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 第四十二章 何晓晶的生日(1 / 1)
直到坐在距离地面三万五千英尺上空的飞机上,我仍然在想,我与周文宇之间的生疏、亲密,是不是以何晓晶的生日这天作为界点,开启了我们两个别样的人生,从而越走越远,越远越亲近,就像是函数的图形,在一方面得到胜利,另一方面就会距离原先的目标越来越远,远到没有集合的那一刻。
在何晓晶生日会的那一天,也就是我要出发去湖南常德写生的那一天,一大早,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是兰溪打来的。
那是初夏的光景,可兰溪的声音很是清冷,即便是通过话筒,我也能够感受她清冷的语气,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给我带来了一个比清冷更加冷清的消息。
她说:“佳倩,我失败了,今天提前回来。”
我很为她叹息,因为那是学院派她作为代表去上海参加的一个大赛,兰溪的同性恋身份虽然在学院内部有些争议。兰溪在学院内部虽然未公开自己是同性恋的身份,但是与她朝夕相处的同学们,甚至是有些老师,其实对于她是同性恋的事情,亦是知情的。只不过因为她的才气过人,作为我们学院代表参赛,也无可厚非。
为了这个大赛,我知道她倾注了很多精力,甚至比其他地方的选手提前了一个月去上海准备,因而今天这样的结果,的确让人感到遗憾。
我找不出话来安慰她,她反倒安慰我地说:“别伤心难过啊,我不过是技不如人,又刚好没有灵感,提前把自己淘汰了,免得在后面丢人现眼,我这是明哲保身、明智之举,说起来还颇有一番智慧呢。”
我虽然知道她向来是个做事靠谱的人,但对于她的这个决定,不免还是感到惋惜,只能笑笑,聊以□□。
很多年以后,我才知道,兰溪往时的表现如此良好,为什么却在那次大赛中,在第一轮的比拼中就被刷下来,究其原因,是因为兰溪是一个容易受感情所摆动的人。就像是木桶原理一样,她的人生就是木桶,因为有了一块短板,其他的长板,都要受短板限制,这是一件很悲催的事情。
但这并不是我要说的重点,我要说的重点是,兰溪选择了自我淘汰,提前回X市,她问我说:“你打算用什么样的方式来迎接我这个失败者?”
她给我电话的时候,是上午的八点,而我们的车子,是下午的四点,只要经历一个晚上的车程,第二天早上八点就可以到达常德,开启写生的状态。
虽然她从上海回X市只需要3个小时,但从飞机场回到X大学也需要2个小时的时间,而她的航班则在中午12点才起飞,这样算下来,我是没办法和她见上一面的。
我把这件事情告诉她,她显得很不高兴,说:“不管怎样,我还是想要和你见上一面,我的车子在机场,你来机场见我就好了,至于你的行李先给其他同学放在车上,到时候我送你去和同学集合,反正你们的车子去常德肯定要经过外环高速那条路,到时候我不会误了你的出行,除非你不想见到我这个失败者,不然你不能拒绝我的建议。”
我虽然有些犹豫,但也实在不忍心拒绝她,只能强调地说:“那也说好了啊,我一定得赶上那趟车子的,因为这件事情导师早早就布置下来任务了,也和同学们计划好了,在常德那边会有包车的师傅带我们,那边路不好走,找师傅不容易。”
“知道了,知道了,你放心吧。”兰溪信誓旦旦地说。
可我没有想到的是,这世界上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仅凭一两个人的力量就能够控制的,像地震,像海啸,像刮风,像下雨,像打雷……太多的东西,太多的不可抗力。
而兰溪,她的航班,正是因为这些不可抗力的原因,被延误了。
那一天的X阳光明媚,而上海却暴雨如注,因为这样,整个航班延误了四个多小时。
我欲哭无泪,亦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巴巴地在机场等她,而她回到的时候,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她十分抱歉,用了诸多抱歉的词语,最后,不忘给我一个大大的拥抱,说:“你可真是想死我了。”
我说:“我也真宁愿我死了算了。”
她笑得合不拢嘴,说:“至于吗?不就是一个湖南常德吗?你早一天去和晚一天去,有什么差别?”
