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 痛苦和幸福（1 / 1）
心里渐渐有了主意，杜攻对他来说不仅是对自己有恩这么简单，他对他来说亦师亦友亦亲，想到这里，杜己回头看了一眼蝉夏，发现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醒过来了，正在看着自己。
“蝉夏！”杜己惊喜不已，扑到床前抓住了蝉夏的双手。
蝉夏淡淡笑了笑，声音虚浮的道，“你没事吧？”
“你怎么反而问起我来了，这应该是我问你的啊。”杜己傻傻的笑。
两人正脉脉的目光对视，霖灵突然扑到了杜己的身上，哭道，“杜己哥哥，你不能去啊，他们有三个人，他们会杀了你的！”
杜己扶住霖灵的身体，因蝉夏醒来而产生的喜悦烟消云散，他不语，静静看向蝉夏。蝉夏亦看着杜己的双眼，她想让他留下来，可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默默看着他。杜己顿了顿，开口道，“蝉夏，我必须去，杜攻他对我来说……”
“我明白。”蝉夏虚弱的打断了杜己，脸上的笑温柔却寡淡。
虽然蝉夏没有反对自己前去换杜攻，杜己的心也没有轻松几分，他半跪在床前，紧紧握着她冰凉的双手，临别在即，应该说一些什么话，或者说自己一定会带着杜攻活着回来，或者说自己万一回不来，可他什么都说不出口。
两人正在沉默，站在杜己身后的霖灵蓦地道，“杜己哥哥，你不用担心蝉夏，我会在这里好好照顾她的。”
杜己没有动，蝉夏却将目光缓缓移到了霖灵的身上，那目光十分温和，还有洞悉一切的了然，霖灵在那仿佛能看穿自己的目光下有些不自在的撇开了脸。
杜己俯身轻轻亲吻了下霖灵的唇，他在她耳边说，“等我回来。”
她说，“好。”
杜己温柔的笑了笑，站起身来，轻轻拍了拍霖灵的肩，“好好照顾她。”说完，走到水边，跃进水中。
霖灵保持着目送杜己离开的姿势，恐慌在她脸上迅速淡下去，冷漠便浮了出来。她冷冷的问身后床上的蝉夏，“为什么不阻止他？你知道他一旦去了，就没有可能回来。”
蝉夏闭上了眼睛，“他没有选择的。”若留下来，他就只有充满悔恨的一生。“而且。”蝉夏淡淡笑，“你知道我不会让他死的，所以，你才替那妖怪传达消息，不是么。”
一直背对着蝉夏的霖灵缓缓转过身，脸上的表情在光线不足的溶洞里看不清楚。
“现在外面是正午，正是阳光最炙热的时候，我受了伤，若现在出去，没多久就会消失。可我不会让他死，所以我选择让自己死。”
溶洞里落发可闻，只有水滴落下拍打在地面上发出的空洞声音，一下，一下。
“你死了，他同样不会好过。”霖灵向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冰床上闭着眼的蝉夏，“可只有这样，他的心里才会空出来位置。”
蝉夏静静躺着，闻言微微笑了下。
霖灵又向前走了两步，几乎要站在冰床之前，“或者，你也可以选择不去救他。”如果杜己不爱她，那么让他死了，对她来说也比看着这两个人日日举案齐眉要好的多。
蝉夏缓缓摇了摇头，“……死了便是死了，只有活着的人才会被留下承担痛苦。终归是我自私，选择让他留下来。”
蝉夏周围突然出现很多雪花，围绕着蝉夏飞舞，像一股旋风一样裹住了蝉夏。霖灵被迫退了两步，抬手挡在自己眼前。等她放下手臂时，床上的蝉夏已经不见了。
一直在旁观的荼冥此刻突然道，“我们去杜己那里吧。”
异常沉默的顾麻生低低嗯了一声，跟上荼冥的脚步，两人来到水潭旁，耀眼的阳光铺天盖地的从头上砸下来，刚从阴暗水溶洞里出来的顾麻生被晃得眼晕，眯着眼看了一圈四周。一片浓绿之中的潭水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像等着人去发掘的宝藏，山上的植被像吸收了足够的阳光，如雨后春笋一般茂密旺盛，正是盛夏时节最好的风景。可这样美好的一个时节，却会杀死蝉夏，尽管她那样喜欢夏天，夏天也不会给予她一丝仁慈。
荼冥看着四周各式各样的叶子，一时兴起摘了一片，将叶子变大了，盘膝坐在了上面，回头看顾麻生正站在潭边，手在眉上打了个凉棚发呆，有些不耐烦的开口道，“书生，发什么呆，我们要快点赶到杜己那边去。”
