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冲喜（上）（1 / 1）
扶海的身体一度差到极致。整日不肯喝药，不肯走出房门，不肯同人说话。小蝶踌躇犹豫思考良久，才将特意做的参汤送来。
“海少爷，小蝶给你做的参汤。喝点补补身子吧！”小蝶站在门外道，许久屋中无人应答，觉得甚是奇怪。“海少爷，海少爷”又轻唤了两声，还是无人。
小蝶便轻轻推开门，发现海少爷正提笔在案前。聚精会神使得清冷的眸光中的那一抹黑色更加光亮，菱角分明的五官让原本冷峻的面庞变得更加俊美。小蝶不知不觉看的痴迷，呆愣了好一会，才忽觉自己的做法有些欠佳。羞着脸道：“海少爷，休息一会吧。小蝶为你做了参汤。”
“你怎么来了？雪渊回来了？”“小姐。”扶海立即扔下笔激动的走了过来，两只手搭在小蝶的肩上期待小蝶的答话，然小蝶心里一惊，无话。小蝶多么希望，海少爷是在关心自己。
“你说话啊？”“小姐还未回来。”失落伴着放下的双手漫漫滑落，小蝶的心也随着一点点的下沉，就像一颗炙热的心直直坠入海洋深处里里外外凉个透彻。小蝶轻轻拭去眼角的湿意，努力不让它流下来。
扶海默然转身：“你回去吧。”“海少爷，小蝶给你做了。”扶海冷漠道：“一并拿走吧！”这话就像一块青石重重的压在小蝶的心头，小蝶低声道：“海少爷好好休息，小蝶告退。”不过没走几步，就听着扶海出乎意料的说了句：“算了，做都做了，放在那里吧！”喜欢一个人的时候，哪怕只是一句话也会让人感到春日的暖阳。原来那里风光无限。
“昔少爷回来了！昔少爷回来啦！”只听外面的阿贵兴奋的喊着。扶海眼眸一亮，自言自语道：“渊儿回来了？”扶海随即奔向外面。
相比海少爷欢愉，无人注意到一个丫鬟眼神中掠过的落寞与哀伤。或许只是一秒，便隔了一条银河，永远无法逾越。微风乍起，案上的纸零星的散落了一地。小蝶看着，这每一张画的都是小姐，姣若秋月，姿色天成。想来日日憔悴自怜，夜夜辗转难眠，这便是那传闻中害人的相思病。
小蝶弯下腰，一张一张的拾起自己那颗破碎不堪的心。同时将自己的簪子取下慢慢的放在上面，想着免得再次被风吹到地上，也为了一己之私。这样海少爷在思念小姐的时候，就可以捎带上忆起小蝶。哪怕只有一个瞬间也好。
刚进庭院，就见管家王忠迎面走来：“昔少爷，雪渊小姐，你们可回来了。都把老爷给担心坏了。”
正厅内，静谧的香气萦绕。“爹，昔儿回来了。”扶昔看着方老爷，只是几日，方老爷竟生出了几丝白发，扶昔不免一阵心酸。“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爹，昔儿不孝害爹担心，请爹责罚。”“好了，好了。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再次见到秋儿，她在方伯伯的身旁，未说一句话，也未曾看我们一眼。我知她自觉得心中有愧，不知该如何面对。“昔儿，你没有受伤吧？”方老爷关切的问。
我心里一震，听得扶昔一口回绝：“没有，怎么会受伤。就是在回来的路上见风景还不错，就耽搁了几天。”“多大人了，也不知轻重。”方老爷轻声责备。“雪渊也好吧？”“劳烦方伯伯挂心，雪渊并无大碍，”
扶昔看着秋儿，秋儿唯唯诺诺道：“二哥，雪渊姐。”即便原来有气，但兄妹情深，况且如今我们也平安归来，扶昔又怎么舍得责备。“好了，秋儿。二哥又没有怪你。我们不是平安回来了吗？”“谢谢二哥。”秋儿低声说道。
扶昔傻傻的笑着，道：“对了，大哥呢？”“你大哥自从回来，就一直修养着。本来身子就弱，这几天才刚刚好一点。问他什么也都不肯说。”
扶海，我心里这样想着，就听到了他的声音。“雪渊。”听这声音，忽然所有人都默了下来。扶海走进，所有的目光集聚在他的身上，令空气有一瞬间的凝固，又多了分尴尬，望了我一眼，嘴角牵起一抹勉强的笑意，转身走向扶昔然后坐在了他的身侧，道：“二弟，你们回来了。没事吧，怎么耽搁了这么久？”
