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十五章(1 / 1)
容妈妈将狐裘被盖在公主的身上,站在树下也抬头望了望,如今正是深冬,阳光稀薄,照在人的脸上一点温度都没有。今天的冬天,好像冷得很快。
莫小云在梦里看见有一条小白狗一直追着自己,她一回头就看见那狗张开血盆大口朝自己脸上扑来,“啊!”
“公主怎么了?”杜鹃儿伺候在一边,赶紧上前问。
莫小云惊魂未定地扶着额头,摇摇脑袋说:“没事儿,给我倒杯碧螺春吧。”
杜鹃儿领命下去,莫小云才想起自己从太子那里抱了狗来,她一找就见它乖巧可爱地在那里玩草,哪里有凶狠恶煞的样子。
茶水是容妈妈端过来的,“做噩梦了?”她抽出丝帕给公主擦了擦额角的冷汗。“还是进屋里吧,老在外面,容易着凉。”
“不,这儿舒服。”莫小云往榻里窝了窝,阳光不刺眼,毯子被子都很暖和,时不时来一阵风倒是令人很清醒。她拿着茶杯抿了一口热茶,再接过暖融融的小铜炉,指了指那狗问道:“它会不会冷啊?”
容妈妈道,“已经让人去备些狗衣裳了。”
莫小云笑嘻嘻的想,容妈妈这人真是体贴入微。
“公主,你还记得你醒来那日问我个人么?”
莫小云猛地看向容妈妈,她那天问她莫知冈是不是知道,莫小云压下心中翻滚的浪涛,“怎么了?”
“今日听门口守卫的人提了一提,是叫莫知冈可对?”容妈妈回忆道。
门口守卫是皇帝派来的近卫,莫小云倒是没有仔细留意过,不过出来进去的似乎是看到有一个较年长的,难道这个人真的认识三哥?莫小云心道,不过她忍住冲动,继续问道:“你听清了吗?莫不是听岔了?”
容妈妈摇了摇头肯定道,“不会。他们在闲聊,我也是经过听见。一次说的是名字,一次说的是莫大人。”
莫小云点点头,“我知道了呢,容妈妈咱们中午吃点什么?我饿了。”她从榻上起来,精神抖擞地伸了个懒腰,随即去逗那条小狗。
容妈妈忙道:“这就去准备,小心点儿别叫它咬了去。”
莫小云乖乖点头,朝小黑一笑,“小黑小黑,你是不是梦里抓我的大狗啊?你怎么不看着我呢?嗯?”
莫小云蹲在地上跟小白狗玩了好一会儿才被容妈妈拉去吃饭。
自打吃完饭,她往榻上一躺,始终在想,怎么才能去问问门口那个侍卫呢?再者这些人是皇上派来的,要是去告诉了皇上,那怎么应付呢?或者直接去问皇上?莫小云发现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实在是烦透了。
那边,顾淮钧回到府里,就听见昭明禀告一个自称是顾淮钧朋友的老人来访,顾淮钧听昭明微微一描述便知道那人是谁了。
沈舫远一身轻装简行坐在厅中喝茶,正静静地等着顾淮钧回府。
“沈相来此,有失远迎。”顾淮钧客套道。
沈舫远道,“顾侍郎何必客气!”沈舫远从来听闻顾淮钧清风盈袖,如今到府一看,果然朴素清廉。
与为官几十年的老狐狸,顾淮钧自然没有逢场作戏的必要,他开门见山道:“沈相到此,恐怕是为了二皇子一事罢。”
沈舫远老谋深算地望着他,心道,此人不能为自己所用,实在是可惜,“正是如此。顾侍郎料事如神。”
二皇子隋离京之前将顾淮钧在这件事里的重要性说给了沈舫远,如今二皇子走了有一月,沈舫远自然要出面斡旋斡旋。
谁能知道,朝廷之上力挺太子的沈相居然是二皇子的人呢?
顾淮钧道:“我倒是有一事极为不解。想请沈相解释解释。”
沈舫远示意他继续说。
“二皇子此人,实不是能当大任之人,为何沈相偏偏相中他?”顾淮钧直击重心道。
沈舫远轻笑道:“自古没有天生就能担当重任的皇帝,无一不是历练而就。顾侍郎怎么就能说二皇子没有天潢贵胄之能?”
顾淮钧冷冷道:“蒲柳如何能成参天之树?”
顾淮钧的话令沈舫远想起多年前的自己,也是这样狂妄,也是这样年轻,只是现在他老了,从权从宜,“顾侍郎倒是快人快语。”
顾淮钧道:“沈相这般的人物,要是跟对了人,如何不能成就一番大事?”
沈舫远越发觉得自己没看错这个年轻人,虽轻慢倨傲了些,但是肚子里的货色很足,他谦让地道:“顾侍郎说笑了。良禽择木而栖,多是文人之想,如今天下太平,我便以辅佐圣上为己任,若能造福苍生,也是极大的福分。”
顾淮钧却尖锐地道:“若沈相真的所想如所说,今日何必来我侍郎府?”
