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第 29 章(1 / 1)
一旁的顾麻生也听得发怔。取心头血做咒,前不久仙人才说过,凡人太脆弱,是无法取了心头血之后再做咒的。可杜攻的娘亲,却成功做完了整个咒术,是什么支撑着剖开了自己的心的她?
荼冥的脸色也有些沉重。杜攻的故事勾起了她的回忆。人生不如意十之八九,这样一句简简单单的话,道尽了多少人心里的苦。杜攻的双亲只想如同大多平凡人一样过安安稳稳一生,不是什么大愿望,偏偏得不到满足;经年甚至没有乞求站在既诸身旁陪伴他一生,只是想能够永远的在自己的角落仰望着他,卑微却仍得不到满足;她不过想能和自己从心底里爱的人一起快乐一生,最后却发现只是自己自作多情。天意如刀,天意此般为刀,为的是什么?
心伤的杜攻自然是察觉不到顾麻生和荼冥二人心思的,他抹了一把脸,诚恳对杜己道,“你我也算同病相怜,你之今日,正如我之昨日,我帮你,不过想着,娘亲那时候一定希望有人能帮她一把。何况,虽我的平凡生活是娘亲用命换来的,我却对凡人生活有些心灰意冷,与你生活在这山上,反而日日心中安定踏实。”
“因而你不必对我心怀愧疚,这样的生活我很喜欢,只不过苦了你,小小年纪便要和我住在这荒寂山上,过这样的日子。”
杜己连忙摇头。杜攻笑了笑,便去院子里劈柴了。
杜攻推心置腹的一番话,让杜己愈发将他视为自己最重要的人。
杜攻身上的妖血虽然被压住,有了凡人样貌,却仍然流淌在他的身体里,因而寿命便比凡人长了不少。杜己更是长到了十七八岁的模样,就再也没有变过。二人在山上住着,期间来了个叫霖灵的美女蛇,对杜己一见钟情,便也在山上住了下来,整日缠着杜己,试图将自己化成一根能搅动杜己一心春水的棍子。奈何杜己却只当她是任性的妹妹,对着霖灵,他心里那一汪春水似乎化成了千年冰坨子,用冰镐砸都留不下一道印子。
一年严冬,天冷到了极致,似乎呼吸的空气里都布满了看不见的冰碴子,吸进身体里,冻结了血液。蛇和熊都有冬眠的习惯,霖灵修为尚浅且为纯血蛇妖,早就回到了自己的洞里睡得天昏地暗,杜己身上只有一半属于蛇的血,因而只是嗜睡,杜攻因妖血被封,对这样寒冷的冬天也就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这次冬天实在是太冷,仿佛人心都要被冻住,比平常人健壮的杜攻病倒了。
高烧一直不退的杜攻是屋子里温度最高的物体了,简直可以当暖手的火炉用,杜己用刀扎手让自己保持清醒,不停给杜攻换浸了冰冷雪水的帕子试图给他降温,却一直没有效果。外面一直在刮风,风大得积落下来的雪都被吹了起来,被冻得坚硬的雪携着风的力道砸在脸上身上,和刀子没有两样。且雪已经积到了腰部,将整座山都封住了,就算去请大夫,大夫也根本不能上山来。
眼看着杜攻的温度不降反升,杜己决定背杜攻下山去寻医。杜己先从窗跳到院子里,将堵住门的雪都挖开,才将裹着家里所有厚实衣服,捂得严严实实的杜攻绑在自己身上,拿着铁锹,照着记忆的下山路方向挖开漫到他腰部的雪,艰难的下山。被风吹起来的雪化成一把把锋利的刀子在杜己脸上划过,留下一道道伤口,有的伤口较深,但血还没流出来就连同嘴里呼出的空气一起冻住。
荼冥和顾麻生二人站在积雪之上,二人仿佛鸿毛一样轻,在雪上没有留下丝毫痕迹。远远望去,穿着一身白衣、连脸色都玉一般白的荼冥似乎融进了周遭的一片白雪皑皑之中,之余那散在身后的及腰乌黑长发十分显眼。尽管感受不到任何温度,顾麻生站在一片白茫茫的雪之中,耳边寒风呼啸而过,还是打了个哆嗦,觉得有些冷。
杜己一路跋涉着,眉毛上,睫毛上都结了白色的冰花,身上的衣服都覆盖着一层冰。下山的路将将走了一半,他的脚步越来越凝滞,手上挖雪的动作越来越慢,眼前的景物越来越模糊。夹着冰雪的风似乎刮得更猛了,他只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一声,一声,似鼓声一样敲在耳膜上。一直撑着一口气的杜己机械地前进着,蓦地,他绊到一块藏在雪下的山石,终于摔倒在雪里。这样一摔倒,就很难再站起来。