“我们没事。听爹说，你大病了一场。”扶昔道。“不碍事，都好了。”扶海心不在焉。“雪渊，你也没事吧！”“无碍。”扶海万万没有料到期盼已久的重逢，只是简单的两个字。我亦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无意识得话竟然会伤到他。
不过，扶海转身而道：“二弟，这些天你们都去哪了。”扶昔滔滔不绝的叙述着，扶海心不在焉的听着。我更是看着听着想着，五味杂陈的心头更有说不出的滋味，仿佛今生今世都要彼此纠缠在一起。想到这，自觉甚是疲惫：“方伯伯，雪渊想回房休息。”
“连日赶路，肯定会累的。去吧，好好休息。”扶海偷偷的用余光望了雪渊一眼，不过很快又悄无声息的将眸光收回，故作漫不经心。
我还未踏进西苑，远远的就见小蝶站在门口，又是那熟悉的声音：“小姐，你可算回来了。小蝶担心死了。”“对不起，路上耽搁了些时日。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有海少爷在身边，不会有事的。”“那就好。”我们笑着一同走进屋内。“扶海也没有受伤吗？”听到我的话，小蝶的脸色微变，倒茶手也悬在空中顿了下：“海少爷自从回来就大病了一场，直到近几天才好些。”
“怪不得，我今日见他，面色憔悴却故作精神饱满。着实让人心生怜悯。”“小姐，对海少爷只有怜悯吗？”
我看着故作漫不经心的小蝶，道：“人生难逢知己，我们彼此欣赏对方的才华与胆识。当年管鲍之交被传为一段佳话，想今日我与扶海之情谊也不亚于它。”这却为我心中所想，对于他，我有的永远只是无法偿还的亏欠。
只怕是小姐一厢情愿，海少爷是不会这样想的。“小蝶，你想什么呢？茶好了吗？”“好了，好了。”见小蝶惊慌失措的样子，我就明白了几分。
“小姐，得空去看看海少爷吧！他不肯好好吃药，每日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小姐回来了没有。唯一的事情，就是在房间里不停的为小姐画像。小蝶每次去看他，他的话题永远就只有小姐。海少爷是真的很担心小姐。”我望着小蝶，她双眸布满了悲伤，声音带有一丝哀愁，小蝶怕是真的。想到这，道：“我会的。”我喝了口茶，夸赞道：“恩，还是小蝶泡的茶好。说说你吧，我不在你身旁，你都做了什么坏事了？”我有意想把氤氲的气氛赶走，但似乎并没有效果。
“没什么，每天都会去厨房做些糕点给海少爷送去，可海少爷连看都没有看过。”小蝶委屈的声音让我有了主意。“对了，我也好久没有吃过你做的点心了。能去做点吗？”
小蝶闻言，双眸才有些许光亮。“好啊！小姐稍等片刻，小蝶去去就来。”望着小蝶远去的背影，我不禁想到，小蝶只比自己小一岁，已经年方十七了吧！
我又得空看看这间屋子。一尘不染貌似每天都有打扫，曾经以为不会再有机会回来的地方，如今还是回来了。一幕幕都禁不住让人追思过往。曾经的那面铜镜，又追忆起扶昔送我簪子时那一幕的惊奇；还有我悄然躲在屏风后的那一幕幕。我不禁轻声笑了出来。
“雪渊姐姐。”秋儿清脆的声音突然传来。回过身，她已在门口。“秋儿，快过来做。”“雪渊姐姐，你回来了，这封信还给你。”我看着那信，笑着自己又回来了。“谢谢秋儿，为姐姐保存了这么久。”
“姐姐，刚刚听二哥说，你想用假死来逃脱。都是秋儿不好让雪渊姐身临险境。”“秋儿不必自责，我从来没有怪罪过秋儿。我们都平安归来，这件事情可以告一段落了。”
“雪渊姐姐，那个李公公不会再来了吗？”秋儿道出了我心中的忧虑。“人算不如天算，李公公怕是不会甘心的。我怕会给方家召来不必要的祸患。”“姐姐，即使召来祸患，我们一起面对。”秋儿此番话让我倍感惊奇。“弃而幼稚，继而成德。秋儿长大了。”
