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4 孤立无援(1 / 1)
莫飞睁开眼,眸中尽是彷徨不安,看见轻尘守在床边,闻到空气中弥散着苦药的味道,闭上眼,眼珠抖动。心中有一根弦绷得太紧,疲惫得希望即刻就死去。自从受了伤被轻尘强行带离军营,他再也哭不出来。不是没有眼泪,而是满眶的泪水只是含着,一滴也未曾落下。
他拂开轻尘,强自撑着坐起身来。轻摸腹上已经合拢的伤口,推开端到眼前的药碗。身子渐渐复原的迹象没能让他舒颜,反而更觉难过,他呆愣着,像是在回想之前发生的桩桩件件,然后双手掩面,深埋头,手指插入发丝中,紧紧的抓着,难以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喘息,身体蜷成一团。
他忍的好辛苦。轻尘心疼落泪:“这没有别人,你觉得不痛快、不顺心,便哭出来吧。”我知你内疚悔恨,我知道你已撑不住。轻尘的手伸过来安抚,莫飞像是被蛰了似的推开她,胸口起伏,一双冷眸深如潭水。他站起来,身子摇摇晃晃的,推开房门,阳光刺眼,“这是……什么地方?”
是辽?还是宋?明知道我只渴望着死亡,何必要救我呢?如果那天夜里我能死在哥的面前,纵使他再不会原谅我,却也可以令他心中好过一些吧。
轻尘站起来,强自笑道:“咱们还在宋地。之前你重伤在身,还未来得及回去……”莫飞苦笑:“回去?……是啊,我本就来自辽国。只是现在,我也回不去了。”轻尘心痛:“怎就回不去了?王爷他对你还是……”顿了顿,微笑轻声:“你有所不知,在你昏迷养伤的这几天里,无间道的少主已经□□主事,七王安排之下,余火莲已在阵前将秋娘送予辽国。他与展颢之间的裂隙,怕是再也无法弥补了。展颢父子决裂,七王便可以消气。只要你愿意回头,王爷还是会收容你的。”莫飞断然不信,冷哼一声:“怎么可能?余火莲不是这样的人。”他不会背叛展颢,更不会丢弃秋娘!
轻尘弯起嘴角:“起初我也一样有疑虑。不过近日我派人在将军府探听虚实,得知展颢已被余火莲拘禁,如今无间上下只由少主调度指挥。探子曾亲眼见到余火莲与影卫争吵,险些就闹出人命。这事绝对假不了。余火莲似是早已预谋□□,无论在陈府还是边军大营,都有他的人。”莫飞听得诧异,敛眉略一思忖,哼笑道:“我看你不过是王爷的说客,编出这些个故事骗我回王府让他可以继续利用我?!若是以前的我,大约真就随你回去了,因我唯一的妹妹扣在他手里,我别无选择……”莫飞紧皱双眉:“可是现在,我只想知道,莫煜究竟是不是无间道的人?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你告诉我实情……”是否所有的事、包括我的身份,早就在展颢的掌握之中?!
轻尘身子微微动了一下,又止住,轻声道:“……我只知道,她不在王府,我已许久没有见过王妃了。”莫飞闭上眼,深吸一口气,惨然笑道:“既然如此,无论小煜是不是展颢的棋子,我都必须尽快找到她。因她的人生会变成这样,全是我的错!”说着举步出屋。轻尘忙跟上前欲拦,却也追不上。莫飞的身体已经复原,他满腔悲愁怨恨,没有人可以挡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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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月醒了。她在辽王府已经昏睡许久,任凭搬动推搡也没有反应。因她运起了龟息大法,呼吸减慢放弱,身体就不会觉得饿,支撑数日倒也无妨。不过她所处的房间闷热异常,脸上涂抹的色彩物料难免变质,于是肤色成了惨白,嘴唇越发青紫,要不是胸中还有一息尚存,她早就被人当成死尸埋了。
醒来环顾四周,照了照随身携带的镜子,这副尊荣直把自己也吓了一跳,赶紧的卸掉了面具。这面具制作精细,花了整整一夜的功夫,面皮并非简单贴合至脸缘,而是加长的延伸至颈后才得密合,肉色胶状接缝更是深入发间。若非易容高手,寻常人实在难以分辨。清月想起此番前来的目的,心中一阵筹划思量。听火莲哥哥说,莫飞会被人利用,只因妹妹莫煜落在了辽王手里做人质。所以清月觉得,只要能救出莫煜,莫飞就能脱离枷锁束缚,重获新生。她不明白这是一种怎样的感情,让自己可以为了他而孤身冒险,只知自己信任他依赖他,实在不能看着他被逼的走投无路,更无法放弃这个曾经呵护她在乎她的人。
清月觉得奇。按说她明明是顶着秋娘的身份被送来辽王府,可是耶律夜希竟没把她关起来,反而将她安置在客房里。而且这客房宽敞通豁,布置讲究,到处锦绣装饰,就连床上也是铺了淡金色丝绸的。不得不感叹,辽国也是很富裕的。
她不是头一次来辽王府。上次来的时候,心中便暗自记下了耶律夜希寝殿的方位。她瞧房门口无人把守,便趁着夜色深沉偷溜了出来,绕过长廊避开守卫耳目混入了寝殿侧厅,她身形轻巧,武功不弱,要想夜行偷潜倒也不难。
一路顺利。来时听闻今夜辽营恐有险情,故而王爷并不在府中,清月欣喜此刻正是劫走王妃的好时机。凝神细听,听见内室里传来一个平稳的呼吸声,心中揣测该是熟睡的王妃,便从房梁上轻跳下来,分开帷幔正要进得内室,忽的身后被人轻拍了一下,来人缓声笑道:“清月姑娘总算醒了?”
