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 番外3 初遇（上）（1 / 1）
今天是周霆琛母亲的忌日，现在的他已经不能再回到那个城市，只能在遥远的F国，这个像极梦境中与母亲重逢的湖边，为她祭奠。
周霆琛手里捧着刚刚买的鲜花，沈之沛扶着看不清楚的他，每年的这一天，周霆琛都会来这里，一呆就是一天，今年是沈之沛回来后的第一年，他在模型店外挂上暂停营业的牌子，陪着周霆琛来到这里。
两人就那样安静的坐在湖边的木椅上，现下已是深冬，恰逢下雪，雪花飘在空气中，落在脸上，微妙的触感，让看不见的周霆琛心安。一阵寒风吹过，身体还未彻底调养好的他不住的缩了缩，沈之沛自然有所察觉，不动声色的将他往身边搂了搂，却没有提醒他早些回去的意思，他知道此时此刻，只需要给他温暖。
周霆琛没有抗拒，随意的靠在沈之沛身边，任他的手握着自己的手，手心也便不那么冰冷，脑海中回忆起14岁那年，母亲死的那一年，沈之沛向他伸出手的那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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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霆琛年幼时，因为父亲周鸣昌嗜赌成性而生活拮据，母亲为了让周霆琛能好好念书，每天都打着好几份工，十分辛苦。
可那时的她并不觉得日子多难熬，每每夜里回来，看到周霆琛将拥挤的家收拾得干干净净，认真的伏在矮桌前看书，桌上还盖着给自己留的饭菜，她会觉得一天的忙碌都值得，只恨自己无能，不能给孩子更好的生活。
14岁那年的生日，是周母给周霆琛过的最后一个生日，他生于深秋，天已转凉，可周霆琛连一件像样保暖的外套都没有。那天，周母用辛苦积攒下来的钱，买了她这辈子买过最贵的一件衣服，给周霆琛当生日礼物，看着周霆琛穿上新衣服那俊朗的样子，心中别提多满足。
只是这样相依为命的清苦日子，也在一个寒冷的夜里彻底结束。
周霆琛记得那天冷空气袭来，气温骤降，放学后他搓着手赶紧往家里跑，心中还想着这么冷，不知道妈妈要工作到多晚，得去给她送件衣服。
他们的家在一条老旧的巷弄里，弯弯绕绕，若不是住在这里的人，大约会分不清方向。天已变暗，周霆琛熟悉的穿过小道，拐了弯便远远看到家里的灯亮着，他有些奇怪，父亲常常在外面鬼混到深夜才回来，母亲则一直在打工，这么早，家里的灯不该亮着，一种不安的预感笼罩。
他努力抛开自己的胡思乱想，往家的方向走去。眼前的大门没有锁，里屋更是一片凌乱，是被人刻意翻腾，砸毁过，他吓坏了，不知所措。
身体很快便跟随本能，转身向母亲工作的方向跑去，那是一个小孩遇到问题的第一反应，向自己最信任的人求助，可没走多远，当他路过一个岔口时，隐隐听到了凄厉虚弱的惨叫声，声音那么熟悉，以至于他无法忽略。
巷弄里昏暗冰冷，他两腿僵硬，最终仍是抑制着恐惧，往里走去。夜里太黑，他看不清前方的人，只能隐约看到几个男人在围殴一个弱者，他的心提到了嗓子边，一阵慌乱。
“警察来了！警察来了！”脑中突然闪过一个想法，他来不及犹豫便大喊了两声。
而这一喊倒也奏效，几个男人听到警察来了，慌慌张张的四散逃去。
见他们消失在昏暗繁复的巷弄见，周霆琛赶紧向倒在地上的人奔去，看清楚那是自己的妈妈的一瞬间，他浑身冰凉，双腿发软得几乎无法动弹。
“妈妈……妈妈！”
瘦弱的少年跪倒在浑身是伤的母亲身边，他不敢挪动他的母亲，深怕即使是轻微的动作，也会伤到她。血从周母口中溢出，她吃力的睁着眼，看到眼前流着泪惊恐的孩子，心中哀伤，却什么也做不了，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妈妈，你坚持一下，我这就去叫救护车。”
正当周霆琛起身要去呼救，周母却不知哪来的力气，抓住了他的手，她知道自己也许不行了，他放心不下自己的孩子，不希望他活在仇恨里。
“霆琛……原……谅……他……，好好……活……下去……”
后来警察来了，周鸣昌也回来了，在他的支支吾吾中，周霆琛大概知道了母亲的死因，为了帮着周鸣昌躲避追债的人，而丧心病狂的债主找不到周鸣昌，就将愤怒发泄在她身上。
那一刻，他恨死了他的父亲，可他却也无法忘记母亲的遗言，原谅他，原谅他。
而周鸣昌，因为自己妻子的惨死，收敛了些许时日，奈何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多时，妻子身故的伤痛淡去，一起又恢复原样。
母亲死后，周霆琛的生活变得更加拮据，为了能够继续念书，他不得不在放学后找一些零工赚点外快，然后辛苦的防着周鸣昌将它们拿去赌博，父子之间虽然生活在一起，可周霆琛却没有感受到哪怕一点的关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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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霆琛，那些都过去了。”沈之沛感受到了周霆琛伤感，他想安慰他，虽然言语总是单薄，“如果觉得难过，就和我说吧，说出来会好受些。”