秋儿俏皮的说：“谢姐姐夸奖。”惹得我眉开眼笑。“对了，姐姐。你觉得小蝶人怎么样啊？”“小蝶？我与小蝶同年而生，与我不同的是，她生下来便被人遗弃，所以自幼就跟着我。但我从未将她当做过下人，在林府这么多年，也算是个大家闺秀。况且她本性善良单纯可人，是个好姑娘。”
“那就好，姐姐，我认了小蝶姑娘做我的干姐姐。”“真的？”“恩恩。”我真心为小蝶开心，不管怎样，多个妹妹就算多份牵挂，对于我们这些没有双亲的人来说，也总归是件好事。
“从现在起呢，你就有了两个姐姐哦。”“恩，两个姐姐呢，以后就唤你雪姐姐，叫她蝶姐姐。对了，那蝶姐姐怎么不在。”
“她去厨房忙了。”“哦，那雪姐姐，你好好休息吧，秋儿不打扰了。”“恩，姐姐送你。”没想到，秋儿的变化竟如此之大。我做的这件事，是件坏事，却也是件好事。
秋儿刚走，小蝶就欢喜的回来了：“小姐，做好了。”“还是那样精致！”我拿起一块放在嘴里，忍不住称赞：“还是秋儿的手艺好。”“小姐总是喜欢夸我！”小蝶颇有些不好意思。
“秋儿刚才来过，秋儿认你做了干姐姐，怎么也不说，让我高兴一下。”“小蝶不是告诉小姐，小蝶是怕，怕那只是秋儿只是一时兴起。”“不会的，秋儿是很认真要把你认作姐姐的。小蝶，我真心为你感到高兴。”
夜幕渐渐垂落，时候到了。“小蝶，你把这些糕点拿着，我们去看看扶海。”走进扶海的房间，可人却不在。我想着，他多半是在湖心亭。
果不其然，他一个呆坐在湖心亭内。没有品茶，没有抚琴，也无人相陪。凄幽冷寂的惨白月光令此番场景颇有些孤寂，我心下一颤悄悄走了过去，扶海也没有察觉。“整个方府，大概也只有这个地方是你常来的。”
扶海显然被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也不告诉我一声。”“怎么好意思打扰你的清梦呢？”
“哪有什么清梦，说笑了。咦，小蝶手上那是什么，甚是精致。”“特意为你准备的，尝尝看。”小蝶将它们一一摆放在桌上，色彩甚是鲜艳，样子也极为精致。扶海将一个放在嘴里：“恩，不错。入口即化，以前从来没有品尝过这么好的点心。”
“真的吗？”扶海点点头。我悄悄望了一眼小蝶，见小蝶如沐春风般的笑魇，我的心也宽慰了不少。“想不到你的手艺如此好。”
“是小蝶做的，小蝶心灵手巧聪明伶俐，对于她而言，这是小菜一碟。你若是喜欢，以后让小蝶常来做给你吃。”“好啊！”扶海简单应和着，有道：“小蝶，没你什么事了，下去吧！”
“雪渊，你没有受伤吧？”“没有，亏的有扶昔在。”扶海惨笑：“看来他把你照顾的很好。”我有心转开话题：“听小蝶说，你回来后，大病了一场。又不肯好好吃药。不吃药病怎么会好呢？”“你还是很关心我的。”“当然，我们是难得的知己啊！”我有意顾左右。
扶海无奈的笑了笑：“对，知己。人生难得一知己。想我方扶海也是足够幸运，能够遇见你。”我很惊恐，静了会，终于找到托词：“外面微凉，我先回房了。”说着起身便要离开。
“雪渊”扶海抓住我的手。我被他这个举动吓坏了，拼命的挣脱。可扶海似乎是铁了心的不放开。扶海几近哽咽：“你就那么想离开吗？”
“扶海。”我努力的不想让扶海在继续下去，从前的悲剧我实在不想延续，所以只有抢先说道：“我们是朋友更是知己，知己就该毫无间隙。我想我已经找到了自己一生的幸福，希望你也可以。祝福我吧！”
扶海原本紧握着的手慢慢松开，淡淡应着：“祝福你！”我匆忙离去，抑制不住的心跳，是那么的不安分。我终于意识到，自己是多么的狼狈不堪。我落荒而逃，拼命的想要逃回那个只属于自己的世界。
然而这一刻的扶海却恨痛了自己，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明知不可能却一直欺骗自己。红尘过往，终抵不过南柯一梦。不知为何，扶海突然忆起梦中一幕。
