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040 辞职(1 / 1)
辞职进行得比较顺利,毕竟不是什么正规单位,也不给交五险一金,所以将个人物品一收拾就一身轻松。院长倒是不想放人,小公司培养一个画图熟手也不容易,可钱露态度坚决,于是双方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将手头工作交接完毕,前后不过两个小时,钱露将自己的东西装到包里,离开了公司。
刚刚下午四点多,还不到下班高峰期,路上车流也不多。西天的太阳刚开始泛红,懒洋洋地趴在云层间。钱露掏出耳机戴上,一边听着歌,一边漫无目的地走着,心情是说不出的寂静和荒凉。
说辞职就辞职,是不是有点任性?
只因为和同事关系相处不好,就这么选择逃避,是不是太无能?
以后呢?她要做什么?
从日落黄昏走到夜幕降临,华灯初上,深蓝的夜色下是五彩的霓虹闪烁,流光溢彩,耀眼夺目。
这是个繁华的世界,这是个热闹的世界。
可她却那么孤独。
耳机里响着一个节奏舒缓的女低音,仿佛在和情人低语一般,呢喃又缠绵。
一辆轰鸣的大卡车擦着她身边飞驰而过,掀起的热浪和浮躁的尘土瞬间将她淹没了,同时淹没的还有那个呢喃的女音,再也听不清晰。
忽然间很想哭,钱露皱起眉头,可眼底却干涩得像沙漠,连一滴泪水都没有。
回到家已经很晚了,妈妈迎出来,问她是不是又加班了,吃晚饭没?
默默吸一口气,钱露淡声道:“我辞职了。”
妈妈怔了一下,“……好好的,为什么辞职?”
“加班太累,不想干了。”钱露避开妈妈的目光,望着客厅墙角处的自鸣钟。
“哦……”妈妈挤出一丝笑,点头道,“辞了也好,干设计确实太累了,天天加班……”
没再听妈妈絮叨什么,钱露跑上楼,回到自己房间。
没开灯,屋子里黑漆漆的,扔掉挎在肩上的包,她浑身无力地跌坐在地板上,怔怔地发呆。
一点一滴一分一秒,时钟渐渐从九点划到十二点,她还是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好像一尊僵死的木偶一样,连呼吸都几不可闻。
忽然一阵咕噜噜的响声窜起,在这寂静的深夜里听起来格外突兀清晰,原来是钱露的肚子在叫唤,她饿了。
缓缓抬起左手,捂住腹部按压,可是咕噜噜的响声怎么都压服不住,反而越按越响。一阵阵难以自抑的饥饿感忽然间排山倒海般汹涌袭来,彻底将她击溃了。
从地板上爬起来,揉揉发酸僵硬的肩膀和颈窝,钱露轻悄悄将门拉开一道缝,溜了出去。
午夜的风凉飕飕的,确实已经是秋天了。她在小区门口等了很久,终于拦到一辆出租车,去了最近的一家麦当劳。
汉堡炸翅点了一大堆,她找一个角落坐下,开始埋头苦吃。嘴里尝不出什么味道,疲惫的大脑也早已停止思考,唯一感觉只剩下饥漉漉的肠腹和那似乎永远都填不满的想吃的欲望。
她觉得自己的身体空洞洞地漏风,不知道哪里碎了一块。她大口大口地撕咬着吞咽着,毫无形象地急切地想把自己填满,想把那个洞堵上。不再漏风,是不是就不痛了?
最后一个烤翅还没吃完,钱露已经吃不下了,整个胃部胀得难受。拿纸巾擦干净手上的油,她坐直身子,默默无声地叹了一口气。
午夜的麦当劳十分冷清,只有偶尔几个顾客上门,连服务员都忍不住掩着口打盹,呵欠连天。
钱露盯着对面墙上那个大大的“M”标志,终于忍不住酸了眼眶,泪水重重地滚落下来。
曾经有一个大雪夜,程钰说,如果她生气了,那就一直在麦当劳等着,他一定会来向她认错,领她回家。
可是今天夜里没有下雪。
钱露知道,即使她在这里等三个小时,五个小时,等到天亮,她都等不来他了。
浑浑噩噩地在家里过了几天,除了吃饭的时候,她都闷在自己房间里,不声不响悄无声息,好像她这个人根本不存在一样。妈妈看着她的脸色,多少次欲言又止,都被她冷着脸避开了。刘伯伯在饭桌上说,若她暂时不想上班的话,可以送她出国进修,结果被她客气地拒绝了。
人在小的时候往往有很多梦想,比如说她幼时的梦想就是有一天能出国旅游,看看这个世界有多么大,多么美。然而现在长大了,才发现,其实那算不上什么梦想。出国旅游一圈,如果只是看看景色,其实花不了多少钱,她画一年图纸的提成绰绰有余。
只要想出国,随时都可以,可她现在不想出去了。
已经离得够远了,她不想再离得更远了。
半夜睡不着的时候,她会打开电脑上网,去校内看看同学们的近况,或者是隐着身爬上□□,悄悄看空间里的好友更新。一遍一遍地刷新,其实她想看的不过只是那一个人的状态罢了。可他却像消失了一样,一丝消息都没有。
好友列表里面,他的名字明明还安然无恙地好好地躺在那里,为什么看不到他的状态?
