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怪花(1 / 1)
路吟白心事重重地回到房间,五叔脱口而出那句话过后却什么都不肯说,只是脸色难看地让他们先走,无奈之下,路吟白只得送苏隐秀回房,这一路也不过十多分钟,路吟白脑海里却乱的很,一会儿是那把银刀,一会儿又是佛龛里看见的东西,最后尽数定格在唐岙满身血迹的模样上。
他一进门,就看见路启正面若冰霜地站在书桌前,低头看着什么,听见开门声,路启连头都不抬,冷声道:“你就是这么应付我的?”
路吟白顺着他的视线向书桌上望去,只见他扔出去的盒子正放在桌子上,上头还有些许未干的水迹,显然是有人看见了水池里的盒子,把它捞了上来,最惨的是,这个人约摸是路启。
但现在路吟白倒顾不上会被路启如何责骂,假如这东西在房间,那唐岙定然又会发作,路吟白四处张望,却没有看见半分不正常的地方,按照唐岙那模样,不管躲在哪里应该都会有血迹,现下房间里却干干净净,连先前墙角那一滩血迹都被收拾干净了。
路启见他东张西望,对自己的问责毫不在乎,顿时怒火更炽,重重地拍了一下桌面,“路吟白!”
路吟白迫不得已收回目光,转向他父亲,老老实实地站好,“一时没当心。”
他这句话神色看起来倒是很诚恳,内容却完全不是那么回事,路启最恨他这个样子,连敷衍都不肯做好,非得让人明白他根本不想跟你好好说话。
路启深吸了口气,没有和往常一样开口就骂,这让路吟白有些意外,反倒多了几分认真,路启说:“这东西很重要,我之所以把它给你,也是看你去过了祭房,老五也跟我说过了,虽然这一关在我们祭礼当中是最难过的,但你总有一天要接触到,我也不多说什么,你要记得,你这辈子都是晨星岛的人。”
这最后一句仿佛挟着无穷的寒意和压迫,路吟白知道他爸当惯了封建大家长,颇有些威严,但却从没见到这样的父亲,即便是数年前他和唐岙的事情暴露之时。
这一震慑让路吟白错过了拒绝的机会,等他有所反应时,路启已经离开了。路吟白后知后觉地抹了把冷汗,目光落到那红色的木盒上,到底这把刀涉及什么样的仪式,父亲对它如此重视又是为什么。
路吟白站着发了一会儿呆,忽然想起唐岙,连忙先里里外外地找了一通,愣是没找着,他茫茫然站在房间中央,忽然产生了一种怀疑,他所见的唐岙,是否只是他的幻觉,是他几年来的思念和焦灼因为回到两人一同长大的故乡而引发的精神作用。
他越是这样想就越觉得害怕,不管是唐岙的吻还是拥抱,假如这一切不过是虚妄,他该如何接受唐岙并不在的事实?
“阿白?”唐岙的脸带着疑惑在他面前出现,路吟白睁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面前熟悉的容颜,直到眼睛里传来阵阵刺痛,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了视线时,他才动了动,先是摸了摸唐岙的脸,反复揉捏,手劲大得唐岙都忍不住龇牙,但他感觉出路吟白的异常,就一动不动地任由他动作。
过了一会儿,路吟白才慢慢放松下来,他吁了口气,看了一眼正眼巴巴盯着他的唐岙,毫不犹豫一巴掌拍过去,“你死哪里去了?”
唐岙捂着脑袋,赔笑说:“我本来在擦地,结果从窗子看到路叔叔来了,然后趁着路叔叔在那儿捞盒子的时候,我就想找个地方躲下,就从后面窗子翻出去了。”
路吟白半信半疑地说:“我刚刚前前后后都找过了,怎么没看见你?你也没听见我的动静吗?”
唐岙一脸惨不忍睹,他拉着路吟白到屋后,路吟白的房间后头是另一间小院子,没有人住,里头的小花坛杂草丛生,一株槐树横斜着枝干,长得十分茂盛。
唐岙给他指了指槐树下头,说:“这里有个坑……不知道谁挖的,我当时就是想上树去躲躲,结果一脚踩空摔下去了,还给摔闷了,刚刚才醒过神来,蹦跶了一会儿才蹦出来。”
路吟白向里头瞅了眼,杂草太多看不清,倒似乎的确有个大坑的模样,虽然疑惑这坑到底有多深,但他素来有些洁癖,也不愿意钻进这么一大丛杂草里查看,就没好气地对唐岙说:“你怎么这么蠢。”
“是是是,我也觉得自己挺蠢的。”唐岙嘿嘿笑着,送他家女王大人回屋,路吟白前脚刚踏进屋子,忽然想起了那把刀,连忙拦住唐岙,“等等!”
