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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明都是一帮言而有信的人,第二天太阳刚下山,乾少陵已经敲开了我家的门,一起来的还有崔先生。那时我正在与桌上的练习题打着持久战,正在头脑发昏的时候,铃儿敲开了我房间的门示意我下楼。
客厅里四位神明相互沉默着,有的在思考、有的闭目养神、有的更若无其事地吃着茶点。我一一向他们打过招呼后,也坐在一旁,等待着一场暴风雨。乾少陵一直闭目养神端坐在那,他的沉默把整个环境都传染了,大家都安静地坐着,除了苏卿在吧唧吧唧地吃着苏君今早做的点心。
“莫铃儿这些年来都以自己的天生妖力维持着原貌,毕竟也是王储的级别,二三十年的绝食对于她来说不是什么难事。但当你肚子已经饿过头,眼前突然出现一顿香气逼人的大餐时,能把持住的或许就只有佛了吧。饿过头的胃一次性吸收大量的食物会或多或少出现些情况。莫铃儿在舔舐苏亦的眼睛后,竟然没有任何的异样,反而能力变弱,连普普通通的一个狼族少年也能轻易把她摧毁。”乾少陵说完看着我,我轻轻地呼吸了一下,看着周围的人。他们的表情视乎在告诉我,今天他们需要一个合理的原因来解说这个我还糊里糊涂的问题。
自从那次醒来后,这个世界变得骤然的陌生,他在细微地变化着,也许是那片树叶,也许是那边的云朵,每一个景象在做着微妙的变化。我在努力地保持着我原来的样子,但却在每天醒来的时候发现有某些地方的不同,在别人在逼问我“为什么?”的时候,我也在努力地问自己“为什么?”。逐渐我发现,变得陌生的不是世界,而是我自己,这种变化正在侵蚀着我现有的一切。
乾少陵的眼神今天异常地温和,其实他们心里已经有一个他们都认可的答案,那又何必要逼我从我口中把这个答案复述出来呢?在那次的重生中,我已经不再是我,我的内在每天在不停分裂出另一个全新的我,去认知这个世界。
我看了他们一眼低下头,“我的答案真的那么重要吗?”
“对。”乾少陵像是抓到了什么重要线索一样,马上回答。
“重生后我发现我每天都在遗忘着一些东西,可能是钥匙不记得放哪了,可能是忘记今天是几号,严重点就是每天早上起来问问自己‘我是谁?’,那这些你们能告诉我为什么吗?”眼泪不知道什么时候从眼眶里溢出,我连忙想要拿纸巾擦拭,可脑海里却怎么都想不起纸巾盒在哪?内心开始慌张,我努力地让自己的脑袋运转起来,我不停地描绘着家里的结构,举头看向桌子上的东西,却发现没有一个形状符合纸巾盒的外观。我闭上眼深呼吸,直到铃儿向我递上手帕才能让我找到安全感,这种感觉就跟被抛弃一般,我仿佛被整个世界抛弃。
“每天我都在熟悉这个新环境,我只能凭着自己的本能去找回以前的我。莫铃儿的身上有我想要的感觉,鬼市有我曾经的回忆,我只想不惊动任何人把自己找回来。”说完我仿佛放下了什么重物一般,拿着手帕擦拭脸上的水迹,我不敢去看他们的眼神,里面实在透出太多关爱、不忍、惊讶的信息了。
“你还忘了什么?”苏卿用着他那难得温柔的声音问我。
“现在勉强还能记着你们的身份,其他的……需要点时间。”如果我在一个正常的凡人家庭,我现在应该是会被送到某一家医院进行治疗吧,也许每天被不同的药物围绕着,被不同的人询问着,在一个明明熟悉的陌生环境里生活着。我突然庆幸我生于一个神明家族里,他们不需要望闻问切,更不需要合指一算,我们不需要过多的时间去接受煎熬的等待,一切都已注定,我们只能被动地接受。
“莫铃儿的能力变弱,也许是你身上的阴气变强,这个强度足以消弱一个妖族王储的能力。只能说……你的灵魂在排斥着你的身体。”房间的安静衬托出乾少陵的声音异常的响亮。
显然那次的重生出现了一些小差错,终究让大家白忙一场。也许某天醒来我会发现,我的灵魂已经与我的肉体分离,我人生的第二段生命就这样华丽的终结。
“我还能活多久?”崔先生猛然转头瞪我,原来他也会忌讳这种说法。“凡人的语言是具有力量的,别说一些不该说的话,语言的力量可以摧毁一切神力。”崔先生严肃地看着我。
