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情陷崖底(四)(1 / 1)
那是一块恨不起眼的石块,也是一块很显眼的石块。上一次他们来到这个地方时,天已经黑了,两个人又是一个昏迷,一个忧心,他们也根本就不曾想到这里会有蹊跷,竟是一个人都没有发现。
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顾平生站起来走近,卫景澜也扶着石壁站了起来,站在一旁。
顾平生将手掌轻贴上石壁,施加内力,后又迅速回到卫景澜身边,然后静静等待,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情。
寂静,没错,是寂静。
两人对望一眼,顾平生向卫景澜又靠近了些,几乎相贴。卫景澜感受着顾平生的气息,在这个时刻,他才明白,原来那天晚上真的是不一样的。他心下叹息一声,搂上了顾平生的腰。
顾平生身体一颤,却也没有推开。在生死关头,有你相陪,也不枉红尘中来一遭这番劫难。那一刻,顾平生忘记了杀母之仇。
如果我真的就此死去,有你在我身边,倒也不错。这一刻,卫景澜忘记了皇室责任。
石壁突然发出巨大声响,尘土,碎石不断落下,顾平生侧了身子护着卫景澜,全身戒备。
石壁终于停止了晃动,露出了一尺见方的石门。却原来是石门外又是一层石壁,想当初建设此机关的人真是煞费苦心。两人对望一眼,走入石门。
顾平生全身戒备,却出乎意料地什么情况都没有发生。他不敢大意,一边走,一边戒备着。然而,看着眼前大片晶莹剔透的花,他怔愣在地。
卫景澜走入石门后,也是一直小心。当他们停在一片花海前面时,他看着顾平生明显晃神的神色,心生奇怪,再次看着眼前的花,细细和脑中资料一一比较,想找出能另顾平生惊奇的到底是什么花,可是无奈的是,他实在是对这方面不了解。就在他丧气地打算问时,突然想起了一种传说中的花。他震惊的看着那花,越看越是确定了心中猜测。
顾平生在初时的怔愣之后,漆黑如墨的眼睛里渐渐有了明亮的色彩,使得那双眸子越发吸引人,他回头看着卫景澜,声音里尽是失态的喜色:“王爷,你有救了。”
卫景澜眼睛里也是一片喜悦之色。毕竟可以活着,没有人愿意死亡。“想不到传说中可以起死回生的苑郁兰竟然会长在这里。”
顾平生心中一动,从喜悦中走出来。的确,苑郁兰长在这里确是匪夷所思。可是他看着眼前的苑郁兰,骤然间由喜悦到哀莫,眼睛失神,低声喃喃,“没有开花,没有开花。”
怎么会没有开花呢?
卫景澜心中一沉,喜悦之色尽褪,他的眼神落在远方,目光深沉,“尽人事,听天命吧。”
一千年前有一个传说,苑郁兰可以起死回生。可是那些传说中从来没有一个是花苞般的苑郁兰。
果然是……卫景澜心下微暗,面上却是儒雅而笑,摇了摇头。
顾平生看到了,心中难受,自己空有一身本领,却连想救的人都救不了。他撇开头,想开口说话,却瞬间没有了说话的力气。又有什么可说的呢?解不了毒,空谈一切都没了意义。
两人分头行动,将周围细细观察一番。
“王爷可曾有什么发现?”顾平生问道。
卫景澜浅笑着摇摇头,问道:“华锦呢?”
顾平生没有回答,但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两人皆无所获。所幸这里不缺食物,否则两人只怕是早已经饿死了。
已经是第三天了。两人被困在山底已经半个月了。纵使两人皆是心性坚韧之人,现在也难免有疲惫之意。
“王爷,”顾平生走过来道:“可要洗个澡?”两人发现这里的水不知为何竟都是温水,顾平生猜测也许是此山地脉中被某位前辈埋入了什么东西吧。前几天两人只顾着找路了,竟是没有人提起洗澡一事。
卫景澜知道自己着急无用,也是大忌。想洗洗澡解解乏也好,况且,半个月没洗澡,身上的确是不舒服。他站起来,笑道:“华锦也和本王一起洗吧。”
顾平生略一沉吟,答道:“也好。”语毕,就转身自己先行了。卫景澜知道顾平生在崖底已经养成了一个习惯。因为自己当时深中入骨,又是发烧,有很长一段时间身体虚弱。于是顾平生总是事事先行。卫景澜心里有一种异样感受。他从来没有被人如此对待过。在心腹面前,他是强势的主子,在下人面前,他是需要小心侍奉的主子,在兄弟面前他是需要谋夺的对象,在自己的父亲面前他是位于之下的臣子。他说不清心里此时是什么滋味。
当卫景澜来到温潭旁边时,顾平生早已经除去了衣物,身在潭水里了。卫景澜首先看到的是曾经留给自己深刻印象的头发,然后那人转过身来,颈下的头发在水里漂浮,就像是水中的水草,有水珠滑过小巧的喉结,顺着脖颈滑下精致的锁骨,□□在外的皮肤白皙细腻,卫景澜一瞬间身体僵硬,然后慢慢地欲望抬起了头。卫景澜尴尬不已,好在还能控制。他思索着是不是回京之后纳个小妾比较好,毕竟皇室子第中像他年纪的都有不少女人了。这种情况他自是不好下水,于是若无其事地笑道:“华锦先洗吧,本王乏了,先休息一会儿。”
