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 第四十三章 怀疑(1 / 1)
许多年以后,我才知道,我之所以会在酒吧遇见周文宇,看上去,真的有些不可抗力,说起来,竟像是一件命中注定的事情。
那一天,在何晓晶的生日会上,来的人都是她那一边的朋友。我和林明的缺席,让周文宇显得有些形单影只,明明是生日聚会上的男主角,却比聚会上的其他人都还要孤独,落得一个孤单的身影。这样的“下场”,显得整个生日会的举办,有些适得其反。
在生日聚会上,周文宇唯一值得安慰的,是生日会的唯一主角,也就是唯一的女主角何晓晶,她看出了他的困境,也体谅他为她操办生日会的辛劳,为了不至于让周文宇处于闷闷不乐,她一刻也不离地待在他身边,并和他说体已的话。
然而再怎么贴心的体己话,也没能够消除周文宇在生日会上的孤单和落寞,毕竟,她再怎么偏心,怎么将注意力放在男主角的身上,但还是有一些人需要她的一点点关注。
碰巧在那个时候,何晓晶的一个高中同学,绰号叫做白龙马的,真名叫做黄成斌的,仗着有老同学的起哄,竟然壮着胆地把多年来喜欢何晓晶的事情说了出来。
本来只是众人之间开的玩笑话,但黄成斌那天喝了不少酒,加上与会的人不停地在一边加油鼓励,这件事情演变到最后,黄成斌竟然把话说得真真切切,情诉得肝肠寸断,这样一举,博得了所有与会人员的目光。
这样喧宾夺主的行为,完全不给男主角周文宇任何一点面子,哪怕那一天晚上,周文宇从头至终,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但白龙马的行为,着着实实将她惹毛了。
而身为聚会主角的何晓晶,在面对聚会上出现的这种突发情况,虽然心中颇为不快,但也无计可施。
她只能淡淡地回了一句说:“这件事情,我很多年前就知道了。”
且不管何晓晶在多年前是否对这件事情知情,聚会上发生这样近乎“挑衅”的事情,以周文宇的脾性,他没有暴跳如雷,当场发作,而以我对他的了解,觉得这是一件十分神奇的事情。
因为按照他的为人处事风格,他甚至早就在黄成斌开口前挥拳开打了,可是那一天,他没有那样做,却在众人起哄喧闹的时候,悄悄走出了包厢。
我不曾问过他不挥拳的原因,因为那是一个男人在自己的尊严上被严重地侵犯了,作为一个热血男儿,他理应为自己的尊严给对方挥上一拳,哪怕这样的举动,会造成所有与会人员在散会时的不快。
可不管是出自于什么目的,周文宇在那一天,受到挑衅,他没有回击,这件事情对于何晓晶而言,她觉得周文宇是留给了她足够的面子,因为一旦周文宇在她的生日会上开打了,她在朋友圈中,会遭受到朋友们的笑话。
在周文宇走出包厢后不久,何晓晶立即知道了。
她没有和聚会上的朋友打招呼,就尾随而至,在一个拐弯的路口,她追上了周文宇。
她牵起他的手,对他说:“你别生气了,我们一起走吧。”
周文宇很诧异,毕竟,作为生日会的主角,何晓晶要是走了,生日会就没办法继续进行了。
他对她说:“我只是觉得闷,你还是回去吧,到时候我来接你就好了,你要是走了,整个生日会就散了,也白费了我一番心机。”
“你的心机早在生日会没有进行的时候,我就已经感受到了,”何晓晶说,“至于没有你在场的生日会,散了就散了吧,对我而言,没有你,什么东西都没有意义。”
这样一句话,使得一整个晚上都处在郁闷状态的周文宇在顷刻间忘记了所有的不快,也把所有的郁闷丢得一干二净、烟消云散,他想了很久,觉得自己应该要对何晓晶作出一番回应。
毕竟,今天对于何晓晶而言,是个特殊的日子。他不愿意就这样虚度这一天的最后一个小时,于是他说:“我们转场,去个好玩的地方。”
那是晚上十一点,X大学附近好玩的、尚在营业状态的,不外只有电影院、KTV、酒吧、24小时餐厅的灯还亮着,而他们最后选择了酒吧,作为他们的第二场阵地。
有的时候,命运就是这样必然又偶然。
命运的必然,在于X大学附近就有许多家酒吧。命运的偶然,在于我们都选择了同一家酒吧。
它的偶然性还在于,那一天,如果是我先见到周文宇,而不是周文宇先见到我,兴许就会有不同的结果,因为那样一来,我不会让自己出现在他面前,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发生,但这些,都是“如果”。
现实要是可以允许“如果”的存在,那就实在太好了。
那一天晚上的情况是,我与兰溪坐在酒吧的吧台喝酒,那是我们常去的酒吧,每次我们都喜欢坐在吧台的旁边,向旁观者一样观看形形□□的来酒吧喝酒的人。
周文宇和何晓晶一来就进了包厢,自然不会出现在我们的视野中,而原本我们也不会碰面,可偏偏那天晚上,似乎所有的事情都乱了套,给周文宇包厢送酒的服务员,不知道出了什么问题,迟迟没有将酒送到他们的包厢。
他们两个人在包厢内吹了半个小时的空调冷风后,最后实在逼不得已,周文宇才出到吧台来理论。
周文宇到吧台的那个时刻,兰溪与我正谈到梵高的《夜间的露天咖啡座》作品,兰溪说她很欣赏梵高这副不用黑色的夜景图,她说在一百多年前的时代,梵高的这种创作方式,十分地匠心独运,而最后的事实也证明梵高的高明与智慧。
我那个时候,对于油画的鉴赏,尚未能够达到兰溪的高度,只能调侃地对她说:“如果你也想在这个没有任何标准的创作时代,创造出一副匠心独运的作品,完全可以仿造梵高的画风,全部利用黑色的格调来绘制一幅白天街头的时景,只要有人欣赏,加上一点营销手段,在当代的市场需求下,它可以是一幅好的作品。”
兰溪难以置信地看着我,说:“你什么时候变成这副德性了,从我的身上,学会这些贫嘴的语调,小心日后把别人得罪了。”
我说:“我有把你得罪了吗?没有吧?既然没有,我就不怕得罪任何人,难不成现在还不允许发表个人看法了?”