我曾经天真的以为,我不会像普通人一般畏惧死亡,我坚信哪怕死后我也会找到属于我自己的生活。但当我再一次站在死亡跟前时,我少去的是镇定,恐惧的感知占领了我整个思维。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留恋着,我希望这里还能为我留一席位,我甚至开始在内心里做着垂死挣扎,默默地在心里祈祷着“假如我活下来,我会……”,每天的例行祈祷,把我的理智耗尽,我只想活下来。
“重生本是逆天的行为,我们现下也没能力回炉重做。”没有人在意乾少陵说了什么,我无力地瘫坐在凳子上,尝试找一个能然自己舒服点的姿势,我渐渐闭上双眼,希望把自己埋葬在黑暗里。
“我想还有一个方法值得一试。”崔先生的话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去,崔先生把金丝眼镜摘下看来我一眼,“苏亦的肉体本是裴静儿的,我想现在的排斥现象是肉体的本能在寻找自己主人,如果我们让苏亦的灵魂变成裴静儿,把肉体的本能行为骗过去,排斥的可能性也会降低。”
“又或许现在肉体的本能在改变苏亦的灵魂来切合自己,所以苏亦的失忆也许并非排斥现象,而是与肉体切合的现象。”乾少陵双手抱胸看着崔先生,之前快要熄灭的希望之火,在着三言两语中变得旺盛起来。
我苏亦终究要把肉体还给裴静儿,两位监护人并没有因为我知道裴静儿的存在而感到惊讶,他们依旧沉默地坐着,无论最终他们的决定如何,这次我也要任性一次。早在上次的死亡苏亦就已经死了,现在的时间也许就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这是上天恩赐给我的最后时光,我能做的应该就只要珍惜吧。苏卿的脸越来越黑,他盯着乾少陵,希望他能说出其他的可能性。苏君更是无力地仰在沙发上看着天花,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这把希望的火把家里的两位主心骨烧得无力动弹。
以前苏卿总爱幻想我第一次带男朋友回家的景象,他说他会严肃地端坐在那,直到我的男朋友叫他一声“伯父好。”他才露出自己的微笑,他总爱去怂恿月老为我拉条好姻缘。我曾经无数次幻想自己能从这大宅子里出嫁,穿上中式的裙褂,向两位监护人跪拜敬茶,听听两位监护人的训话,一步三回头地坐上迎接我的花车。
苏亦的人生才刚开始,她实在有太多太多的东西需要经历,有太多太多的东西需要她学习,一切结束得太早。伤感由心而发,在最后的时光里,我苏亦何德何能,为两位监护人尽我最后的孝道?
“你们都回去吧。”苏卿下了逐客令后,便起身上楼。苏君依旧仰在沙发上,乾少陵他们是怎么离开的我没有留意,也许我忘了吧。亢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我身边,用他那温暖的大手抚摸着我的脑袋,“我能为你做些什么?”看来着宅子里最先接受现实的是亢宿,他的话刺激了苏君,他扭头看着我,我看向他吸了吸鼻子,“我想把我爱吃的都吃一遍。”,苏君坐起来,无力地笑了笑,他前方的刘海有几根已经偏离了他本来的位置,正巧遮住苏君的眼神,他用手拍拍我的头,便往厨房的方向走去。
亢宿坐在我隔壁,他又恢复他那酷冷的表情,“我该用什么方式才能让你记住我呢?”,我默默地牵上他温暖的大手,这些人实在太熟悉了,他们身上的味道,身体的温度,说话的语速都会在唤醒我那些即将逝去的记忆。从小就没有离开过亢宿,我想再我的潜意识里,他的一切已经刻在我的骨髓了,也许在某天我会依然还念这份温暖。
“以后你看见我就过来跟我握个手吧,我想这个温度我不会忘记。”亢宿脸上露出那罕见的微笑,他抓紧我的手,抓紧又松开,抓紧又松开,来回几次后便摊开我的手掌,在我手掌上写写画画。刚开始不清楚他在写什么,次数多了发现是我的名字,我刚学写字的时候亢宿也是这样教我认字,以前写得最多的就是我的名字,现在一笔一划的触感我都想用心记住,把这份童年的回忆深藏在我最里面的血液里,希望它能经过我的血液告诉我,这是苏亦的成长,也是苏亦的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