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谁先服软(1 / 1)
风陵川走到儿子面前,手一探,摘下了霁儿头上的发带。
扭成一股股的湿发全都散落下来,搭在肩上。
风梓霁脸色一白,颤抖着声音叫道:“元帅……”
“叫爹爹。”风陵川的声音其实很温和,风梓霁却又控制不住抖了抖。
“爹爹,霁儿没有不爱惜身体,霁儿提前服了去湿寒的药丸,不会生病拖元……爹爹后腿。”
这孩子,怕什么呢?风陵川很肯定自己一点都不凶。
他虽心疼儿子,但是这十多年来,在外打仗的时候居多,真正和儿子相处的时间很少,每次回家,只知道儿子想要什么,他就给什么。但是父子之间,少有机会谈心,他并不太清楚儿子真正的想法!
风陵川坐回几案边,心不在焉地看书。心中盼着霁儿能像以前那样,自己找机会,蹭到爹爹身边来,哪怕只是给爹爹磨磨墨,倒杯茶,也开心得什么似地。
但是霁儿一直端端正正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偶尔抬起头来往他这边看看,也是眼神茫然,没有焦点。这让风陵川的心中很是郁闷,霁儿到底把他这个老爹看进眼睛里去了没有?
他宁愿霁儿恨他,跟他大闹一场,也好过现在这样,不亲不疏,不冷不热。
雨越下越大,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下来,而搭建营房仍需一些时间。
风陵川命霁儿站到一边去面壁思过,自己则在昏暗的油灯下仔仔细细地翻看军报。
丰州现已被燕军围困,存粮最多还能再维持一个月。用来防御的弓箭滚石也所剩无几,情势十分紧迫。
这已经是第三封八百里加急快报了。丰州的将士和百姓正拼死抵抗,只盼着风家军能早日赶去救急。
可是,就算一路急行军,大军赶至丰州也还需要三十来天,怎耐现在大雨又下个不停。
风陵川仔细翻看丰州的地形图纸、周边城镇的详细情况,以及探子送回来的最新探报,思索着作战计划。
其间,宋清平进来,默默地坐在一旁帮他整理文书。魏明阳也进来了几次,但是元帅在分析军报的时候,谁都不敢打扰他。
魏明阳几次张口,都没敢说出话来。转头看了一眼披散着乌发,挺直地站在角落里的霁少爷。这一个,尚能站在大帐内,那一个,却是跪在雨地里。
天色渐晚,魏明阳在帐外徘徊良久,终于看到霁少爷从大帐内走了出来。
撑起油伞递过去,躬身礼让霁少爷离开之后,忙掀帘进帐。
风陵川已经收好地图,跟宋清平闲聊起来。
魏明阳看着懒懒地斜靠在草垛子上的元帅大人,感情他早把那一个忘到九霄云外去了?“主上,鸿少爷还跪在外面呢!”一不留神,嗓门挺大,话一讲完,自己都吓了一跳。
风陵川刚刚大费了一番头脑,正自养神,被魏明阳一咋呼,很是惊诧地坐起身来。好半天才搓了搓手,“你去叫他起来。”
魏明阳满心欢喜地应了声是,正要出去,却听风陵川又说道:“起来以后,让他直接去马房给我喂马去!”
喂马?发配也得给个理由吧!
“愣在这里干什么?风雷那笔账我还没有跟他清算!且让他醒醒神去。”以风陵川对独孤鸿的了解,再怎么着急冲动,也不至于莽撞到陌生人递给他的东西,看都不看一眼就带走的程度。这其中到底有何隐情?鸿儿从未提起过。
魏明阳不敢争辩,躬身退出帐外。
宋清平这才狡黠地一笑,“大元帅,不至于吧,跟个孩子赌气。”
“本帅赌什么气?”
你就死鸭子嘴硬吧!“元帅明知鸿少爷想上战场杀敌,却命他留在后方喂马。鸿少爷看到你威风凛凛,驰骋沙场,必定会心急眼红,前来求你带他一起。你这不就是赌了一口气,想看看最后到底谁能争得过谁。想让他主动跟你服个软吗?”
“是又怎样?明知道我们两个都是钉子,偏跟本帅硬碰硬地来。”
“他是你儿子,想让他听话服软,直接提溜过来,多揍几顿,打也打服了。用得着这么麻烦?”
“哼,这小子说话,火药味十足,越揍越毒舌,老子换种方式,看不把他给扳过来。”
“我看难!”
独孤鸿静静地听着魏明阳传达命令,并不多话,甚至连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他很清楚,自己没有追问为什么的权利。
捂着酸麻胀痛的腿慢慢站起身来,谢过魏明阳后,径直朝马房的方向走去。
魏明阳惆怅不已,却又无可耐何。
一个瘦精精的小个子男人,将独孤鸿迎了进去。这人二十岁上下年纪,长相虽普通,一双眼睛却精亮有神。
看见他身上的湿衣服不断往下滴水,忙拿了套干衣服来给他换。
“我说独兄弟……”
独孤鸿一头黑线,“大哥,小弟不姓独。”独兄弟,还毒兄弟呢。
“可你也不姓风啊!你真是元帅的儿子?”
“或许是吧!”
“什么叫或许是?长得那么像……话说回来,元帅怎会舍得让自己的儿子来做喂马这样的小事?”这马倌无疑是个八卦男。
“元帅不是一向都擅于用人之长吗?也许他觉得我适合做这个。”
“那你一定是学不好武功兵法,才会被父亲嫌弃……没事,别难过,三十六行,行行出状元。”
独孤鸿换完衣服,低头不语,这位大哥的话可真多。
“听说你顶撞元帅了!大哥可真佩服你,元帅治军极严,我们都很敬怕他,只有你不怕他。”
“我也怕的。”怎么可能不怕!怕他用不理不睬、视若无人来收拾他。怕他那藐视的眼神和冰冷的话语。再说了,哪次顶撞不是以自己屁股开花为代价?
“既然怕,就多撒撒娇,耍耍赖。少讨些责罚上身。”这马倌也是一个贴心大哥。
“我不会撒娇耍赖。”
“那至少不要跟元帅顶嘴。”
“我控制不了。”这是大实话。这么多年养成的相处之道,岂是想改就能改的?
马倌还想说什么,独孤鸿忽然听到一丝异样的响动声。
外面雨声很大,动静极其细微,可是他的听力毕竟非同寻常。
一阵风从面前刮过,马倌眨了眨眼,眼前之人已经消失无影了。起身追至门口,外面风雨飘摇,黑乎乎的一遍,哪里还有半个人影?
天!这么俊的功夫,居然跑来喂马??
独孤鸿追赶着前面那个身影跑出马场。
身上又被淋得透湿,随手提过来的灯笼在风雨中摇荡不定。
把灯笼提高一点,借着那微弱的光亮,独孤鸿终于看清了来人的面目。
“原来是你……”
嘴角上扬,能在这里见到他,真是打心底里高兴。
岂知世事难料,随着这个人的到来,一个个谜团得以解开。彻骨的疼痛正慢慢向他侵袭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