唐岙站在门外,挑了挑眉:“怎么了?”
路吟白见他一点儿事都没有,皱眉道:“那把刀在房间里,你没事吗?”
唐岙脸色变了变,他在自己身上摸索了一遍,“好像……没事。”
路吟白向桌子望去,盒子还在,他走过去,将盒盖打开,里头的绒布底子上,原本应该在的银刀却不见了。
路吟白舒了口气,即使会被父亲骂得狗血淋头,他还是从心里感到松快了许多,这不仅仅是因为唐岙,这把刀做工配饰无不精致,从刀面的光洁程度来看,恐怕也有人常常打磨爱护,的确是一把很不错的银刀,可不论它多么干净,路吟白总是从它那儿感觉到令人不适的污秽感,还有若有若无的腥气,令他对这刀十分厌恶。
唐岙看见那盒子,也不舒服地皱起了眉,“路叔叔把这留给你做什么?”
路吟白随手将盒子塞进书桌里,挥挥手说:“反正刀没了,你放心吧,再过两天岛上会派人出去买些祭祀必须的东西,我估摸着应该就是林越,到时候我们跟着他一块儿出去。”
唐岙听到了梦寐以求的私奔,顿时眼睛都亮了,路吟白一脸嫌恶地将他凑过来的脸推开,说:“所以就这两天,你一定要老实一点。”
唐岙点头,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问:“那你还要学习祭典的事情么?”
路吟白漫不经心地说:“应付两天呗,待会吃完午饭我去一趟五叔那里,你好好呆着。”
吃过午饭,路吟白带着苏隐秀来到路鸣的院子,路鸣果然正在院子里浇花。
说来路鸣很喜欢伺候花花草草,但在路吟白的印象中,从小到大,五叔就只养活过这一盆花,而且这花看不出品种,成日里没精打采半死不活的,只有临近每年祭祀的日子,是它的花期,那花朵路吟白见过几次,艳丽非常,开得充满生气,仿佛一年中所有的精气都在这几天开花时释放出来似的。
路吟白并不喜欢这花,他也曾好奇这花的品种,大学里泡图书馆查过,但并没有相关的记录,他手头没有花的照片,也只得作罢了。
今年的祭礼举行在即,这花的花期又到了,路鸣浇完了水,注视着含苞欲放的花朵,忽然说:“这花就要死了。”
路吟白闻言又看了看那花,苏隐秀也跟着凑热闹,小姑娘盯了好半晌,小声道:“我觉得挺好的啊,好多花骨朵儿啊,密密麻麻的。”说完露出一个有些厌恶的神色。
路吟白瞥了她一眼,“又要说密集恐惧症?五叔可宝贝它了,你收敛点。”
苏隐秀吓得吐了吐舌头,但她的确从心里对这盆花感到恶心,只得将视线挪开,向放好水壶的路鸣问好。
路鸣在院子中的石凳上坐下,示意他们也坐下,才说:“那把刀,你爸真的就交给你了?”
路吟白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可是现在找不到了。”
路鸣眯起眼来,“找不到?”
路吟白把刀消失的事儿说了说,没有提唐岙的情况,路吟白还记得唐岙曾说是五叔将他带到那个房间的,即便心底里觉得这货不靠谱,却还是选择了隐瞒。
路鸣怔了好一会儿,疲惫地叹了口气说:“丢了就丢了吧,假如你爸问起来,你就说是海神收走了,反正这事儿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路吟白还没追问,路鸣已经转向苏隐秀,眼见这两位在一旁一问一答聊得十分投入,路吟白自觉不好打断,只得在一旁等候。
只是还没等两分钟,一股莫名其妙的倦意就涌了上来,他打了个呵欠,使劲揉了揉眼,还是没撑住,一下栽在石桌上睡着了。
苏隐秀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正要去推他,却被路鸣拦住了,路鸣神色复杂地看着熟睡的路吟白,无声地叹了口气,对苏隐秀说:“估摸是太累了,我们说话声小一些吧。”
不远处院墙下的花,那密密匝匝的花骨朵儿忽然发出一声轻响,第一瓣花缓缓绽了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