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冥衣(1 / 1)
玄衣人解决了吕老二,冷冷的目光投向了谢雨华。
谢雨华警醒地看着他。不知为何,这人的目光给她一种很不舒服的熟稔感。很危险,她在心底给这个男人贴上了一级戒备的备注。
“你是何人?”她向前一步,喝道。
男子的目光冰冷而轻蔑:“我没有兴趣告诉将死之人我的名字。”
这句话听着……
谢雨华恍然大悟,同样冰冷轻蔑地看了回去:“敢问冥衣楼的人,难道一个个都像刃二先生一样么?”
“怎样?”刃二被猜中身份,心底不知是何滋味,面上至少是不动声色。冥衣楼的训练之严可见一斑。
“无礼、自大、不可一世。”
“挽夕阁的人,又是否都如你这样?”
“怎样?”
刃二眼中杀机一闪即没:“无知、多话——”
“话”字话音未落,便只见绯色的闪电已经风驰电掣地直奔他面门而来。刃二急急后退,擦着剑锋而过。
一击未成,剑势已颓,刃二一个翻身彻底脱离了短剑的威胁。
谢雨华提着短剑,遗憾不已——到底是吃了剑短的亏。
面上多了一道细小的伤口,刃二随手抹去伤口流出的丝丝鲜血,一字一顿地说完了之前的话:“自—作—聪—明。”
淡淡的血迹在绯剑上并不起眼,谢雨华扬眉而笑:“是不是自作聪明,阁下不如自己来试试。”
如果气势能杀人,又何必习武、何必铸器。虽然谢雨华一次抢攻好似占了点便宜,但任谁也看得出,她是实打实的劣势。
她先前与吕老二等人的一番打斗,虽不能说用了十成十,但也至少用了七八分气力。女子本身体质就不如男子,纵然她为了减少体力消耗,每每总是待刃锋贴身始才躲避,也不可避免得,此时已有些气喘。
更不用说,她的招式被刃二看了个七七八八。
稍微能被称为好消息的情况是:她以叶离的身份,旁观了刃二和洛舒的一场打斗。虽说因为官府的到来和七娘的搅局,不免有些虎头蛇尾的成分,但总体上来讲,对于刃二的功夫,她也有了大体上的认识。
由此衍生而来的她真心不能称之为好消息的情况是:刃二的刀法和她有点像。
这也不是不能理解。冥衣楼在怎么说干得都是买命刺杀的营生。讲究的是毕全功于一役,以及一击不成即抽身止步。简而言之,便是快、狠二字。而她的绯剑短而锋利,走得也是快的路子。
只不过她这种一半偷师、一半自己揣摩得来的功夫,仗着天生的敏锐直觉和后天培养的判断力,对付吕老二之流是绰绰有余,可与刃二这种刀头舔血的人一比,就有几分勉强。
但未必没有一拼之力。
更何况,她还有个墨儿。
一念至此,谢雨华微微勾起唇角。
刃二见她露出笑意,本就被她游鱼似的躲闪弄得心烦气躁,此刻顿时生起几分恼怒,刀法更是陡然凌厉了几分。谢雨华躲闪不及,只能举了绯剑搁挡,正合了刃二之意。剑刃和刀锋相撞,发出一阵连绵不绝的金铁之声,狰狞刺耳。
谢雨华眉头一皱,不多思索已是下定了决心。她手腕微转,正面相持中的剑刃便顺着刀锋,如灵蛇一般盘旋而上。她这一动,刃二全然没有料到。气劲顺着刀锋喷涌而下,迫起她的发丝凌空飞舞。她这实属兵行险招,不顾被气劲重伤的危险,大有以死相拼的意思。
实在没有料到她不顾性命的举动,刃二有了一瞬间的迟疑,也为这一瞬间的迟疑,他并没有作出正确的判断,而且依着身体的本能,后退了一步。
这一步便是天差地别。
刃二在看到谢雨华嘴角勾起的诡异的弧度时已然察觉到了不对。他定下心神,不退反进,利刃直直逼向面前女子修长的脖颈。可这哪里来得及。
在刀锋接触到女子的那一刻,女子身形如泡沫般瞬间涣散,斑斓多彩的蝴蝶扑棱着翅膀扑面飞来,一瞬间将他视野覆盖。更有一只巨大的蝴蝶直直坠向他的眼睛,饶是他也被唬得一闭眼。
再睁眼时,哪儿还见什么蝴蝶、女子。只有他独自一人立于冰柱上,四面八方都是万丈深渊。
“后退一步即是错步,心念一动即是妄动,以至无可踏步,更至无可立足。”刃二冷哼一声,目光明灭闪烁,“真是小看他了。”
“这个人必须死。否则必为主上大患!”