清月吓出一头汗。谁能认识她。一年前她在辽地参加过王室举办的比武,并得了头彩,那时耶律夜希还曾亲自将十二个银铃赏了给她作为奖励,并留她聚了半日下棋闲聊。清月至今仍记得七王的长相,不是她有心要记,而是这人生得邪俊异常,一双棕黄色的眸子泛着凌厉寒光,冷倒是真冷,可是一旦笑起来却又是万般风度,如入暖春,最能牵动少女心肠。
在这荒漠辽地,再没有旁的人能识得自己。清月惴惴转身,果然来人正是耶律夜希。一时间思绪飞转。方才听音都不能辨得他的方位,清月心知耶律夜希武功高深,此番必是逃脱不掉的,万般无奈之下只得使出最后一招。心一横,咧嘴笑:“大哥哥!我正是来找你的!”开始套近乎。
“找我?”耶律夜希笑笑,忽的打横抱起了清月,唇边抿出一个温柔宠溺的浅笑:“难不成,又找不到回家的路了?”边说边离开了寝殿转回了客房,脚步轻缓,倒也不急。清月被他箍着,挣扎几下全无半分效果,顿时红了眼圈,心里开始害怕:“我们、我们下棋吧?”
“又下棋?”耶律夜希的脸凑过来,“不如这回咱们玩个新鲜的吧?”淡淡的汗味扰人神思,微醺的酒气呛得清月直咳出了眼泪来。耶律夜希轻轻吻着她的耳际,又亲了眼角泪痕,轻声:“爱冒险的小东西。”
他将清月压在铺了淡金色丝绸的床上,轻轻拥着这个不住颤抖的身体,细密缠绵的亲吻着,揉乱了她的长发,然后发现房门仍是大敞四开的,若有下人经过岂不全看了去。神色略一尴尬,双眉微锁,起身行至门口正要关了门,忽然心生一念,迈出屋道:“来人!”守卫自侧墙落下,小跑上前跪地,耶律夜希笑得阴邪:“去把王妃请来。”
轻掩门,转身,见到清月正站在床侧,衣衫微有凌乱,乌发散落及腰,她也不哭闹,只将袖子缓缓挽了起来,露出雪白手臂上一处带着血迹的深刻烙印,那是辽人的族徽。她眼底弥漫泪水,温然笑道:“清月已与姐姐相认。此番前来正是要投奔王爷。若王爷不嫌弃,清月愿服侍在王爷身侧。”
耶律夜希挑了挑眉,淡淡微笑,眼里是肃杀的冷意,走过去抱住她,“本就该是我的人。”在她耳边低声:“不过一年不见,倒是长大了呢……”他笑,邪恶得像个魔鬼。清月的身子抖个不停,手臂上未曾完全愈合的烙伤被他揉捏得渗出了血珠来。眼泪压眶而落,脸上划过一道凉,紧接着又有几点热度袭来。耶律夜希吻着她的脸颊,冷笑:“既是心甘情愿,你又哭个什么?”
