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 第六十四章 陆议（1 / 1）
注1：建安县，今福建北部建阳地区
注2：冶城，今福建福州地区
注3：斥候，即前军哨探
很快有更多前来将石室团团围住。董源轻声和我说：“你逃不了的。放了我，告诉我怎样使用那块麒麟玉，我会为你的性命作保。”
我从他腰间拆下勾带搁在他颈项上，和颜悦色地答道：“现在还来威逼利诱真是太迟了哟。叫你下属通通退下，你，带我从密道离开。哦，千万别忘记带上我们的宝贝玉佩。”
从我的角度看不到他表情，但他僵硬的身体语言表现出再明显不过的抗拒。
我很快在他颈子上弄开一道小口，他冷冷地说：“你会后悔的。”
“那得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我接过那个小波递来的玉佩和衣服，“退后，你们出去，门关上。”
直到剩下我和董源在石室内，我放开他，披上袍子胡乱扎紧，另一手狠狠咬破指尖，将血涂在玉佩上。
我对他说：“带我从密道出去。我知道这里有，勿要狡辩。”
他站直身子，仿佛为了挽回仅剩的尊严，断然到：“休想。”
我感受室内升起的奇妙阵形，心内有片刻雀跃——这意味着有人获知了我的存在。我低声道：“都来吧，我在此处。”
但另一头董源还是不肯妥协，我开始考虑削掉他的脚趾还是手指给他一点颜色看看？他似乎看破我的心思，后退一步，痛苦地说：“我会带你离开。”
“您请先？”
他在那双头鹿的雕塑上摸索一阵打开一道暗门，两人在黑暗中踉踉跄跄走了总有半个时辰，之后，我们终于走出了山洞，在离开山洞的过程中，我被飞刀暗算一次，还被不知名小蛇咬一口，光衤果在外的的双腿惨不忍睹。
站在石洞出口，放眼望去，脚下半壁山崖之外满眼苍翠树林，看不见道路，更不用说城市了。这里……万年无有人烟的原始森林，它之宏阔与寂静使我感到压抑和肃穆。
我粗暴地用铁链拴住董源，扯着他半是走半是滑地爬下山崖，步入了森林中。我在林中遇到的第一块土地生起火堆，用树枝在红壤地面划出若干符号，堆叠小石，以玉佩为媒介，向此处神灵传递心愿。
这时远方的山崖上，那山洞的出口传来了嘈杂脚步声，显然追兵赶了过来。
我深呼一口气，扯住董源将他推进三个火堆构成的区域，并说：“一时风大，为你安全着想，千万不要睁眼睛。”
踏进三角区域的一瞬间，风割破了我的脸。董源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他竭力忍受着这临时构筑的、充满洞隙的异界带给他的痛苦，常人难以抗拒的力道在他的脸上扎出血花。
两天之后，在我的护卫和孙权派遣的侍卫护送之下，我安然回到了建安县（注1）。开初一段路董源被用绳子缠得木乃伊似的扔在马背上，到了人多的地方，我解开多余的绳索，扬威耀武地像那个小波牵我一样牵着他走。
两日前我以董源为质从洞中逃出，再三逼问下得知自己身处会稽郡冶城（注2）以南的山区，此间民化未开，蛮夷横行，中原人过来，可以说每时每刻有性命之虞。幸好从苍等人第一时间发现我的失踪，半个多月以来寻遍了会稽郡大部。在感知到我的存在时他们恰好距离不远，否则要等孙权的队伍来救，我肯定烂的连骨头都散架了。
到了城内我把董源交给官兵，自己往马车一躺，睡醒时已经到临海郡的东阳县了。
东阳县令等闲难见到孙将军孙大人亲自督办的大案子，捎带着把我这位官眷也照料的极好，旁人到访一向是住的馆驿，我则住进他们官宅里，每日好吃好喝地侍候。
董源这混蛋！当初过阵就不该好心提醒，让他瞎掉两个眼珠子算了。被他关的半个多月，我瘦了恐怕不止五斤，背上脊柱骨历历可数，后背符咒烙出的疤痕久不能愈合，浑身简直不剩一块好皮。
姓杜的县令引荐了一个本地大夫，言道只要细细调养，多吃些调理的药剂，恢复健康不在话下。可一见我脖子上给那毒针扎了的伤口，那老大夫连道奇也怪哉，说这剧毒沾了不出几个时辰必死无疑，而我只是伤口溃烂几日，着实的不可思议。
我冷笑：“有什么奇怪，那是她的□□假冒伪劣。”
杨扶是我在吴县时的管事，这次受沈愈差遣，过来给我当跑腿的。见我不悦，他悄悄将人打发了。
这样拖了几日，颈上的伤口非但没有愈合，溃烂的面积反蔓延开来，疼的我只能歪着脖子走路。审问那董源，他说这毒本就无药可解的，其他一句不肯多说。
拖到最后我食不下咽，在房间大发脾气。杨扶见这个状况，飞马报知孙权，有了他的命令，擅长于医治越人土毒、远在新都的吕大夫星夜兼程赶了来。
我见吕崔像是比前回见面时丰盈了许多，于是客气问候一句：“吕大夫这一向可好？”
“托夫人的福。”她不紧不慢地坐到我对面，“得夫人垂青，小女子受宠若惊。”
这倒像有怨忿的意思了，我随便敷衍到：“吕大夫医术精湛，有你在我才放心。”