他趴在雪上,满眼都只能看到属于雪的纯洁颜色,眼睛似乎合上就被冻住似的再也打不开。他费力的再次睁开眼,那感觉好像不是睁开了眼,而是生生撕开了眼皮。然后,他在满山满野的白色之中,看到了不远处一个似寒冷冬天第一朵代表春天而绽放的黄色身影。那一瞬间,仿佛无情的风雪都静止了,凝在空中的冰花折射阳光发出七彩的绚丽光芒。
杜己醒过来时,发现自己躺在家里的炕上,记忆在他清醒的那一刻就复苏,他连忙支撑着身子坐起来,便看到了躺在他身旁的杜攻。他探了探杜攻的温度,已经没有那么灼人,一颗心终于放下来,便想起来,他昏过去前一刻看到的那个黄色身影。
“你醒了。”嗓音轻轻灵灵,语音却十分温柔的女声在他身后响起。
他猛地回头,就看到一个穿着暖黄色裙裾的女子坐在他的身后,手捧一杯热气氤氲的热茶,正看着他温温的笑。女子一头长发被一根晶莹似冰不知什么材质的发钗简单簪在脑后,而发色竟是银色的,仔细一看,那女子脸色也白得如同冰一样,甚至看起来有些透明,瞳色却是浅浅的红色。纤瘦的身材配上花蕊般的黄色裙子更趁得这女子脸色莹白,娇如初初绽放在春天里的迎春花。
“你是……”杜己有些迷茫的问。
女子闻言歪了歪头,温和的道,“我是北极极寒之地的一片冰晶。”
冰晶?杜己愣了愣,更加迷茫,但他也明白是眼前女子救了自己和杜攻,连忙掀开被子,就要下地去谢女子,谁知刚一动,脑袋里就像搅了一团浆糊一样天旋地转。
女子见状,放下手中的茶杯,上前扶了杜己一把,好言道,“你歇着吧,要做什么,吩咐我好了。”
知道是自己的冬眠习性在催促自己去睡觉,杜己老老实实躺下,口中道,“还没谢过恩公救我和杜攻,怎么还敢劳烦恩公。”
那女子闻言一笑,眉眼弯成一轮月牙,“我可不叫恩公,你还是叫我名字好了。”
明明眼前的景物都模糊成一片了,那女子的笑容却从模糊的景象中脱出,那弯弯的眉眼似乎就在他眼前,连她嘴角一对小小的酒窝都清晰可见。杜己听见自己咚咚的心跳,他有些魔怔的问,“那你的名字是什么?”
“啊,之前没有人这么问过我,所以我还没有想过自己叫什么。”女子笑了笑道,微微蹙眉,冥思苦想自己的名字。唔,得好听才行,最好和冰晶能有些关系,啊,难倒她了。
杜己也是个胸无点墨的,虽然他觉得此刻应该说点什么抒情的话,可是心眼直的他愣生生飙出这么句话,“你是一片冰晶,那不就应该叫冰晶吗?”
女子眨眨眼,“我是冰晶就叫冰晶,那你是蛇妖,就叫蛇妖吗?”指指仍然昏睡中的杜攻,“他是熊妖,就叫熊妖?”
听女子这么直接命中自己的痛处,杜己有些窘,结结巴巴道,“我有名字的,我,叫杜己,杜攻也不叫熊妖。”
“那我为什么要叫冰晶?”女子逮住了反驳的机会。
杜己立刻词穷,只好道,“那你叫什么?”
“我喜欢夏天,夏天有蝉,那我就叫蝉夏好了。”大概是想到了自己喜欢的东西,女子脸上的表情更加柔和。
虽然不明白一片在炎夏就会融化的冰晶为什么会喜欢天敌似的夏天,杜己却也只是在心底牢牢记住了面前笑容和静女子的名字。
蝉夏。
蝉夏生于极寒之地,那里除了冰便是雪,还有刀子一般凛冽的寒风,所以修出自由之身的她走出极寒之地,第一次见到和风煦煦、绿荫浓烈、百花齐放的夏天,就从心底里彻底喜欢上了。只有夏天才会有只是看着心底就生出舒服的凉意的绿荫,只有夏天才会有在枝头名叫知了的蝉,只有夏天才会吃到杜己给她摘的甜进她心里的香瓜,只有夏天才会和杜己一起躺在屋顶上纳凉。
由于杜己仍然精神不振,困顿不堪,杜攻虽然烧退,但此病来势汹汹,去时也如抽丝一般,仍然需要人照顾,蝉夏便留下来照顾这二人。蝉夏和杜己相处的时间一长,二人就看对眼了。两人也不矫情,互通了心意,便约定终生。霖灵冬眠醒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却也没有任性胡闹,只是一副不甘心的模样留在杜己身旁不走,似乎在等着什么机会。
第一次机会很快就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