其然,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那有红字有黑字的纸条上,已经新写上了一条回复。
在那行黑字下面,又多了一行红字:
那是不可能的。因为你我是两个人格啊,在一个身体里。
人格之间,本就是为争夺身体使用权而存在。
这是你死我亡的厮杀。战争。
郜枫看了,脸上不禁黯然。
【梦寐】
那天之后,郜枫和班长的关系突然的好了起来。
一时之间,他无缘无故的就交上了个不错的朋友,这朋友还是学霸级的班长大人呢,这一切实在来的太突然了。
放学后,不约而同地,他们时常就会一起去到真情梦。
这是一座发狂的城市,这是一座被压力压倒的人的城市,这是一座崩溃中而不自知的城市。
为了暂时压抑疯狂,人们都会暂且来到真情梦避避难。
可惜,远水是救不了近火的。终有一日,他们都会觅不到真情与美梦,选择以一种极端的方式了结残生。
逃也逃不掉,这真情梦也保不了多久。这是他们的宿命,是城市人终将面对的终极命运。
这天两人放学来到真情梦。在酒吧的一角,一个男人坐在角落处的一发沙发椅上,翘着二郎腿,手里拿着一幅颇大的画板。男人看起来显得沧桑,三十多岁的样子,脸上却已经有些须皱纹,鼻下长着些没剃的胡子。也许是生活拮据,男人只点了一杯白开水,放在桌面上,旁边有画笔和不同颜色的颜料。
坐在他对面的是洪雪,摆着一个高雅的淑女姿势,让男人在画板上画着自己。虽然洪雪是个正儿八经的中国人,但在那男人的笔下,却显得有几分中世纪欧洲的味道。
偏生郜枫和韶青都是爱沉默的那种人。除了见到彼此之外,一般对着其他人,他们都是表现得比较冷淡的,因此还是洪雪先打的招呼,“嗨,是你们啊。少年,啊,还有你的朋友。”
“额,”郜枫应道,“好久没见,洪雪姐。”
洪雪朝他一笑道:“嘻嘻,是啊。他在画我呢,”洪雪向对面的男人做了个手势说:“给你们介绍一下。他叫祝天恩,是个业余画家。”
“你好。”还是郜枫礼貌性的朝那个名叫祝天恩的男人打了个招呼,韶青直接在他身后一言不发。韶青作为班长,也就会对班上的同学说说话,来到真情梦,他跟这些“陌生人” 简直一点说话的兴趣都没有。
“哈,你好,小伙子。”祝天恩回道。他抬起头,将视线从画板移到郜枫身上,手中的画笔还是没有放下,“年轻人好,要有朝气有活力。说实话,你别笑话我,我已经是三十几岁,叔叔级的人物了,我这个画家还是个‘业余’ 的。趁着年轻追梦想不要紧,不过要看清现实,学会放下……”
郜枫听着这番说辞心里不是太高兴,他还未开口,他身旁的韶青,就已经颇不悦的应道:“你觉得我们这些会来真情梦的少年人,能有什么朝气和活力么?什么梦想呢?小程这样的会来么?”
祝天恩显然不知道韶青口中的“小程” 是谁,但也不影响他听得懂韶青话里的意思。眼见快要发生口角的节奏,洪雪连忙道:“唉,对、对!谁年轻时候没有梦想呢,我读大学时候还学人创过业呢,终归还不是要面对现实,做个老老实实的打工仔,呵、呵……”她努力的打着圆场。
这番话却引起了郜枫的兴趣,“创过业?怎么回事……失败了?”
“当然啊,”回忆起陈年往事,洪雪立刻消极失落起来。“大学生创业什么的,有几个成功呢。现在不是好多鼓励大学生创业的么,我当年也曾经这样干过,我自命不凡,我觉得自己能行的,一定行的。我不甘心,太不甘心了,我才不愿意一辈子安于平凡,做个再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上班一族呢。
可是有什么办法,所谓的创业呢,才一个多半个月就泡汤了。大学生,有计划又怎么样,有干劲又怎么样,就算给你个主办机构,给个大赛,得了头等奖,给你个十万八万块资金又如何?租个地方,买几台电脑,再搞点什么钱就用完了,连请个人回来工作都未必能成呢。”
郜枫沉思了一会,道:“那什么样的人可以成功呢?在事业上获得成功的,都是些什么人?”
“哼,”洪雪冷哼一声,道:“以前有句话,很老套。头等青年靠出身,二等青年靠关系,三等青年靠天资。”
“那靠自身努力的呢?”郜枫问道。
“勉强拉上四等吧,比不努力要好上一点。”说到这,洪雪又叹了口气,“可是努力过又怎么样呢?现在的我,和当年那些从没努力过,天天在寝室里吹牛逼睡觉打游戏的人,根本混得毫无区别啊。
之所以说好上一点,只是因为等于多了一段努力过然后失败的回忆,这样令自已更踏实,更现实。给自己打了一支不会后悔、不会为青春而有所遗憾的强心剂。仅此而已。”
郜枫沉默了。一旁祝天恩却开口道:“哎,是啊。可是我认为有梦想还是紧要的,因为我找到了我生存的意义。我十几岁时立志要做画家,考上了艺校,一心想在这方面发展,有朝一日成为闻名世界的名画家,我……我,要不是当年被黑了的话,今天怎么会在这里倒霉呢!唉!”
“被黑了?”郜枫不解问道。
“是啊,”祝天恩痛心的说,“我当年高考的时候,文化课明明考的多好,当时是统一改卷的。可是一到艺术课,我的分数不知怎的就下来了,我一同学平时画的都没有我好,分数居然比我高上了许多!
我本身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呢,直到一个女生告诉了我。原来那个同学家里是找了人的。那个女生还认识个朋友,唱歌唱的特别好,大家公认的。可是去面试的时候,当场唱歌啊,居然被刷了下来!天知道是怎么回事呢!”
这些话不知怎的,竟戳中了韶青的某些内心痛处。他似乎遇见了自己的下场,因没有背景而名落孙山。他静静的问:“那结果呢?”
“结果我上了个普通二本。那个唱歌的同学没有学校要,他家里穷,连从来一次的机会都不给,逼他出来工作。他从十七八岁开始干起体力活来,到现在还一个月拿着二千块。这就是高中毕业后十多年的时光,青春的全部。”祝天恩无比喟然的道。连语气里,都能感受到他的惋惜和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