她也不是不识眼色的人，随即便潜下心仔诊断一番，道：“幸而夫人体质特殊，这□□的效力再有几日就尽了，不要紧。小女子给夫人开一帖清凉消毒的药剂，每日涂抹，若无意外，半月便能痊愈。”
“到底什么毒这样厉害？”我歪着脖子问她。
“此毒在闽中常用，萃于毒蛇‘竹叶青’，越人常以此毒涂抹弓矢箭簇，中者无不毙命。”
“呵，那看来我很幸运。”
见她开了药贴后仍是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再思及她薄幸的情郎在辞行时那番言辞，我忙叫杨扶带她了下去。勿要做怨偶，只当这人死了罢。
另一边得知孙权没第一时间赶过来，我心头虽有失落，转念思及既已提出分手，那么对方这么做并无不妥之处。
我所忧虑的是不到一岁的儿子未来和他亲妈长久地分开，也许会对他的成长产生坏的影响。
且不论是否有影响，也不论这影响好坏，我的不负责任是显而易见的。我靠在床头，回及在生孙虑时所做的那个怪梦：杜明翰那时候和我说，我离开孙虑的决定是正确的。
他为什么出现在我的梦里给我这样一个说法呢？这属于何种预兆？
胡思乱想一通不得要领，我拽了被子打算睡觉，只听外头忽然闹腾起来，好似有人在院子里乱闯乱撞。我忙披衣起身，尚不及穿好鞋子，一个丫鬟推门而入，口中到：“夫人快走，贼人入府来了。”
还没等我有所反应，杜县令也从走廊那头跑了过来，他歪戴头巾，瞪着眼睛和我说：“贼人凶暴，请夫人快快随下官到县东军营避祸。”
我赶快披好斗篷，和那杜县令一道往外走，好容易穿过几道仪门来到府外，县令大人请我上马车，我直接拉过旁边大黑马翻身而上，道：“大人前头带路。我身边尚有一名大夫叫吕崔的，请寻人保护好。”
早知道会稽郡近闽越，除了叛乱此起彼伏，偶尔也有海贼侵扰，没想到我光今年就遇两回，当真撞大运了。
一行人狼狈逃窜至县东，看到黑压压的军队在大道上扎起路障，我一时放心不少。入营后杜县令让人带我到一处军帐内休息，我抓过身边的侍卫，不耐烦地问：“到底哪里来的贼人，竟胆大妄为敢于攻打县衙？”
那侍卫是杨扶带来的，我并不认得，看装扮出自将军府。他道：“夫人容禀：杜大人府上的管事告知卑职，这些贼人自闽中翻山而来 ，乘夜急行，东阳的哨兵发现敌情时，贼人距县城只有十多里了……”
“真是饭桶!”我忍不住出言打断，“怎么派这样一个对战事一无所知的人当东阳令，当真，当真……”
“夫人放心，会稽太守已命人率军前来支援，今日内即会到达东阳。”
我不由到：“是何人率军前来？”
“回夫人，是陆校尉。”
我心头一惊：“哪个陆校尉？”
“陆议陆大人。”
我顿时转怒为喜：“有他在，东阳无忧矣！”
那侍卫请我随转移的人马先行去往山阴，我说我非得留下来看看陆大人怎么收拾这些山越叛匪不可。侍卫拗不过我，只好去禀告给杜县令。杜县令横竖的劝了一个时辰，我则抱住了道旁拴马柱表示留下来的决心。
我不知好歹地说：“你方才讲贼人不过千余人，县里的兵卒亦有数百人，如何被他们攻入城中作乱？我正要看看你有没有玩忽职守的嫌疑！”
杜县令的脸皱成一枚失水的杏子，然我任他好说歹说就是不走，他最终只得废然长叹而去。
入夜时分斥候（注3）回报，陆大人的队伍正在入城。
我走出帐外，正好看见数十骑人下马入营。
四周燃起的火把映的半边天空发红，每人的脸上却是黑的，独独为首一人紧袍窄袖，脚蹬鹿皮军靴，昂首阔步，面容坚毅，目有精光。
我暗暗为此人出场喝了一声彩。那军营中的校尉走过去与陆议耳语数句，陆议点点头，径直向我走来。
我向他裣衽一礼：“见过陆大人。”
“下官不敢当，还烦请夫人借一步说话。”
我一撩帘子，伸手道：“大人有什么话请进来说吧。”
他略略迟疑，缓缓走入帐中。这人也真是，我两在都督府碰见也不是一次两次了，怎么说也算半个熟人，可他此时分明一副生人勿近的面孔，真真无趣的紧。
我站在军帐中央，先踢一脚不知被谁踩得翻起的地毯，接着一笑：“大人若是过来劝服我前往山阴，那我是不去的，除非大人答应一个要求。”
“夫人请讲。”
我拍拍手：“呐，只要你把那山贼赶跑了，我就答应你去。”
“下官来时，孙将军早命人传令，要下官务必保证夫人的安全。”
“我可不认为去山阴就安全了。你应该知道前段时间我被人绑架，现在我去山阴，若路上再给人劫了去可怎么好？”
“这——下官定当竭力……”
“别这呀那呀的，咱们直说吧，我不去，你能奈我何？”我笑的眉眼弯弯。
他可能没见过我这样赖皮的，脸上稍稍带了一点无奈的笑意：“下官不敢勉强夫人，还烦请夫人在营中勿要随意走动。”
“这个自然。你军务繁忙，快去吧。”
“下官告退，请夫人好生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