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003 马拉松(1 / 1)
炎炎夏日终于快要过去了,大学也即将开学,一切尘埃落定,钱露被C大土木工程系录取。
班里同学们大都如愿考上理想的大学,最后在八月底举行一次同学聚会,钱露也去了。班主任姜老师在饭桌上被同学们灌得烂醉,一直念叨他们是他带过的最调皮的一届学生,但是他又笑得那么开怀,因为这帮孩子们着实给他争脸,高考成绩足以证明他们是多么优秀。同学们争相给老师敬酒,以表达他们的感激之情。钱露也敬了一杯,说不出多么华丽的词语,只是说了一句谢谢老师。
对于姜老师,钱露确实是感激的,因为老师帮助她很多。姜老师是教语文的,每周都要求同学们写周记,随便写什么都可以。在钱露看来,日记和周记这种东西是个人隐私,不能拿给别人看,即使是老师也不可以。所以在最初的时候,钱露的周记和小学生一个水平,大都写“今天我帮妈妈洗衣服擦地板了”、“周末我回姥姥家玩了,姥姥家养着一群小鸡”云云。后来的某天,姜老师给她写了一条评语:多看,多思,多问。钱露看了顿时脸红,原来她的敷衍老师都能看得出。
后来随着时间积累,同学们和姜老师互相熟悉起来,大家都放开心结,发现老师真的是一位成熟睿智又不乏风趣幽默的可爱长辈。钱露也很喜欢姜老师,写周记也变得积极起来,经常写一些她在学习和生活中的所悟所感。而姜老师在每篇周记后面都会有长长的评语,写他的理解,他的想法,或者是不赞同的批评与教训。钱露喜欢这样的交流,姜老师从一位长辈的角度给予她的成长过程中思想上的最大帮助与关怀,这是她的父母都不曾做到的。曾经在某一篇周记后面,姜老师这样写道:我们的钱露就像夏夜里悄然绽放的一朵小花,那么可爱。钱露看到那条评语的时候,足足愣了三秒,然后她哭了。原来她写得乱不成行的那些胡思乱想,那些迷茫忧伤快乐欣喜,原来老师真的都能看懂。
只是上高三以后,钱露的周记全都变成摘抄,再也不写所思所感了。姜老师找她谈过话,委婉地询问她是不是学习压力太大,是否遇到困难。钱露表现得很木讷,不知说什么好。可能姜老师也觉得这样面对面的交流或许并不是一种好的方式,于是便让她回去了。临近高考,同学们压力大,作为班主任的姜老师压力更大,他面对全班七十多个学生,都需要他的关怀与帮助,而钱露不过是其中之一。所以直到高考结束,姜老师再没找过钱露,或许是他太忙,将那朵悄然绽放的小花给忽略了。但钱露并不怪他,因为作为一名老师,他已经做得很好很好了。
同学聚会到后来,几位老师都醉得不行,率先回家去了,让班长带领他们继续后面的节目。一群人去K歌,大都唱水手、朋友之类的歌,再就是周杰伦的歌,几乎人人都会唱。那个时候的小周同志,正是年轻人们争相追捧的流行教父,他的歌不只是流行乐曲,还标记着那一代八零后们的青春记忆。在很多年以后,当那些孩子们都已经大学毕业,步入社会,经历过尘世凡俗的洗礼,有人这样说: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事,就是什么都不用做的星期六下午,把周杰伦的歌从头到尾放一遍。
听着跑掉找不着北的歌声,钱露和好友莫馨坐在角落里吃薯条,一边看同学们疯闹。说起莫馨,那么钱露和她的缘分或许从上辈子就已经开始,所以她们才会变成那么要好的朋友。几乎整个高一的时间,她俩都是同桌,相互传过的纸条写过的私密信件可以装满整整两个牛皮纸袋。虽然莫馨在高二那年转去文科班,但她们家住得很近,经常放学一起走。三年时间在一起打打闹闹说说笑笑,她们也闹过矛盾,也赌过气,但是友谊毕竟地久天长,她们依旧是彼此的好姐妹,说好要一直相亲相爱,说好要一起老去。而最令钱露开心的是,莫馨上的也是C大,人文社科学院的社会科学系,上大学她们也可以继续在一起。
一个假期的时间,钱露忙着去打工,莫馨忙着学驾照,所以两人并未见过几面。莫馨整个人瘦了一圈,原本白皙水嫩的皮肤晒成小麦色,从文弱淑女几乎变成运动健将风格,钱露看着她差点没认出来。莫馨抱着她嘤嘤嘤撒娇,直嚷嚷夏天学车太痛苦了,大太阳快要把她晒成黑炭了。两人正头挨着头在一起嘀嘀咕咕,旁边有男生过来起哄,叫她们俩也唱首歌。钱露死活不唱,还是莫馨大大方方地唱了一首SHE的《听天使在唱歌》,博得满堂喝彩。
