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 第五章（1 / 1）
韶光摇了摇头，整个人如鱼一般滑进床里，闷声闷气地说：“还重要吗？”一路走来，她都快要忘记，原来莫小云是为了顾淮钧才死的。
原因，她自己都已经不记得了，也许是因为爱吧，也许。
顾淮钧无法忍受她这副了无生趣的模样，他见证过平西的死，再也不愿意经历一次生离死别的痛苦，“莫小云，你不许再死一次！”
说完这句话，他转身出了门，独自一人面对外面的冷漠风刀。
生生死死，她怎么还会看不淡呢，韶光静静的想。她的思维总算一点一点的沉静下来，再见红拂，再提旧事，真相如何，原因如何，一切的一切都已经随着时间流逝变得那么不重要。
而重要的是，她始终无法释怀。她无法释怀自己心底最深处爱着的男人是一个间接杀害自己兄长的凶手。
或许他有一切的缘由，或许他也不过是一个被害者，但死去的终究是莫知冈，是她最亲厚的三哥。
在思维陷入沉睡之前，韶光想，她要带着红拂回春风城。
顾淮钧在屋外站了很久，像是一尊门神一般，静默无言。距离他完成自己的人生使命还有很长的路要走，而上天却一再安排莫小云出现在自己的生命中，他不得不怀疑，这是命运对他的嘲弄还是考验？他已经越来越分不清，莫小云在自己心里的重量。
莫小云的死，他的惊讶多过于一切；而平西的死，他的心痛伴随着绝望同时出现；而如今仅仅只是看着秋韶光哭泣落泪，他便已经自责不已。
这是什么样的情感，顾淮钧自己都言说不清，但是他却很肯定，他不能再眼睁睁地看着秋韶光死在自己面前！
“相爷，不早了，吃饭去吧。”昭明那边厢安排人照料了红拂，赶紧来伺候顾淮钧，他打小跟随顾淮钧，二十几年来，从来没有主动开口问过一个问题，哪怕他真的迷惑不解，但是永远恪守本分不逾矩，所看到的一切都能完完全全埋进心底最深处。
“昭明，去准备马车，你回一趟春风城。”顾淮钧低低地道，他的话里没什么情绪，但似乎又蕴含无限的情义。
昭明应了一声，他的眼睛看向屋门，虽然满心疑惑，但还是忍住没问。
韶光昏昏沉沉地睡去，待醒来已经是三更天，屋子里燃着烛火，那人站在桌案前正垂眸在写字。
顾淮钧见床上有动静，随即望去，见她苍白的脸上眸子毫无生气，他道：“桌上有吃的。”
韶光别开眼，想要起身却发现自己还光着身子，赶紧捂住被子，却见被子上搁着一身衣裳，不像是新的，但是干净整洁，想来是府里的女婢的衣服，她匆匆看他一眼，见他已经继续书写，便赶紧穿戴起来。
衣服稍稍有些不合身，但是韶光也管不得这许多，走近了书桌，拿起糕点便吃，她是真的饿极了。
顾淮钧挑眉看着她的模样，哪里还有当年千金小姐的嚣张跋扈劲儿，分明就是个受难受苦的小丫头。他一时间也感慨人生磨难至此，人之渺小无奈。
“我要回春风城。”韶光抹了抹嘴角，咽下口中的食物，望着浓黑的砚台。
顾淮钧觉得这句话的意思不亚于在说，我要离开你。他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但听她真的这样说，依旧心如刀割。他想说，你已经离开过一次，为何不能留下来陪着我，为何不能忘记过去的往事，为何……“我已让昭明备了马车，昭明会替我送你们回去。”
你们，包含的是自己和红拂，韶光自然明白。但她还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回去春风成就是为了弄明白。
“莫小云，你还会回来吗？”顾淮钧放下笔，将字帖收起，面对着僵硬站立着的女子这般问道。
韶光摇摇头，“叫我秋韶光吧，我已经不是莫小云了。”
“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春风城呢？”
韶光回答不了这个问题，或许在她心底深处，也很抵触莫小云这个身份，因为那样，他就是自己的仇人，而她若是真正的秋韶光，那此时此刻又怎么会站在这里？
生命会有各种各样的困惑，而最为令人无法解开的就是自己的心给设立的难题。
既想要得到，又不想失去，两难的抉择总是伴随着莫小云，或者说秋韶光的人生。
