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第 16 章（1 / 1）
青天白日之下，纵横交错的街道行人来来往往，城民熙熙攘攘。荼冥和顾麻生坐在一栋建在穿城而过的河旁的酒楼二楼，靠窗的位置，微微偏头，就能看到波光粼粼的河面以及对岸柳树枝叶低垂的一片好风光。
据玉凛交代，那蛇精的老巢也不过与朱颜的狐狸窝离了三个城，七座山的距离，更远离京城。想着以前御风时顾麻生心惊肉战的模样，荼冥便带着顾麻生驾云，稳稳悠悠行了一顿饭的功夫，一阵五脏庙空虚的声音响在了云上。荼冥瞥了一眼顾麻生，便看到他血红着一张脸，原本捧着从雎西那里借来的书的手现下正将书按在肚子上。
玉凛离心脏被捏碎还有三日的时间，充裕的紧，荼冥便带着顾麻生降在了这个城镇。顾麻生进酒楼之前还好一顿心惊胆战，生怕这又是荼冥一时兴起想要整自己，他瞄了瞄酒楼的装潢，估量着在这里白吃一顿，他可能不止要跑五条街，得翻过五座山才能摆脱追债的。
荼冥看穿了顾麻生的心思，随手变了几锭银子哄了他进去，然后再想后招招待他。若玉凛看到二人悠闲在酒楼吃饭，不知道会作何感想。
上一次在酒楼吃饭都是几万年前的事了，点菜的时候，荼冥看着墙上挂着的写着菜名的牌子，难得的有些兴奋，“鱼香肉？竟然还有这个菜呢，一盘这个，再来一份青椒炒肉丝，一份醋溜白菜，炖豆腐，书生，你呢？”
顾麻生也看着墙上挂着的林林总总的牌子，一一仔细看过后，才挠着头，道，“仙人点了这么多，小生要一份米饭就好……”
一旁的小二早已等的有些不耐烦，瞅着顾麻生看着牌子气势汹涌的模样，结果最后只要了一碗白饭，翻了个白眼，听顾麻生叫荼冥仙人，便讥诮的笑了一声，心里想，又是个行骗的。
荼冥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本正经道，“非也非也，我乃是真仙人，修占卜算卦之道。”
小二愣了愣，他刚才把心里想的话说出来了么？荼冥来了兴趣，煞有介事的掐指算了算，对小二道，“你现名李贵祥，原籍荆州，正是十八岁壮龄，尚未婚配，父母双亡。”
小二打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些事随便打听一下就知道了。
嘿哟？不使杀手锏不行了。荼冥一挑眉毛，唇角勾笑，轻轻吐出三个字，“李狗蛋。”
听到李狗蛋这个词，小二脸色顿时一变，心头大震，信服之色溢于言表，差点跪在地上。他激动道，“果真仙人！高明啊！”
李狗蛋是这小二十岁以前的名字，十岁的时候，怀揣着闯荡江湖伟大梦想的小二离开村子，到了荆州的镇子，停留了两年，顶着这个十分贴地气的名字被嘲笑了两年，因而他到了这个镇子后就彻底改掉了他视为此生最大耻辱的名字，将这名字压成心底最大的秘密。就是啊，他将来可是要成为仗剑天涯，世人敬仰的英雄的，英雄怎么能叫李狗蛋这么个名字，耻辱啊！改掉！必须改掉！
如今这致命软肋便这样被荼冥轻飘飘的戳中，自然立时荼冥的话就信了大半。
荼冥摆了摆手，谦虚道，“过奖过奖，待我为你算算近日运势如何。”
小二连连点头，脸上恨不得开出一朵花来。
“今日酒楼打烊之后，你回家时不要走平日里走的那条街，沿着北街那条路回家，会在北街上捡到一个金镯子”荼冥算了半天，以一个神秘的表情对小二道。
“天哪！金镯子！”小二眼中迸发出光芒。
荼冥下句话就泯灭了小二眼中的光，“但你绝不可将此镯子私藏，在捡镯子的地方等上半个时辰，会有人来寻这镯子，你只要把这镯子交还给那人，那人定能带你走入锦绣前程。”
“借仙人吉言！”小二眼睛都要乐成一条缝了，巴不得时间走快一些，立刻就将那镯子给握在手里，别让别人抢了先。
“嗯哼。”荼冥掩嘴咳了一声，“什么仙人，也不过是个需食五谷，受困于金银的凡俗之人罢了。平日里还不是得替人算算卦，看看风水，赚些银子以维持生计……”
小二不是傻子，自然听明白了荼冥的弦外之音，想了想刚才的菜也只是些平常饭菜，便拱手道，“如此小的也不能让仙人平白出力，今日这顿饭菜便由小的来付吧，以谢仙人。”
“那就这样吧。”荼冥也不客气，挥了挥手示意小二去吧。
小二乐呵呵的走了。
一旁听得呆若木鸡的顾麻生眨了眨眼，还没意识到荼冥敲诈来了一顿饭。他谄笑着对荼冥道，“不知仙人可否为小生算一算，小生修仙之道前途如何？”
荼冥已恢复成了一副淡淡的模样，支着脸懒懒地打量四周的人，闻言，瞥了一眼顾麻生期许的面庞，随口推诿道，“身为仙人，不能随意泄露天意，以致改变凡人命数，会遭天谴的。”
“那仙人刚才怎么还对小二兄……”顾麻生困惑。
“哦，那个啊。”荼冥有些狡黠的笑了笑，“今日就算我不说那些话，那小二也会因碰巧拉肚子，去了有茅房的北街，在茅房里捡到那镯子，遇到前来寻镯子的人。”
荼冥是钻了小空子，顾麻生愣了愣，问道，“那锦绣前程是……”