“听天使在唱歌,我们都要快乐。你手心传来的爱我已接收到了……”
钱露默默听着莫馨的歌声,有泪水忍不住流淌,在灯光昏暗的包厢里没有人发现。她抹掉泪水,在心里悄悄地说:莫馨,你是我的天使。
没有人知道,莫馨对钱露意味着什么,甚至莫馨自己都不知道。对于钱露来说,莫馨意味着温暖和拥抱,意味着宽容和安慰。不管她做了什么,不管她犯多大的错,只要她站到莫馨面前,莫馨都会毫不犹豫地抱住她,告诉她:没关系,你还有我。而钱露之于莫馨也是同样,她们是相亲相爱的双生花,是彼此的陪伴和救赎。
K完歌已是下午四点多,夏日天黑还早,同学们都玩得不够尽兴,不想分别不想回家。于是一群人浩浩荡荡去了海边,蓝天碧海金沙滩,是这座城市最美丽的特色。
租了几个沙滩排球,男生女生们在那里玩得起劲,也有安安静静坐在一起说话的,相互谈论着假期见闻,以及对即将到来的大学生活的美好畅想。莫馨坐在太阳伞底下抹防晒霜,死活不肯踏出阴凉地一步,再晒下去她怕整个冬天都白不回来。钱露自然陪她坐在那里,两人抱着一瓶冰镇西瓜汁,一人一根吸管喝得起劲。莫馨正在絮叨一些学车遇上的好玩的事,程钰又阴魂不散地跟过来,左手往伞柄上一撑,叉腰道:“莫馨公主殿下,把你家小露子借给草民使使。”
“有钱拿吗?”莫馨白他一眼。
程钰笑着问道:“五毛够吗?”
“太多了,回头找你两毛。”
“小露子,还不快跟大爷走,你家殿下不要你了。”
钱露站起身,闷头朝一边走去。程钰快步追上来,顿时就听到身后面一阵起哄的口哨声喊叫声,钱露走得更快了。
“逃命呀你,走这么快!”程钰忍不住笑出声。钱露瞪他一眼,不走了,挪到海水边上坐下,回头正好看到莫馨公主殿下正烟视媚行地笑着朝她招手。
程钰在她旁边坐下,盯着沙滩上那一双白皙的脚丫看。注意到他的目光,钱露有些不自在,把脚藏进沙里,望着不远处起伏的波浪发呆。程钰但笑不语,又抬头看她的侧脸。钱露被他盯得受不住,转头问道:“你看什么?”
“你戴的什么,能给我看看吗?”程钰指着她领口露出的那条红线。
钱露皱了皱眉,将颈上戴的玉观音拿出来晃了一下,又塞回衣服里面。
“我还没看清!”
钱露只好又把玉坠拉出来,程钰竟伸手接过,凑上来仔细观察,两个人几乎贴在一起。钱露忙向后退,将玉坠从颈上摘下来递给他。将细长的红绳缠绕在食指上,程钰看着掌心那块成色粗糙的翡翠观音神情专注,好像在观察什么稀世珍宝。
“钱露,上大学以后不许你找男朋友,你要敢找,我就打断你的腿。”
低头胡乱扒着沙子,钱露没搭理他。
“跟你说话呢,听见没?”程钰用手戳她。
钱露不吭声,往旁边挪,她心里乱七八糟的,不知说什么好。
“其实我什么意思,你都明白。”程钰看着她,低声道,“咱们在一起三年,我怎么样你也了解,不是吹牛说我自己多好多优秀,但我敢保证,你找不到能比我对你更好的人了。你别总是拒绝我,好像我连入围资格都没有似的。钱露,就算你规定的比赛是一光年那么远的马拉松,我也肯定是跑到最后的那一个。”
将头别向一边,钱露两手攥紧,沙子硌得掌心生疼。她努力咬紧牙关,却还是忍不住眼底酸涩,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程钰拉过她的手,手指一根根掰开,再将沙子抹掉,然后握在他的手心里。“我下周开学,后天下午两点的火车,知道你不会去送我。只是希望你记住我说的话,我是认真的。”
程钰站起来,转身往回走去。
“等等……”钱露忽然喊住他,站起身,抿了抿嘴角,垂眸道,“玉坠,你还没还我。”
“不给,这个归我了。”程钰抬起手摇晃那块翡翠,“除非拿你自己来换。”
钱露眼睁睁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心里的某个角落一点点坍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