沈舫远点头,不再说这些虚的,他道:“顾侍郎,二皇子临行前,告诉我你手上有一份足可令他杀头的罪证。不知我是否有幸听一听?”
“勾结番邦,意图谋反。是否足够?”顾淮钧一个字一个字地道。
沈舫远面色不变,笑着道:“是否有一个天大的误会在中间呢?”
顾淮钧道:“沈相,有些话可以乱说,而有些话是断断不能提的。”
沈舫远离去的时候,顾淮钧亲自送他出府。沈舫远在回程的路上想,年轻人锋芒毕露是好事情,再加上有弱点,就更好办了。
顾淮钧的弱点是什么?是时时刻刻流露出来对权利的向往。
沈舫远断定自己不会看错,这样一个下门寒士出身的人,对于权贵的攀附要比对于钱财的渴望大得多。他住着清贫的宅子,吃着粗茶淡饭,不过是为更高的权利而掩饰而已。
这一趟,沈舫远觉得去得很值。
天擦黑,月已升。莫小云呆在大殿中愣是没想出来怎么去找那两个侍卫问话,她已经觉得自己才思枯竭。费神半天一点头绪都没有。
杜鹃儿站在一次伺候她,打趣道:“公主这是在想顾侍郎吗?”
“顾侍郎?对啊!我怎么没想到!”莫小云一蹦三尺高,让顾淮钧去问!但是顾淮钧愿意么?要是他愿意去问,那上午在那马车里,他不可能不说,他一字未提到三哥,肯定也是不清楚!如果让顾淮钧去问侍卫——实在是绕了一个太大的圈子。“啊呀,烦死了。”莫小云扯扯头发丝,整个人苦恼不已。
“烦些什么呢?可与朕说说?”光武帝刚和大臣们议完事,是想来看看平西,却见她眉心皱起正在发愁。
莫小云瞅了一眼皇帝,心道,不如直接问他吧,省得假借别人之口!“父皇,我有个事儿要问您,您记不记得一个叫莫知冈的人?”
光武帝一愣,双眸微微一眯,随即恢复原先神色,“那是朕年前的护卫,你如何知道他?”光武帝心道,莫知冈死的那一年飞凤才应该十岁左右,如何不能有任何接触。
“哦,听门口侍卫说道这么个人呢。听说他出去办差没回宫?”莫小云假装并不十分关心地随口问道。
光武帝道:“遇到匪贼,死在故地了。你怎么关心起他来?”光武帝不解地问道。
“没事儿啊,就问问。”莫小云觉得自己太笨了,问之前应该先想好一个由头嘛!现在都问不下去!“父皇,您吃过晚膳啦?吃的什么呀?”
光武帝见她将话题岔开便顺着回答道:“还不是御膳房那些,今日和淮钧出宫,去哪里了?”
莫小云添油加醋地道:“没呢,顾淮钧惹我不开心呢!就早早地回来了。哪儿也没去。”
光武帝笑着拍拍她的肩膀,“顾侍郎既惹朕的乖女儿生气,朕就罚他半年俸禄给你解气好不好?”
“别呢。”莫小云瘪瘪嘴,“听说他为官清廉,家徒四壁,您再罚,恐怕他都吃不上饭了。改明儿得去卖了您赐的那件狐裘大衣呢。”
“哈哈。平西,你可真会说笑。”光武帝心道,这两个年轻人倒是无话不说了,顾淮钧连自己赏了件衣裳都跟平西说,倒是比他想的发展得快。
光武帝从初飞凤宫,看着门口的侍卫,这些人中,只有一个人是当年的老人,也就是最有可能提到莫知冈的人,此人姓欧阳名黎。
欧阳黎跪在昭阳殿上,他自然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在皇帝跟前多年,但并不受重用,此次被调遣到飞凤便是埋下一股怨气。
光武帝在想,当年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错漏了?但是他年纪大了,时过境迁,他很难再记得清楚。光武帝沉默许久才问道:“欧阳,你当年和莫知冈一同在昭阳殿当差,还记得吗?”
“记得。”欧阳黎拘谨地颤了一下膝盖,莫知冈已经死在六年前,怎么死的,至今不知。
光武帝却不再说话,有些话,不应当有由他来说,而有些事情,不应当又他来做。
梓园端着一个黑漆托盘走来,中间小小的一杯酒。
欧阳黎一个瑟缩,猛地磕下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
梓园阴冷尖细的声音道:“欧阳,这杯酒是皇上赏赐的,你敢不喝?”
欧阳黎看着梓园一张老脸上白眉近无,鹰鼻高耸,不正是像索命的白无常,他无法,只得磕头道:“求皇上放过奴才的妻儿,求皇上网开一面。”他劈面夺下那杯酒一饮而尽。
至死,欧阳黎都不知道他为何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