“恩。”周霆琛低低的应了一声，这些年他都是独自凭吊自己的母亲，那些曾经的辛苦，也只能深埋心中，短暂的沉默后，周霆琛断断续续的讲着遇到沈之沛前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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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鸣昌是个好吃懒做的市井无赖，白天无事便在家里睡觉，晚上就出去打牌赌博，对于周霆琛而言，他就好像是一个同住一起，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有多少个夜晚，当周霆琛托着疲惫的身体回来，他的父亲不是呼呼大睡，便是不知道在哪里鬼混，从不会有人为他等门，也不会有人给他准备晚饭；
又有多少个夜晚，当周霆琛熬夜看书，他的父亲带着酒气回来，语气轻蔑的说看什么书啊，再看你也是穷小子，老子饿了，去给我弄点吃的；
可这些他都可以不在意，也不想和周鸣昌起争执，日子虽然难熬，倒也还能继续。
那时的周霆琛还小，想要找一份稳定的兼职谈何容易，直到他在一家西餐厅遇到了一个好人，那个餐厅的经理，一个朴实的中年男人，见他可怜，替他隐瞒了不满16岁的事实，让他不上课的时候在餐厅里帮忙，也尽量给他所能争取到的最好的薪资……
因为有了这份兼职，周霆琛的生活才变得轻松了些许，他很感激，很用心的做事，却不想生活总爱和他过不去。
那是一个盛夏的傍晚，周霆琛有些生病，大概是前一晚没有带伞，淋了些雨，有些微微的低烧，可是他不想休息，坚持在餐厅打工，往常他从来没有犯过什么错，那天也不知道为什么，他感觉有个人撞了他一下，他一个踉跄，便把手上端着的茶水溅到了客人的身上。
其实水并没有泼出去多少，周霆琛在站不稳的一瞬间，便用另一只手去稳住水壶，大部分的水，都淋在了他的手上，身上。水不是开水，温度却也不低，手被烫的通红，却管不了那么多，急忙向身边的客人道歉。
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偏偏遇到了一个蛮不讲理的人，百般刁难，经理见状出来解围，也被那蛮横的人臭骂了一通，非要周霆琛陪一笔不小的费用，说是衣服的价钱，但显然就是讹诈，叫骂声越来越激烈，其他的客人也受到了影响，周霆琛为了不给经理舔麻烦，便承担了下来，在经理的周旋下，最终答应陪给那个客人500块。
那时候的500块，对周霆琛来说是一笔不了的数目，一时根本拿不出来，只好让经理先帮他垫了，这事才算了。
那天夜里，经理见他脸色不好，手上又烫伤了，执意开车送他回家。
“那有个小摊，挺好吃的，我们去吃个夜宵吧。”见周霆琛有些闷闷不乐，估摸着他今晚也什么都没吃，便提议道。
“谢谢您。”
两人吃着路边的混沌，经理试图安慰他，周霆琛却始终提不起精神。
“你有没有试过向公益组织申请资助，你还这么小，这样打工太辛苦了。”
“我申请过了，他们说我父亲健在，不符合条件。”
经理叹了口气，他隐约听说过周霆琛父亲的事，心下暗骂怎么又这么不负责任的人，却也不能表露，末了，他从兜里掏出几百块钱，递给周霆琛。
“今天那些钱你不要在意，本来也是店里出的问题，这里有几百块，你先拿去缓一缓，受了伤又在生病，就休息一段时间吧。”
周霆琛的眼眶有些湿润，他很感激，却不知该如何表达，竟也一时无言。
“唉，我也有小孩，我的大儿子比你小不了多少，我都不敢想象他被人这样欺负。”
周霆琛回想起，经理家应该不算富裕，他和妻子两人从乡下来，养育两个小孩，勤勤恳恳的工作，才在这里有了一个小家，他偶尔会带着家人来餐厅就餐，那份其乐融融的画面，总让周霆琛特别羡慕，如果他的父亲能给他一点关心，哪怕一点。
“这钱我不能要。”最终，他还是礼貌的回绝了，“真的很感谢您。”
经理见他态度坚定，也不再说什么，收回放在桌上的钱，“那你休息几天，等病好一点再来上班，位置随时都给你留着。”
那天夜里回到家，周鸣昌已经睡了，只有桌上吃完还没收拾的外卖盒，周霆琛觉得很累，他多希望他也有一个可以为自己遮风挡雨的父亲，但他只能习惯。
只是走进自己房门的瞬间，他的心却凉得彻底。
说是房间，不如说是隔板隔出来的断间，摆着一张床和一个小桌子，就也迈不开腿了，平时他的房间总是收拾得整整齐齐，此刻却一片混乱。慌忙的翻开他压在床底深处的书，里面夹着的钱，果然不见了，那他是辛苦存起来的，下学期的学费。
“把钱还给我！”他再也忍受不了，冲到周鸣昌的屋里，拽着他说。
“什么钱？！”周鸣昌睡得迷迷糊糊，被周霆琛这么一吼，气也上来了，猛的推开他，“你的钱还不是老子的钱！胆子肥了。”
周霆琛被推得一个趔趄。
“钱呢？”他不想多说，也没有心力多说。
“花了。”周鸣昌有些理亏，但还是装着理直气壮的说。
那晚，周霆琛跑到他母亲的墓前，他浑身都难受，却连哭都哭不出来，整整一夜，他就那样呆坐在那里，直到天亮，他看着墓碑上母亲温柔的笑容，站起身。
“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