对于顾淮钧而言，又何尝不是如此。“你去吧。我不送你。”你若是要回来，千里之外，我也去迎你。不论你是莫小云，或是平西，还是秋韶光，你都是我心底里牵挂着的那个人。
韶光点点头，她看着那床，和眼前的人，道；“我睡这里，你睡哪里？”
“我不睡。”顾淮钧忽感觉到一种脉脉的温情，来自于她流露着关怀的双眸，“你去睡吧，明日晨起赶路会累。”
韶光别开眼，走向床。
顾淮钧看着她瘦削的身形，心道，每个女子都是这样柔弱吗，亦或是她格外的惹人怜？
韶光躺在床上想，但愿一切从明天开始就能结束，可是为何，一旦想到可能一去春风城再也看不见他，心里也会那样的酸涩与难受呢。
第二日，用过早点，韶光就扶着红拂上了马车。她一早起来就已经没看到顾淮钧，猜他应该已经是去上早朝。她想，也许，他已经早就盼着自己快快走吧，留在京城始终对他算不上好事情。
从京城前往春风城的路上，昭明看着韶光这样尽心尽力地照顾红拂，十分不解，但也没问。因为韶光的脸色看起来太差，始终沉着脸，只有对着红拂的时候才能稍稍笑一笑。
红拂一路上倒是极安静，虽与韶光并不熟悉，但是听着她一直说着回春风城，她也静下心来。
春风城到底是怎么样一个地方，红拂已全然忘记，但内心深处的记忆中，似乎那里才是她唯一要去的地方。
第四日的大中午，春风城城门近在眼前，“红拂姐姐，咱们到家了。”韶光挽着红拂从马车上下来，问昭明道：“他叫你送我们到城里，如今到了，你便回去吧。”
昭明望着熙熙攘攘的人群，道：“这如何能成，相爷让我安排两位住在相爷早年故居，还是先去那里安定下来再定。”
故居？
就是莫小云意外身亡的院子吗？
韶光内心一动，手上不禁用了三分力，令红拂感觉不舒服地抽出手。韶光自知失神，随即想到，即便真的回来，莫家的人会认自己吗？未尝见得，所以顾淮钧的安排看来是最合适的选择。“也成，那还是劳你带我们去。”
他们一行三人加上两个相府的家丁牵着马车慢慢走进春风城中。
时光流转，如今已经是乾明三年，到底一切都已经与光武十五年大不相同，若不是有昭明在领路，韶光也未见得认识城中的街巷。
左走右绕，总算看见那个熟悉的小巷子，风貌似乎全无改变。韶光想起那晚，她和三哥踏着月光去寻他，一路上说说笑笑，谁能知道，如今她独自一个人仍旧回到旧地。
“怎么了？”昭明见韶光定在了原地，灵修的眼中渗出泪水。
韶光抹去眼泪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自从顾淮钧考上科举，昭明也就再也回过春风城，他本以为这辈子都可能不会回来，哪知道如今还有这样的机会。昭明本就是春风城里人，自然对故土乡情不减。他推开尘土飞扬的宅门。他依稀记得，当年去京城前，他劝顾淮钧卖掉这座小宅子，但顾淮钧看着院子说，留着吧。
莫小云当年身中数箭死在院中的事昭明如今依旧历历在目，他始终知道自家公子对莫小姐深怀歉意。
韶光死而复生的莫小云更不可能忘记曾经发生的一切，那些事如今说来已经犹如过眼云烟、遥不可及，但当历史沉沉的大门再一次被打开，她依旧觉得记忆是那样的清晰和连贯。
昭明与两个马车夫将院子稍稍收拾了一圈，而韶光收拾出一间干净的屋子以供自己和红拂暂居。
昭明前往集市采买，回来的时候还带回来一对母女，一人擅做厨房杂事，一人可以在院子里伺候着。
看着院子里来来往往忙碌的几人，韶光脑海里还是有些木讷，这几日，似乎走得太快，事情发生过后她都来不及消化，前一刻人还在皇宫的织造司里做苦工，此一刻人却已经回到春风城。
红拂一路上安静，也是累急了，等屋子里稍稍收拾过，便被韶光伺候着睡下。韶光靠在床头看着已然苍老毕现的面孔，她觉得心口闷闷的疼。
新来的老妈妈夫家姓王，韶光便唤她王妈妈，她的女儿名叫采薇，已经十五，长得钟灵毓秀很是可人。
韶光挽起袖子，与他们一同将厨房收拾出来。王妈妈初来乍到，自然也是不敢得罪人的，只看着这姑娘年纪不过比采薇大四五岁，但是看上去有些历练，做起事情来勤快抖擞，只是面上淡淡的没什么表情。她好不容易逮着机会，问道：“韶光姑娘看着不是咱们春风城的人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