“这可就是个故事了，怎么着也算是这样一个凡人生命中惊涛骇浪般的转折点了。”
“那金镯子世间只此一个，其中带有机关夹层，乃是个信物，也是个传递消息用的工具。”荼冥不知打哪里摸出一柄十二骨纸折扇，脸上是说书先生‘看官，你且听我慢慢道来’的专业表情。
“说道这镯子的主人，那可有来头了。不是武功高强、行侠仗义的粗脸汉子，亦不是那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的英气侠女，乃是当今相爷的三小姐，一个不会武功，娇滴滴的大家闺秀。此女自然也不是那只识深闺绣花鸟的寻常大家闺秀。三小姐虽对武学半点不识，却有着非同常人的聪明才智，手下掌管着一个庞大的地下组织。说起这个地下组织，那可真是个能纵观天下的地方，就连咱寻常百姓平日里吃什么，可都能得知。这组织乃是当今圣上命相爷而建……咳。”
讲了一半，顾麻生正听得十分入神，荼冥咳了一声，有些口渴，就着桌子上的粗茶喝了一口，一转头正看到小二端着菜来了，便闭了口，没有接着说下去。
顾麻生一颗要听故事的心还在那里被讲了一半的书提着，且背对着小二，没看到，便有些心急的抓住荼冥一片衣袖，急着道，“接下来呢？相府的三……唔……”说话说到一半，嘴突然怎么都张不开了。
一旁的荼冥面容凉凉的看着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些慌张的顾麻生，一手掩在桌下正捏了个咒。小二笑眯眯地将饭菜一一都摆好，冷不防一偏头看到顾麻生因拼尽全力想张开嘴而变得十分扭曲狰狞的面孔，吓了一跳，差点将手里要摆上的一碗饭掉到地上。他惊慌失措的对荼冥道，“他，他怎么了？”
荼冥十分淡定，“无妨，这孩子命苦，自小身上就带了病，一发作就是这副模样，一会儿就好。”
小二哦了一声，还是有些心慌，匆匆对荼冥笑了笑，忙三步并两步走了，荼冥这才松了手上捏着的咒。顾麻生使了吃奶的力气与嘴上的力道抗衡，不料这力量不打一声招呼就没了，吃奶的劲儿让嘴猛地张开，只听‘咔’的一声，下巴跟着脱臼了。悲催的顾麻生顿时酸疼出了满眼的泪。
荼冥啧啧了两声，抬手用力一托，将顾麻生的下巴街上。顾麻生用衣袖抹了抹眼中的泪，觉得有些委屈羞愧。委屈是为荼冥总是这样折腾自己，羞愧是为男儿有泪不轻弹，他却这样轻易的掉了眼泪，不知道仙人会不会瞧不起他，偷偷看了眼荼冥，荼冥仍是一副淡淡的模样，并没有在意。
“吃吧。”荼冥执起筷子。
顾麻生吸了吸鼻子，刚接上的下巴还有些泛酸，他模糊不清的问道，“刚才的地下组织还没有讲完呢。”
荼冥一愣，继而失笑。没想到顾麻生还记得呢，难道她这么有说书先生的天分？夹了一筷子肉丝入口，她瞄了瞄盘子里花花绿绿的椒丝，皱了皱眉，一边用筷子挑出来，一边为顾麻生讲了小二与金镯子的故事的下半部分。
皇帝命相爷建立了这个地下组织，此事满朝文武只有相爷知道。大家都晓得的，皇帝这个行当最没有安全感了，多疑简直是个必备的心理疾病。你得随时怀疑自己的兄弟是不是想把自己偷偷做掉，以坐上自己屁股前一刻还在坐的位置，你得有空就怀疑自己的儿子是不是联合某些个不安分的大臣把自己弹劾掉，以躺上自己躺着的那张床，你得心情好就怀疑、心情不好也怀疑自己的妃子是不是为了助她们的儿子或亲戚给自己吃点含有某些要了命的化学物质，以将来做个什么皇太后什么。周围这么多能怀疑的人，简直四面楚歌，所以要怎么给自己安全感呢？自然是掌握这些人哪怕芝麻大点的动向——这便是这个地下组织成立的原因。而这样一个用来给予安全感的组织，自然需要对皇帝绝对忠心不二，而皇帝也能够□□成信任的人来掌管。
“书生，你觉得什么样的人才会有永不改变的忠诚？”荼冥已经挑出了一小堆椒丝，淡淡扫了一眼听故事听得含了一口饭在嘴里都忘了嚼的顾麻生。
“呃……”顾麻生想了想，刚想回答，发现自己嘴里还有饭，忙嚼了几下咽下去，道，“应该是那些忠义之士吧。”
“错。”荼冥凉凉瞥顾麻生，“是训练出来的死士。而那相府的三小姐，便是死士。”
“原来如……呃！”顾麻生瞪着一双眼，打了个嗝。想是刚才那口饭咽的急了些，噎到了。
那金镯子便是三小姐给皇上传递消息的信物。每日，三小姐都会整理出有用的信息，用密语写下，放入那镯子的机关之中，由专门的人递入“呃！”宫中。岂知今日递消息的专人是个刚上任的新兵蛋子，头一次执行任务就出了纰漏。这新兵蛋子也真是不靠谱，就送个东西这么小的事也能让他给弄黄了——镯子丢了。
镯子里放着的是机密中的机密，若是寻常百姓，可能根本连里面有机关都不知道，但若是落到了有心思的人的手中，被利用起来做什么通敌叛国的事……新兵蛋子不敢往下想了，丢失镯子的严重后果在他的想象中被无限扩大，最后像一座山压在了他的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