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9、龙门石窟(1 / 1)
转眼开了春。一日,符老爷下了朝,神神秘秘嘱家僮准备物什,被起羽撞见,符老爷缠她不过,于是携她一起出了龙门。
“爹,想不到你还有这喜好。”
微风拂来,吹绉一江春水。
符老爷头戴蓑笠,手执钓钩,坐于船头,头也不回道:“怎么,坐不住了罢。”
起羽看着阿琅煮茶,把茶饼置于茶臼中碾碎,投入煮沸的滚水,用竹夹轻轻搅动,青烟袅袅,她深吸一口气:“好香!”
两岸佛寺塔影渐次掠过,倒映在碧水中,偶有白鸟飞过,静态动影,优美已极。
起羽看了一阵:“啥时候上岸呀?”
符老爷道:“早说了不让你来。”
“那边那边,”起羽欢叫,指着不远处一八角亭:“爹,你在那儿把我放上去罢。”
“那是香山寺。”
“我望见三哥四哥了,还有疙瘩他哥——一堆人呢,爹,让我去吧。”
符老爷一指把笠帽顶了顶,看了眼,嘱阿玕道:“驶过去罢。”
亭中众青年人有些惊讶地注视着小舟行来,靠岸,昭愿昭寿尚未上前拜见,符老爷已移步作揖,对着其中一人道:“臣见过齐王殿下。”
叫齐王的一把扶住他:“符将军请起。”
昭愿昭寿趋前,“爹。”
符老爷应一声:“你们这是——?”
昭愿道:“齐王不日赴河阳上任,我们聊作饯行。”
“好好好,应该的。”符老爷点头,环顾一周,见到几张陌生面孔,问:“这几位——”
齐王呵呵笑,拉过一个面目温厚的十四岁少年:“承训,刘将军的长子。”
“哎呀,知远的儿子,不错,不错。”符老爷笑眯眯。
刘承训行礼:“符老将军好。”
“这位姓柴,郭威将军的内侄,名荣。”
起羽心内无序,别过眼。
“好个气宇轩昂的小伙子呀!”符老爷称赞。柴荣笑笑。
“爹,柴兄弟很豪气,”昭愿道:“当日在大牢,便是他放了大家。”
“对对对,听拙荆提起过,改日当登门重谢。”
“是的,君贵,”高怀德也拱一拱手:“家弟妹亦托你福。”
柴荣道:“举手之劳,凑巧罢了。”
齐王哈哈大笑,又道:“那边是杜将军的二公子和三公子,弘璨、弘琏。”
“虎父无犬子。”符老爷夸赞一番,对昭寿道:“待会儿带你妹妹回去。”便向齐王请辞。
齐王看了眼小舟,微笑:“素不知符将军还有此等雅兴,以后有机会当切磋切磋。”
“哦,殿下也喜钓鱼?”
“略知一二。”
符老爷哈哈大笑,朝舟上走去,“不钓浮名不钓愁,轻风细雨伊水中——”
起羽跑过去把钓竿送回他手上,顺口接道:“归来莫笑空空篓,酒满清樽月满楼。”
符老爷一楞,揉了下她的头发,长笑而去。
“小祖宗,看不出来呀,你什么时候学会对诗了?”
前面一伙人送齐王上马,昭寿落在最后,对起羽道。
“我才奇怪咧,这种场合,你怎么会出现?”
简直一武将二世祖聚会嘛。
“嘿嘿,我这不是被三哥拉来的呗!”
“我不信。”
“得得,告你实话,待会儿啊,咱慢点走。”
“哦?”
“听说这香山寺的素肉做得特别好。”
“真的?”
“要不我能巴巴地跟来?”
“行,那可不能撇下我。”
齐王神采飞扬的上路了。刘承训道:“今日天气好,咱们一起去龙门山观石窟如何?”
几人称好,唯昭寿兄妹站着不动。
“怎么了?”昭愿问。
“啊,哦!”昭寿指着起羽道:“大妹的右腿又疼了,去不了,对吧?”
“对对。”起羽挤笑。
“是么,那赶紧回家去,阿瑾——”他叫他的贴身小厮。
“不不不,不用了,休息一会儿就没事。”起羽挥手。
“符小姐的脚——?”刘承训过来,杜弘琏也挤过来:“怎么这么麻烦!”
起羽瞪他一眼。
杜弘琏可是跋扈子弟:“别管她了,咱们走吧!”
昭寿连连点头:“对对,各位且去看石窟,我家大妹由我来照顾,不必挂怀。”
“走吧走吧!”还是杜弘琏。
刘承训道:“这样,时将近午,不如先在香山寺吃些东西,下午再游,肚子饱了也有劲儿。”
手中把玩着白玉笛的杜弘璨道:“只是留到下午,怕也观不了几个洞。”
“龙门石窟密密麻麻,我们挑选几个仔细看看也便是了。”
他微笑着对昭愿道:“如此三公子也放心些,可否?”
昭愿拱手:“多谢。”
香山寺因产香葛,故名,当然它更大的名气是来自白居易。
“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
一行人往琵琶峰前进,但见峰回路转,山翠水碧,鸟语花香,连杜弘琏都发了兴致,得意洋洋地道:“白乐天是不是这么写的?”
起羽鄙视他。
杜弘璨笛子一拐,敲他弟:“你所吟诵,虽是乐天居士所作,题的却是大林寺。”
“差不多差不多,我能背出两句已经算不错啦,二哥你少挑我毛病!”
昭寿背着起羽吊在最后,气喘吁吁地:“小祖宗,你下来走走成不成,四哥我实在没力气啦!”