刃二被困的同时,萧墨正拉着谢雨华在树林中狂奔。
之所以由萧墨带路是有原因的。“这树林,有人布过阵。”萧墨脚步不停,解释性地说了一句。虽然被破,但还残留着几分,足以困刃二一时。
萧墨其实并没有老老实实地躲着。而是借着诸人的注意力全部被谢雨华吸引时,悄无声息地布置了一个小小的迷阵。之后,刃二果不其然地出现。谢雨华便有意无意地将他往阵法处引。最终成功算计。
谢雨华与刃二的一番搏斗,谢雨华看似赢得漂亮,但事实却是险象环生。身上深深浅浅的刀痕就罢了,最后逼得刃二后退的那一步,气劲造成的暗伤也且不论,单单刃二最后反扑的一招,她就险些被刃二拖入阵法。
此刻她一面跟着萧墨走,一面尽可能迅速地调息。毕竟只是萧墨仓促之间的布置,她可不会傻到认为可以困刃二很久。
“这是最后的药粉。”萧墨抽空道,淡淡的语气此时听来却有一丝责备的滋味。
萧墨布置迷阵需要以迷药为引,更何况再也没时间给萧墨布置。换言之,这是唯一的一次机会。而为了将这迷阵效果最大化,她本应该再与刃二周旋一段时间的。
谢雨华低下头,看了一眼绯色的短剑,耸耸肩:“不想让她受伤嘛。”
所以她们被刃二追上,也是不可避免的情况。
谢雨华持剑而立,勉力压下翻腾的气血。刚刚硬接的一招,造成了不小的伤害。她右肩添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使不上劲,被迫将短剑换到左手。“真不愧是冥衣楼,”她满满地不屑,“刺杀都挑着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下手。”若不是之前对方不顾江湖规矩,利刃直奔萧墨而来,她也不至于受肩上这一伤。一想到这,谢雨华直恨得牙痒痒。
刃二气息亦是不稳,玄衣上满是斑驳交错的剑痕,渗出的血在剑痕处晕染开,被黑色一压,像是湿了衣服。
“你是第一个,逼我到这个地步的女人。”
谢雨华咳出口血,强撑着嗤他:“你这话等等再说。不过再说,就别加那个‘女’字。”
“口气不小。不过,我最烦聒噪的女人。”刃二冷冷地看她,“你和你的朋友,都可以闭嘴了。”
萧墨……?!
谢雨华意识到事情不对,却正好听了萧墨戛然而止的示警:“小心有……”
她关心则乱忙向萧墨藏身处奔去。却不料一个瘦小纤细的身影陡然出现,她前冲的动作一滞,身后刃二的刀刃已然不可避免地追至。
被算计了。
她心里瞬间一片空白,听见自己声音满是不甘心地响起:“啧,就要死了么。”
她的愿望还没实现呢。
忽然眼前就是一黑,一双有力的手臂扶住她的肩膀,将她整个人护在胸前。她身子被带得一转,耳边男子的声音温柔:“借你剑一用。”手中便是一轻,只听得绯剑破空之声,蹭蹭蹭地直刺向刃二,没两下就将他逼开。此时瘦小那人的软剑正好擦着来人右臂而过。来人闷哼一声。伤口出渗出丝丝血迹。
她此时才被放开。
男子的背影修长挺拔,一贯温文尔雅的气息此刻却隐隐有着几分恼怒。她忙抓住他袖子,急急道:“萧墨,萧墨有危险。”
男子转过头,清俊好看的眉眼皱成一团:“他没事的。陌归去了。”又仔仔细细打量她,眉目间愈发纠结:“谁准你死了?还伤成这样……”
她呐呐地松了袖子。
顿了顿,洛舒叹了口气:“女孩子家怎么这么不爱惜自己。”提了提剑:“打斗是我们男儿家的事,你退下。”
洛舒说这话的同时,刃二看着瘦小那人,低喝道:“刃五,退下。”
“不退!”出人意料地,两个女子的嗓音几乎是同时响起,斩钉截铁,对象分别是洛舒和刃二。谢雨华和刃五对视一眼,彼此之间都有些惊讶。随即又同时扭头继续怒斥:“少瞧不起人了!”
刃二还打算说什么,却听见秋陌归大大咧咧的声音遥遥传来:“萧墨平安~~~”
谢雨华彻底送了一口气。
大势已去,再拖下去两人说不定都得折在这里,刃二咬咬牙,大喝:“走!”
他与秋陌归前来时带了官兵,已封锁住上下山的道路。洛舒无意追之,便反身察看起谢雨华的伤势。
谢雨华手一摊:“剑还我。”
洛舒皱眉:“你不适合用短剑。”还待说什么,却是陡然一顿。旋即又没事人似的,手一撑,在谢雨华身旁坐下,神情平静:“你太习惯于以命搏命,让担心你的人该如何自处?和你并肩作战,真是让人担惊受怕的。你得学着照顾自己。”
谢雨华习惯性地反驳,却发觉洛舒越说越慢,语调越来越轻,甚至到最后一句时,她肩上一沉。洛舒偏头枕上了她的肩,苍白的脸色显出一丝丝青紫。她便是傻子,也当发觉出不对劲。当下也不顾三七二十一一把撕开洛舒右臂的衣服。看到青紫的伤口顿时心里凉了半截。
“洛舒!洛舒!!”她摇晃着他、大声唤着他的名字,记忆深处那冰冷的感觉铺天盖地而来,几乎让她窒息。
靠着她的人儿嘴唇动了动,她勉强分辨出话语。
“枪……比较,适合……你。”
她将唇凑到他耳边,忍着涌上的冰冷寒意,道:“那等你好了,教我啊。”
她感觉到他缓慢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