顾平生点头称好,却在低头的一瞬间,忽然又抬起头来,极快地说道:“王爷稍等片刻”,然后迅速沉入水潭不见了踪影。
卫景澜不知发生了何事,心下担忧,欲望也在一点点地担忧中渐渐褪去了。时间一点一点的过去,卫景澜紧皱眉头,在水潭前,忽站忽坐,忽走忽静。这个地方太过诡异,顾平生这一去究竟会发生什么事情?渐渐地卫景澜由担忧到平静。站在水潭前一动不动,一个姿势仿佛要站到地老天荒。
顾平生在水底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中一酸,几欲落泪。曾经有一个人每天黄昏站在院子门口等他回来,他却总是贪玩,每每玩到玩伴们都被喊回家吃饭,才有些心不甘情不愿地回家,那个时候他从未珍惜,也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突然失去,让他措手不及,连后悔的机会都没有。他眨眨眼,从水底钻出。
卫景澜一直注视着水面,当他看到水中隐约的人影时,才松了一口气,这才发觉原来自己一直揪着心。他内心苦笑,怎么就对这个人那么上心呢!举步欲走,才发觉站得太久,腿已经僵硬了。身体一个趔趄,正好被从水中出来的顾平生接个正着。卫景澜一阵尴尬,站直了身体说道:“华锦还是先穿起衣服吧,荒郊野外的免得着凉了。”
顾平生心照不宣地立刻挥手穿上了衣服,至于习武之人会不会在温水中沐浴过后就感冒的事直接被两个人省略了。顾平生虽是如此一番,但心神还停留在刚刚的身体接触上。那一刻内心的悸动让他无法忽略。可是比起这件事,另一件事显然更为重要。
他游了那么远又是来回,已是有些累了,所幸坐在了一旁的石头上,至于湿透的衣服,反正一会儿还要再游一遍,他也就不费事了。
他看着卫景澜道:“王爷,草民发现出谷的路了。”
卫景澜眉毛一挑,“路在水下?”
“王爷英明。草民在水底看到了一条鱼,于是跟着他,发现水底另有乾坤。”
两个人在这里了三天,水底却没有看到半条鱼,倒也确是一件奇事。卫景澜点头道:“既然如此,我们走吧。”
顾平生却踌躇道:“王爷......”
卫景澜回头“怎么了?”
“苑郁兰......”
卫景澜的表情一瞬间变得有些微妙,片刻后道:“暂时也用不了,还是留在这里吧。”若是被有心人知道他们携带有如此传说中的物品,再推波助澜......
顾平生理解地答道“是”,道理他也明白,只是在不知道入骨的解法之前,他......想带着。最终还是理智战胜了私心,顾平生自五岁之后,除了报仇,就没有对任何事上过心。只是他不曾察觉。
也或者是——当局者迷。
卫景澜一路游来,暗暗心惊,他们走的路都是入口处极窄,且不易发现之地,又是在潭底,只怕要不是那条无厘头的鱼,他们就要永生困在这里了。想到这些天两人的相处,又似乎觉得困在这里也不错。想到这里,他暗暗摇摇头,在想什么呢?那些兄弟欠的帐还没有讨呢?他的眼里瞬间变得锐利而冰冷,跟平常的温文尔雅竟是判若两人。
卫景澜现在毕竟动不得武,水中路途如此遥远且困难,卫景澜体力已经渐渐不支。顾平生虽然一直在前面带路,但也一直注意着他的情况,察觉到他的体力不支,立即慢了下来,卫景澜如今的身体受不得内力,他只好揽上了卫景澜的腰。电光火石之间,他想起了在洞中,石壁机关开启的那一刻,卫景澜也是这般揽上了他的腰。
当两人从水底出来的时候,卫景澜背对着顾平生,道:“顾华锦,你可以走了。”
顾平生先是一震,然后了悟,眼睛里慢慢流露出无法言语的悲伤,他失落地说道:“你始终不曾相信过我?
他看着卫景澜,可是卫景澜一动不动,不曾转身,不曾说话。
终于,顾平生仰天长笑道:“好,好,我走,我走。”
卫景澜看着顾平生越行越远,终是只剩下一道影子。这才转身走开。他需要好好静一静,有一个能牵动你心思的人在这个时候出现,不是一件好事。
顾平生渐走渐远,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卫景澜的话,内心震怒,一步踏出,内劲四泄,土地碎裂,野草零落,周围顿时一片狼藉。
那一日,那个人一身锦衣,头戴金冠,儒雅贵气,一声宠溺,亲自买衣束冠。而今日,同样是那个人一句“你可以走了”,就摆明了自己的态度。
那么这么多日来,到底是谁又套住了谁呢?
顾平生低头笑得肩膀微颤,止都止不住。
——无声而又癫狂。
怎么就当真了呢!顾平生忆起初见那日,竟有了种恍如隔世之感。
玉冠!暮然间顾平生眼神发亮,飞速离开山谷。当初不曾料到竟会有连他们两个都无法脱身的情况存在,不曾携带包裹,竟是将东西落在客栈了。
顾平生幕然间又停下了脚步,还是不舍得吗?想理清的话,现在不正是好时机吗?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仰头望着天空,笑意风流却让人觉得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