“好好好,来来来,我帮你擦汗。”
起羽用袖子给他抹抹。
昭寿停了停:“你下来吧。”
起羽扁嘴:“我腿疼呀,要是我活蹦乱跳的走,岂不教他们疑心?”
“可四哥我负担自己本身这堆肉已经够费力了……我告诉你啊,你再这么玩,下次我有什么好耍的可不带你了。”
“行行行,”看他确实气喘得慌,起羽跳下他背,“干脆我来扶你?”
“去!有本事叫三哥背你。”
“不要。”
“我看你啊,也就是吃软怕硬的主。”
“谁说的,我只是欺负我喜欢的人而已。”
昭寿正挥着汗的手顿住,半晌之后,笑了。
香山寺的住持是个瘦瘦的老和尚,端出来的素肉并没有想象中好吃,令人大失所望。幸而昭寿鼻尖,闻到一股香味,在后院发现一个胖和尚正煮一锅汤,看着清稀清稀的比煮面的水好不了多少,试尝之下发现竟是无比美味,当下飞奔到前庭拉了妹妹出来,两人一劲儿奉承着胖师傅,一边大快朵颐。
饭后分伙走,他们去石窟,昭寿兄妹打道回府,共同经过龙门桥。
龙门桥横峙于伊水之上,连接着香山与龙门山。黄河从北滔滔而来,激流飞浪,浩荡奔腾。
“这水好急!”起羽叫道:“山脚像在摇晃!”
“什么,你说什么?”
水声訇訇,掩盖了她的话语,前面昭寿只见她口唇在动,根本听不清她喊什么。
一人拍了拍她肩膀。
起羽侧头,是刘承训:“此桥甚险,莫多分心。”
她点点头。
他走过去了。
远望烟波浩渺,船帆出没于沧水之间,传说鱼鳖到此上不去,上去的就能变为龙,所以叫龙门。
“化鱼为龙!鲤鱼跃龙门!”她突然大叫。
眼角余光瞄到后侧一个人影。
柴荣。
她吓一跳:“你跟在我后面鬼鬼祟祟干什么?”
柴荣斜睨她,“就你这跛脚,也敢鲤鱼跳龙门?”
“你!”
“柴兄说得对,跛脚丫头!”杜弘琏嚣张的笑着经过。
“小豺狼!”她回敬。
“你叫谁?”笑声戛然而止。
“谁应了就叫谁。”
“好你个——”他被杜弘璨拉住,笛子一伸一挡:“好了,琏。”
“她竟然叫我——”
“听说豺狼的眼里,世上的东西只分为两种,你知道是哪两种不?”
杜弘琏涨红着脸,明知她不会说什么好话,可他又想知道。
起羽得意的道:“一种是比它强的,天敌,看到它呀,它能跑多远就跑多远,打不过呗,只好装得跟孙子似的;而剩下比它弱的就惨啦,负责给它当食物——”
“你!”杜弘琏挽起袖子。
“行了行了,走走走。”杜弘璨连拖带拉的拽了弟弟前行。
“哼!”起羽才不示弱,冷不防杜弘璨回头,朝她眨一眨眼。他原本就是生得极风流的一种长相,凤目长眉,起羽呆了一呆。
“挡路了。”
吓,他还在?她让让:“你先走好了。”
柴荣不理她,和身旁高怀德说话:“石窟以山为室,以石成像,听说始凿于魏孝文帝年间,实乃庄穆雄浑气象。”
高怀德颔首,“听说敦煌的莫高、大同的云冈也开于拓跋魏?”
昭寿插上:“嗐,想那拓跋,鲜卑之种,塞外民族,虽多了份汉人口中的野蛮,但同时也多了份大气,要不然,哈哈,这等杰作,谁人想得出来?”
起羽试图让这几个先走,但这几个不约而同,不管她怎么慢,他们就是不超前。起羽轮流瞪他们一遍。
高怀德忍笑,“鲜卑源于东胡,哎,”他喊,“刘兄弟,你们沙陀是不是也是东胡后裔?”
刘承训在前面回头,他的表情摆明了没听清楚问题,倒是柴荣道:“当今皇帝亦是沙陀人。”
“我看刘大哥那气质一点不像蛮子,哎呀!”起羽一把抓住昭寿袖子,“四哥四哥,那个王大夫!”
高怀德道:“那不是大名鼎鼎的王朴吗?”
说话间前头昭愿已经在跟刘承训与杜家兄弟介绍。
原来符家与高家认得,刘家、杜家、柴荣却不曾听闻过王朴。说起来,这后晋取代后唐,朝堂上新旧势力不知不觉间发生变化,像刘知远、杜重威这些原本在石敬瑭手下却远离京城的,现在都成了京中新贵;而符家与高家等是前朝遗留,正在朝堂努力获取皇帝信任。一方面老派巴结新派,另一方面,新派也需要老派的人脉去认识所谓名人奇士,以快速提高自己品味。
王朴说他刚从石窟之一的药方洞而来,那洞口刻了百来个治疗疟疾、心疼诸症的方子。大家以前从未听闻,均表示惊奇,王朴却不再多说,一眼瞅住起羽,语出惊人,要收她为徒。
昭愿一听,道:“小妹顽劣,先生才华横溢,只怕折煞了先生。”
起羽连连点头:“我才不学医咧!”
“阿起,不得无礼。”昭愿喝,一面向王朴致歉。
王朴神色依旧平淡:“她不愿听聆医嘱,入了此门,以后不单自己听,还要说与人听。”
好哇,原来搞报复呢!起羽双手环胸,鼻孔朝天,反正我就是不学,你能拿我怎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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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哈哈,龙门,加上却风里的莫高、云冈,三大石窟也算被偶写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