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第十三章（1 / 1）
我没想到苏潜兮会喜欢住在这么个地方。
看起来格外简朴的带了庭院的三进的屋子，然而那挂在回廊柱上做装饰的墨画上透出的气息几乎比我自己都还要古老。
“回来了？”我光顾着看画，没在意差点撞上了宁雪炎。她伸手扶住了我，目光落向那幅画：“哦，你在看这个。这个也是祭司大人留下的东西之一，我是不晓得它有甚么历史，不过确然很好看。”
我稍稍退了一步：“我只是觉得它似乎比我都还老了。”
宁雪炎耸耸肩：“苏潜兮向来喜欢古董。”
言罢，她微微一笑。我晓得那古董的意思其实也是在说我，因而也微笑了一下：“苏潜兮呢？她在哪里？”
“她现下不在这，出去了。”宁雪炎道：“那天回来过后说是想出了甚么好计划，第二天就出去了，还没回来呢。”她停了一停：“你晓得她是怕了等你难过。”
“我晓得的。”我笑了笑：“有点饿了，我去找点吃的。你有什么事，自己去忙罢。”
宁雪炎点点头，越过我向门外去。她经过我身旁的时候，我伸出手，在我的剑身上弹了一记。
又不向我打招呼。
然而这倒是让我想起来，我是很久都没有练过武了。当下去了后院，拔出背后重剑，习惯性地屈食指弹了弹剑身，清脆的金属声让我很安心。
于是我凭着记忆，演了一套昔日我主人之一，罗立山的成名剑法，斩风剑法。
记忆到底还不坏，身子也没有忘了那些武功，只是以重剑演正统剑的武艺，显得稍微有些不合手。
难道应该换一把剑？
“您已经不需要剑了。”她声音到我耳朵时候，我的剑也指向了她的鼻尖。看清楚她过后，我愣了愣，放下了剑。
是那位半魔族的商人。
“好久不见，魄渊大人过得可好？”她碧绿的眸瞧着我，里面全是笑:“我当初卖给您的东西，看起来您很喜欢。”
我点点头:“确实。”
她卖给我的不是这把剑，而是与苏潜兮相遇的机缘。
“现下我要收回这把剑了。”她望了望我的手:“您当晓得聚气成剑的法门，其实剑身这东西，在您并不十分必要。而我又迫不得已需要用这把剑去做点旁的事情……”
我将剑递给她:“好。”
她接了剑:“卖出去的东西再收回，确然有些扫魄渊大人的颜面。因而我告诉魄渊大人一件事情作为交换罢——”她眼睛清澈地看着我:“苏潜兮将要遇见一件让她很为难的事情，就在今晚，邀月城忘辰楼的顶楼雅座。”
我深深望着她:“多谢。”
“没什么。交易而已。”
“为什么你叫苏潜兮只叫名字，叫我却用尊称？况而我也没听说过半魔商人会两次与同一个人做生意。”
她微微一笑:“您自己应该知道答案的。”言毕，她深深向我一躬，离开了庭院。
我不太明白她的哑谜，然而晓得她不会无缘故地来讲苏潜兮的事情，当下立刻去了马厩牵马，随手给宁雪炎留了个条，就向着邀月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苏潜兮，你可莫出事才好。
天色一点点暗下来，我的心也越来越急躁。终于，邀月城露出了它的一点影子。我急切地冲破城门，穿过大街小巷，来到那忘辰楼下。
原本精壮的好马此刻气喘吁吁，几乎不能再直起腿来。我将它交给忘辰楼来的马夫，嘱咐他好生照管，自己则是施展起轻功直闯顶楼。
“甚么人！”顶楼雅室的门关着，六名劲装男子守着，见我前来，顿时出刀拦阻。我甚至懒待看他们，随手夺过一个人手中的刀，灌入真气向剩下几人平平一斩，即逼退了他们。
我踢开门，闯了进去，里头却只有苏潜兮一个人。
她直身坐在座位上，面前饭菜酒水一样不动。我晓得我还是来晚了。
“苏潜兮。”我唤她的名字。
她不睬我。
我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握住她的手。
“苏潜兮。”
她还是不理我。仿佛她的魂魄已经离开了她的躯体，我瞧进她的眼去，发现那淡紫的眸也仿佛死了一般沉寂。
该死。
我想着门外还有几个侍卫，大约会知道一些事情。于是站起身来就要向外面走。
“阿渊。”苏潜兮手拉住了我。
“嗯？”我转回身去:“你没事吧？”
“没事。你莫说话。”她看起来仍然魂游天外，我顺着她，握着她的手，坐在她旁边。
她长久地沉默着。我听着自己的心跳，它很均匀，然而有力，像是滴漏里的水滴。我有意无意地数着它，然而没有记下任何一个数字。
“阿渊。”苏潜兮终于动了动身，扭过头来看我。
“怎么了？”
她看了我良久，摇摇头:“不……没什么。”
我有点生气了。
“告诉我。”我带有警示性地说:“我应该知道。”
“阿渊。”她有些诧异地微微一笑:“你觉得，我原先做的那些事情，算是好事呢，还是坏事呢？”
“没什么好坏之分。世间的事情皆是如此，它既然发生，那么必定有其存在的理由与价值，不会有纯然的好坏。”
“可现在我要做真真的坏事了。”
“那我也陪着你。”我狠了狠心:“我才不相信你会答应甚么纯然的坏事呢，除非有一个你拒绝不了的理由。”
“傻子。”她微笑道:“不过你说得对，我没答应他们。所以我们之后会有大麻烦。”
“我不怕麻烦。甚么麻烦，杀了便是。”
她似乎定了定心神:“自古有光便有影。这是一个很庞大的组织，其中一个甚至是我当年的导师。”
我晓得的符合这个描述的只有一个:“断琊？”
“断琊。”苏潜兮肯定了我的判断:“我之前拒绝了他们，因而他们许诺了沉重的后果。”
“你怕自己不能承担？”
“我在疑惑我是否能够就这样给你们招致灾祸。”苏潜兮道:“在天下定势之前的那千年乱世里，断琊积聚了很强大的实力。老木枝繁叶茂，根系也会庞大，我们的一生这么长……我理应让你好生过。”
“正因为一生太长，所以迟早会有灾祸降临。”我试着安慰她:“我瞧见过太多生死啦，所以我不怕消亡，毕竟我现下的人生都不过是仰仗了祭司大人。\'但当浴血奋战死，方不悔少年愿\'，你给我瞧的那本沂书里，穹苍帝不就是这么说的么？”
苏潜兮微笑起来:“你出去一趟，回来居然这般聪明了？”
我瞧她精神起来，也是笑。
“那么就好好地杀他们一顿罢，我好歹也晓得有几个人能够相助……”苏潜兮目光沉沉望着桌上另外那一副碗筷:“说到底我也该真正地出师了。”
徒弟与先生的关系起止于两场真刀真枪毫不掩饰的比拼。我预感到了一场大动乱的来临，只是不晓得这事情到底会如何发展。
说到底，我也是局中人，哪里看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