清月脑海里是漫天血雨。她自小习武,并不是没有在刀尖冷锋上走过,也知道人命浅薄随时便会失去,可是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害怕。每一寸肌肤都在被烈火烧灼,每一次心跳都牵动着疼。早就预料过的最坏的结局。今夜若是成了七王的人,自然会为无间道埋伏一辈子。本也没有什么,心死而魂丧,就不会觉得痛了。火莲哥哥,若我再也回不去,请你记得,我此番冒险不止为了莫飞,也是为你分忧。
全身的衣带纽扣都被解了开,身上的重量压迫得她几乎无法呼吸,清月微侧头,无力挣扎,只瘫软的躺倒在床,轻轻喘息。耶律夜希忽的顿住,缓缓坐起身来,温柔的捏起她的下颌,欣赏一般的打量着微弱的灯光下女孩凄凉无助的神色,继而哼笑一声,转头看向房门处,那里正有一个身穿淡黄色轻纱罗裙的少女提裙迈入。他的眼里充着异样的光彩,冷笑:“煜儿,这是你哥哥的爱人。”
莫煜微微一抖,心中惨笑出声,果然哥哥才是王爷的致命伤。轻挪几步,看着床上软倒的女孩就像看见了自己,低眸抿唇笑道:“以往沾过一回就丢尸荒野的女人也不在少数,不想王爷的兴致又回来了……”耶律夜希见她神情木然,似乎全不在乎,不禁眉峰一挑:“没听见我说什么?她是莫飞心爱的女人。”莫煜眼望地,依旧平静的道:“又如何?这女子容颜盈盈秀丽,能让王爷看得上,并不奇怪。”
耶律夜希对这个反应有点失望。他本以为莫煜会激动的阻拦,或是掩面嘶声哭泣。就像以前的每一回,故意当着她的面虐杀女子。疯狂的玩弄,然后砍去四肢,撕碎揉烂,鲜血满床。看见莫煜心神俱伤瑟瑟悲吟,就觉得享受。终究是为了制住莫飞才留在身边的人,却不知从何时起,对她的种种折磨与伤害已成为习惯。耶律夜希脸色变淡,哼笑一声,手指拨开清月颈间的轻纱软罗,露出半个香肩,“莫飞的女人,本王怎么舍得伤她性命……煜儿,你说,若我在她身体里留下一个孩子,你哥哥还能接纳她吗?”还会为了她的安危对我生出反叛之心吗?!
轻抓起清月的长发,低头闻着,“我等着莫飞发疯的那一天!以后孩子生下来,如果莫飞不介意,可以随了他的姓,也可以姓李或是姓张……就是别姓展。”掐住清月的脸颊,眯着眼邪魅的笑起来,“记着,千万别姓展!”
一手抓向散乱的领口就要扯烂她的衣裳,忽听屋外有脚步声迅速靠近,房门叩响,来人唤道:“王爷!王爷……”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却没了下文,只剩下急促的喘息声不止。耶律夜希最痛恨被人打断,顿然觉得兴致全无,他劈手打晕了清月,吩咐关入地牢,又着下人送王妃回了寝殿,然后踱步离开房间来到庭院花圃,身后跟着脸色惨白的轻尘。
深沉的夜色笼罩,耶律夜希浑身散发着魔鬼一般的气息,幽蓝色的袍角被夜风掠起,隐约散开一股淡淡的血腥气,阴森可怖。轻尘心中惊悸,如果不是王妃派人通知,如果赶不及前来劝阻,或许今夜妹妹会被他凌T辱至死。只要能让他觉得一时的高兴,生命在王爷的手里,不过是一碾而碎的浮尘,没有半点价值可言。轻尘太知道他的手段。
月光照不到的暗影下,轻尘强自平复心绪,跪下颤声道:“轻尘鲁莽,打扰了王爷休息,自知罪重难恕。不过属下带回来莫飞的近况,料想王爷愿意一听。”耶律夜希神色一紧,回身问道:“莫飞,他如何了?……腹上的刀伤养好了?他也回来了么?”轻尘抬头回道:“他已伤愈,只是不肯随属下回王府。莫飞一心以为妹妹在展颢的手里,径自去寻了。”耶律夜希轻吐一口气,半晌,笑叹道:“这也难怪,他一向把妹妹看得比自己都重要。倘若莫煜不在本王的手里,他凭什么跟你回来。”
伸手扶起轻尘,察觉到她眼里的悲怆惊惶,心中一哼,温言笑道:“别怕,我早就料到有人假扮秋娘潜入王府,方才不过吓吓她。她是你的亲妹妹,本王还不至于为了占有她而情愿失去一个得力的下属。”轻尘落泪:“王爷……”跪下激动的道:“当年洛家惨遭灭门,轻尘被无间道追杀逃至边境,幸得王爷所救才捡回一命,轻尘此生定会倾尽全力助七王得偿所愿!”
“得偿我愿?……”耶律夜希负手,“本王誓要杀尽展氏一族,以慰兄长英魂。”轻尘道:“属下明白。不过如今清月被余火莲蛊惑假扮秋娘,这……”“无妨,”耶律夜希笑道:“是真的秋娘也好,是清月也罢,余火莲自作聪明,其实,这两个人的份量,是一样的。”轻尘听得有些糊涂,敛眉琢磨道:“那么,莫飞若是得知清月被当成替身送来了辽王府,心中恐怕要恨透余火莲了。”耶律夜希眼里浮起一层阴邪的冷光,嘴角勾起来:“破坏两个男人的感情,最好的办法就是利用夹在他们中间的女人。”哼笑一声,“这还是莫飞告诉本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