“差别在于,我们都不懂路,不懂路的话,根本就见不到导师说的意境。”
“谁说我们不懂路了?”她挽着我的手,笑意甚弄,“那地方我去了不止一次了,熟到我完全可以做你的导游,你想要什么意境,只要告诉我,我就可以带你去看。”
我并不惊讶兰溪去过那个地方,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兰溪也需要曾经到外地写生,毕竟,艺术学院的老师,来来回回就那几位导师,他们欣赏的写生佳景,也就几个地方。
可我还是礼貌地拒绝了,我说:“那个地方很偏僻,路也很难走,不是当地人的话……”
“少啰嗦,”她一手拉着行李,一手拉过我的肩膀,关切地问,“你吃过饭了没有?”
想了一想,我还没来得及答话,她已经自言自语地说:“真奇怪,我怎么会问这种问题,你肯定没有吃过啊,这里哪有吃饭的地方,我们找个吃饭的地方去吧。”
事已至此,我也不能表示反对,然而兰溪看出我的顾虑,她再三地保证说:“我明天会让你准时和同学们集合,这样总行了吧?”
我笑而不语,因为我想不出来,如何能够在明天八点和同学们集合,除非出现奇迹,然而自己心里面并不抱有任何希望,也只当兰溪说说而已。
许多年以后,我问兰溪,我说:“如果第二天,我坚持和同学们在早上八点钟集合,你要怎么办到这件事情?”
“直升飞机啊。”
“你有直升飞机?”
“我没有,”兰溪说,“可是我可以借用别人的。”
“那你会开吗?”我问,“我听说开直升飞机是需要执照的,我看过你的各类证书,可没有见过你有这种执照。”
“我不会,”她说,“但是我可以让别人代劳。”
“那如果别人不愿意呢?”我说,“你总不能借了别人的飞机,然后再让别人帮你开吧?你是把他当成奴役来使唤了吗?”
“他可以不开。”
“他要是不开的话,你怎么办?”我笑,“这样的话,你就送不了我去常德了吧?”
“不会,”兰溪说,“如果他不开的话,我就和他脱离父女关系。”
我笑得不可自抑,因为在我的印象中,兰溪向来是个言出必行的人,至少在我的记忆中,她答应我的每一件事,到最后,都完好地执行了,唯独这次的常德之行,我们没能去成。
在飞离祖国的几周前,我收到一个包裹,没有寄件人的署名,可我早就从字迹中看出谁是寄件人,更何况,里面还有一百多张常德市的相片。
湖南常德,这个地处湖南西北部,有“黔川延后、云贵门户”的地方,在兰溪的镜片中,是一个山美水美的地方,除了桃花源、柳叶湖、壶瓶山……还有各处乡镇小区的秀美风景,单是这些图片,已令我十分神往。
然而,我始终没有机会去常德,不论那一年,还是出国前的那段时间,我总有各种各样的事情,令我无法抽身前往,然而我想,兰溪给我寄的这些相片,她一定知道,我这辈子都不会有机会去常德,所以她用她的镜头,为我记录下这一切,不仅仅是为了弥补我的遗憾,还有她的遗憾。
她的遗憾是,那一年,我们没有前往常德,我的遗憾是,迄今为止,我没去过常德。
因为就在兰溪从上海回来的那天晚上,发生了一件事情。
这件事情,无可避免地让我和兰溪与常德这个地方,一直无缘。
那天,我们从机场离开,到附近吃过晚饭之后,已经将近晚上十点,兰溪说她觉得闷,需要找点消遣。
她所谓的消遣,在我们两个人的默契中,就是去酒吧喝酒。
本来,这并不是什么大事,因为喝酒对于兰溪而言,跟每天晚上吃饭这件事情是同样的一件事,有很多时候,兰溪甚至把喝酒排在了吃饭的前面,这在我认识她之前,已是“家常便饭”。
我没有什么好反对的,毕竟,我们两个也是通过喝酒认识的,且那天晚上,我受去不了常德的这件事情所烦恼,心情也不怎么理想,单是想到空旷的宿舍和导师失望的眼神,就让我心烦无比,因此对于兰溪的这个建议,我甚至有些“即便你不提,我也会提”的念头。
于是,我们去酒吧喝酒了。
可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我的这个决定,等同于将自己推到一个悬崖的边上,而悬崖的另一头,是周文宇。
因为在此之前,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会在酒吧遇见周文宇,就像我在买彩票的时候,从未想过我会有一天中五百万的大奖一样,以这样的概率在酒吧遇见周文宇,使得每个人都那样的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