也许他已经把她屏蔽了吧,呵呵。
多少次打开和他聊天的对话框,她在里面输入“程钰”两个字,却始终没有勇气按发送。输入再删掉,输入再删掉,两个字七个拼音二十二个笔画,烂熟在她心里,却无法诉诸指间,无法再说出口。
她还以什么身份?
有何颜面?
关了电脑,钱露捂着眼睛自嘲地笑,笑出眼泪。
擦干净眼泪,她重又打开电脑,搜索人才招聘网,一封一封地投递电子简历。
消息回来的很快,没几天,好多公司都打电话叫她去面试,现在有工作经验的制图员很紧缺。
挑了一家看上去还不错的甲级资质的设计院,钱露换上一身职业装去面试。
在走廊里等了半小时,轮到她进去,里面是个半大的会议室,对面一排坐着五个人,面容都陌生而平淡,神色都清冷而挑剔。
“钱露?”最左边的男的手上捏着她的简历,扫她一眼,“做一下自我介绍吧。”
钱露张了张口,想说她的毕业院校,想介绍她的工作经历,想赢取面试人员的信任。可是张着口想了半天,她却一句话都说不出。
忽然间觉得很累,她低下头,淡淡说了一句“抱歉”,然后转身走了出去。
她不想面试了,不想费力向那一群陌生人介绍自己,不想跟他们说话,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她就想一个人待着,不想和任何人接触。
妈妈在漫长的忍耐过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毕竟她本来就是个火爆脾气。用备用钥匙打开她房间的门,冲进去揪着她的头发狗血淋头地骂,原因是她将刘伯伯给她介绍的对象——小赵的照片扔到了垃圾桶里。
“啪”的一记耳光甩在脸上,钱露的头都被打歪了,脸颊火辣辣得疼。
妈妈抹掉满脸的泪,红着眼睛恨声道:“小赵要长相有长相,要人品有人品,还不到三十就升了外科主任,博士学位又有能力,脾气也很好!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让你去见个面,能累死你不成?让你出国你不去,你刘伯伯给你联系的工作你也不去,有本事你自己找个活干干也成呀?老娘辛辛苦苦供你上完大学,就是让你天天蹲在家里什么都不干的?年纪轻轻不好好打拼,你懒你不想上班,那你找个好对象也成啊!你刘伯伯千挑万选给你看中了小赵,年轻一届医生里边数他最出挑!你倒好,电话不接信息不回面也不见,你说说你到底打的什么谱?!”
使劲推开阳台上的推拉门,铝合金碰撞的推拉声格外刺耳,妈妈抬手指着阳台外面,一脸决绝道:“明天周末,你必须给我去和小赵见面!你不去也行,那我就从这里跳下去!反正才二楼也摔不死,顶多断条腿瘫在床上!以后你也不用上班不用结婚了,天天蹲家里给我端屎端尿端一辈子吧!”
也许是妈妈的表情太过恐怖,钱露被她吓哭了,她虽然怨恨妈妈,可她也爱她。她宁愿自己死一万次也不愿妈妈出任何事。
第二天,钱露去相亲了,见小赵。
地点在肯德基,人已经早到了,长相挺普通的一个男青年,个头较高,面容温和,笑容有些腼腆,举止也不错。
钱露淡淡点了点头,在他对面坐下,垂眸看着桌沿的塑料黑边,喝了一口他买的可乐。自始至终都是小赵在找话题,问一些不算过分的问题,然后她嗯啊地应着,明显带着一股抗拒和疏离。
没多久,小赵也找不到话题了,气氛有些尴尬,于是他说医院还有事要忙,先送钱露回家。
钱露不让他送,摆了摆手算告别,自己打车走了。
不想回家。
回家肯定还要面对妈妈的质问,若是知道她这般敷衍,不知会气成什么样。
说不定还会打她骂她。
最后去了海边。
天阴阴的,冷风高/潮波浪滔天,层层浪花卷起千万堆白雪,呼嚎着咆哮着拍打在空旷无人的海岸上。
钱露把帽子拉起来盖在头顶,侧躺在沙滩上,蜷起腿闭上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