总是有那样一支箭对准那个女子，而扶海每次都会奋不顾身的冲上去，毫无理由的为其挡住那一箭。然而那女子究竟是谁？为何会让自己不顾性命，她究竟是谁？为何会让自己有种莫名的心痛。
近来的扶海总是会做这样奇怪的梦。梦里梦外，无不撕扯着扶海最为软弱的神经。
次日，朝阳明媚，阳光甚好晴空万里无云。真是难得的日子。扶昔早早的就来找我：“渊儿。”“怎么不好好休息一下？这么早就起来了？”“我想你啊？”“贫嘴。”我笑他真是本性难移，总是闲不下来。“今日得空吗？”他神秘兮兮的问我。
“怎么了？”“带你去个地方。”“去哪里？”“你跟我走就是了。”我莞尔一笑，跟着他出了门。
“爹，大哥的脸色越来越差。”扶秋眉头紧皱道。这下，方老爷也束手无策。王忠在一旁道：“老爷，要不咱们找个算命先生，给海少爷看看。”方老爷冥思了半响，道：“好，这事交给你了！速去速回！”
此时的缘昔苑，置身于花海之间，沁人的花香远远的传来，就连那秋千上也爬满了牵牛花，煞是好看！只是没有料到，那花海之中，竟还有一块空地。我们躲了进去，扶昔悄悄的摘下其中的一朵，戴在了我的头上。我讪讪的低下头。“渊儿羞涩的样子，着实比这满院的花朵更加夺目。”
“哪有啊！”我垂头偷笑。他用手轻轻的扶起我的面颊，柔情的望着我。我只是觉得自己快要陷进去了，他的眸光，我一直都无法抗拒。沁人的花香从我们的鼻息间穿过，愈来愈近，直到最后花香跑进舌尖，他此刻的唇很是温柔，让人很是舒服。
但是很快，我就低估了他，他紧紧的揽着我的腰，唇一刻都不肯分开。哪怕我有心想要逃离，他也会狠狠的咬着我的唇，硬生生的将我的唇留在他的唇边，直到最后，毫无顾忌的狂吻起来。我读懂了他眼中的饥渴，但是。没想到，他却突然停下了，对我道：“我真的很想要你。”还不等我有所反映，就又狂风暴雨般的继续。
不过片刻，王忠就回来了。“老爷，先生请来了。”“这么快。”“老爷，其实小人早就将先生请了过来，碍于老爷一直没有吩咐。所以他暂住府外。”“这样，快请进来吧！”
只见那人身着黑色道服，面庞消瘦，深陷的双眸天生就是个活招牌。方老爷道：“先生请上座。”“想必方老爷进来正在为一些事烦心，以至于夜夜不能入眠吧！”那人的声音颇有些诡异，让人不寒而栗。
方老爷虽有些不适，但并未表现在脸上。道：“正是，方某却是被一些事干扰，还望先生指点迷津，破除烦心之事，还方某一个清净。”
“莫急，莫急。有何事慢慢道来。”“实不相瞒，在下的长子扶海的身体越来越差，此番回来，许大夫说海儿的气息莫名的变弱了，着实让人头疼。我怀疑是不是海儿招惹了什么不祥之物。还请先生通灵解惑！”
“生辰八字。”那大师只说了四个字。王忠立即拿来笔墨，方老爷写下后。只见那算命先生一看，倒是吃了一惊，且动作夸张。摇着头说道：“不妙，不妙啊。这位施主生逢甲午年丑时，实乃不祥之兆。”
“先生何出此言？”“若是从小送与他人，不仅命相可改，且能躲过灾祸！”“那依大师之看，如今可还有破解之法？”“破解之法也是有的，不过，”那算命先生一脸媚态道：“不方便说呀！”
只见王忠上前低声耳语：“老爷，银子。”方老爷这才恍然大悟，示意王忠去拿些银两。见到了白花花的银两，那个所谓的算命先生才缓缓开口：“恩，其实这破解之法很简单，只要成亲冲喜就可。”
“冲喜？海儿也是该成亲了。可这女子一时间很难找到适宜的。”“莫急，还要这生辰八字相同，且这女子一定要是离方府最近的。”这倒是难为方老爷，又是生辰八字，又是最近的。
此时的王忠提醒：“老爷，西苑的雪渊小姐。不仅与海少爷的生辰八字相同，并且同海少爷最近的。”
雪渊？方老爷想着，她倒是挺合适的，言行举止也算是大家闺秀，和海儿走的又近。重要的是，生辰八字。想到这，方老爷不禁嘴角微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