兰溪只是看着我,带着无可奈何的笑。
兴许是那个时候,我与兰溪完全沉浸在两个人关于艺术的探讨世界中,以至于周文宇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吧台另一侧,呆呆地看了多久,我们并不知道。
我不知道的另外一个原因,是因为当时我是背对着周文宇,没有能够直接看到他,而与他正面相对的兰溪,她早已习惯了别人带着不怀好意的目光看她,因而她不会注意到周文宇,也不会因为别人的目光而妨碍我与她的谈天论地。
在那短暂的几分钟内,周文宇又做了一件事情。
他给林明打了一通电话,质问林明我为什么不参加何晓晶的生日会,而林明给他的答案是,我去常德写生。
我想周文宇在那天晚上,不但受到了何晓晶生日会上因为告白时间而产生的不快的影响,还受到了我与兰溪亲密投入谈天说地、放肆地大声欢笑的画面影响,以至于他没有忍住,径直地、愤怒地、不顾结果地来到我和兰溪的面前。
许多年以后,我与他谈及这个画面,我说:“周文宇,既然当时候你那么愤怒,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手上的扎啤直接泼在我的脸上?”
他不屑地瞪了我一眼,凶道:“那是君子所为吗?”
我哼了一句:“不见得你在那一天,对兰溪所作所为,是有一点点君子作风的。”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声音像是从地底的幽泉处说来似的,他说:“我那样做,不外是为了你,相信这件事情过后,她是谅解的。”
我冷哼:“错了,她从未谅解过你。”
他亦很不痛快地冷哼了一句:“我还不稀罕她的谅解呢,于我而言,她谅不谅解我,又有什么用。”
“当然游泳,”我说,“对我来说,是十分有用的。你难道要一辈子都不与她见面,不和她说一句话吗?”
周文宇抬头看了我一眼,许久方说:“如果可以的话。”
的确,诚如他所言,他是再也不想和兰溪见面了,这份决然,就像他当初走到吧台的一侧,站在我与兰溪的面前,他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带着永远都不稀罕兰溪原谅他的那份决然。
他毫不留情地痛斥兰溪说:“你这个变态的同性恋,为什么还在骚扰我的朋友?”
兰溪在那一刻的表情十分凝重,但她并没有当场表达她的愤怒,只是坐在原地,脸上带着一种令人看不透的匪夷所思。那样的神情,于今日看来,带着诸多愤怒和惊诧。
而我在那一刻,反应过来的第一句话,就是阻止周文宇继续说下去,可我还没能开口,周文宇就将目光转向我,十分不满地说:“还有你,你为什么要跟这样的人在一起,你把我放在什么地位?你都把我的话当作耳边风了吗?”
在我离开祖国之前,我希望我带走的回忆,都是充满快乐的,然而,与周文宇扯上关系的回忆,如果我要一并带走,这样的希望就不可能完全实现,我希望我的回忆能够终止到此,然而不行,也不能。
因为在紧接其后的十分钟内,完完全全是周文宇对我的回忆,他孤独地站在吧台的面前,站在我与兰溪的面前,站在诸多围观人的面前,上演着一份有史以来最孤单的独角戏,狠狠地将他对我自进入大学以来,与郭凯峰离别以来,转专业以来的所有不满、不快,没有任何余力地骂了出来,语气坚定有力,像是演练了无数次,才能够在众多围观的人群中这样一气呵成。
相信我,那不是一个值得回忆的场景,即便今日的我,还能够清晰地听到他对我的指责与谩骂,然而我要如何才能够让这样的回忆随风飘逝呢?
那似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