顾麻生回过神，几步跑过来，便看到荼冥屁股下那片巨大的叶子，“这是……”
“坐上来。”
还没见过体积如此霸气叶子的顾麻生，小心翼翼坐在了叶子的后半部分，荼冥的身后。他刚坐好，听到前面荼冥说了句坐稳了，叶子就突然浮起来，猛地向前蹿去，连个缓冲都没有，差点把顾麻生给活生生摔下去。顾麻生一如既往的惨叫着，惊恐之余‘饥不择食’的想抱住前面荼冥的腰，荼冥一个侧身抓住顾麻生的俩鸡爪子，“怕什么？有我在，不会让你摔下去的。”
“小生，小生控制不住啊。”叶子飞的很快，顾麻生原本就颤颤巍巍的声音更是被风吹得支离破碎。
不管自己怎么折腾这书生，他的胆子就是大不起来。荼冥回头看顾麻生眼睛紧闭着，都要皱成一团的脸，勾了抹笑，叶子陡然翻了个转，开始在空中转圈圈。
“啊啊啊啊啊啊啊……”
升上空中之后，就能清晰的看到全是绿色的子山上，在杜己家的位置有一片突兀的白。荼冥不折腾顾麻生了，操纵着叶子朝那个方向直直飞过去。
靠近了，才发现那片白色是冰，整整覆盖了几乎半个山端，冻结了杜己的房子和周围的花草树木，半透明的冰体森森的散发出丝丝寒意。若不是向远望去还能看到母山上仍然枝繁叶茂的植物，几乎让人以为是冬天提前来临。
刚才还脆弱不堪的顾麻生此刻已经回光返照的从荼冥身边跑向了冰的中心——杜己在那里。荼冥眯了眯眼，也跟着走了过去，要不是她眼力好，几乎要看不到杜己怀里的蝉夏。
蝉夏躺在杜己怀里，全身都在渐渐变透明，杜己落下的眼泪都穿过她的身体直接落在了他的身上，在他原本就深色的衣服上留下更深的印记。杜己抱着她，却不敢使太多力气，生怕自己一用力，蝉夏就会顷刻消失在自己的怀里。
天上突然开始飘落零零星星的雪花，小小碎碎的冰晶自空中缓缓落下，在这个八月的夏天。
“蝉夏……”杜己哽咽着去唤她的名字，声音都小心翼翼。
那声音里有太多的痛，听在顾麻生的耳里，犹如二胡的音色一般悲戚。
快要消失的蝉夏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她温柔的笑着，摆了几个口型。只有两个字，杜己懂了——抱歉。
“不要抱歉！我……”杜己的话没有说完，因为一直在变透明的蝉夏已经完全消失在自己的怀里。也许是她消失的过程太过缓慢，所以他看着空空的怀抱，觉得蝉夏还在，只是他看不到了，他静静说了下去，“想你留下来。”
世界安静了下来，没有蝉鸣，没有树叶被风吹动的飒飒声，只有属于冬天的冰在夏天的太阳的照射下渐渐融化的声音。
“蝉夏死了？”就站在杜己旁边的顾麻生的声音响在空旷的世界里，飘忽如薄冰。
荼冥在四周查看了一圈，想要找到关于杜攻下落的痕迹，转了一圈回来就听到顾麻生的这个疑问句。她扫了他一眼，觉得他这个打击深重的模样很无聊，不过他是一个才活了二十几年，而且几乎没出过镇子的凡人，会这样很正常。所以她难得心善的想要开口安慰他一句，刚又这个想法，四周突然就黑了下来，像有个神拿起一个方盒子将他们扣在了里面。
眼前突然又重新变成了刚进这个心境时的一片黑暗，顾麻生却没有像那个时候惊慌失措，只是保持着垂头看蝉夏一点一点消失的姿势，没有什么反应，似乎没有注意到周围的一切。
“把目光放在未来，书生。”荼冥不知什么时候又把腿盘了起来，飘在虚空之中，悠悠说道，“若不解开这蛇妖的心结，我们就没有未来了。”虽然以她只能，用蛮力打破这里也不是没有可能，顶多让那个蛇妖非死即伤罢了。
“为什么要这样啊仙人？”顾麻生显然没有听进去荼冥的话，还沉浸在蛇妖的记忆里，“为什么蝉夏和杜己要是这样的结局？为什么要这样痛苦？”
“为什么？”顾麻生牵住荼冥的衣角，看着荼冥的双眼。
荼冥敛了敛眉，也看着顾麻生的双眼，突然伸手给他的后脑勺狠狠来了一下，道：“为什么个屁！哪来那么多为什么，有得自有失，有幸福的时候就会有痛苦的时候。为什么要一定要幸福？难道就因为痛苦带来的是痛苦？痛苦和幸福是等同的，就像邪和正是等同的。”
顾麻生瘦得重心不稳，又心不在焉，险些被荼冥这一巴掌打得栽倒到地上，他捂着后脑勺圆了一双包着泪的眼看荼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