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巧合识故人(1 / 1)
“涯若并非孑然之身,不敢轻信他人。”方涯若抬脸,目光坦然。
皇帝意味深长:“不敢轻信,却仍以身犯险与她同去。”
方涯若淡淡回答:“孤注一掷。”
“不错。”皇帝抚掌而笑,“凡事皆要掌握手中为我所控,果断大胆,不拘泥规矩,当真不错!方涯若,若你我并非君臣,或可成为莫逆。”
既是君臣,这样相像的两个人则绝无可能再成为朋友。
“你是个将才,不过比之你父亲当年气魄,还是差得远。”皇帝肃容道,“待明日回去,就好好问问你父亲,将才与帅才,究竟有何不同。”
方涯若虽是不解,还是应下:“谢陛下。”
带方涯若回两仪殿暂住房间的是一位姓易的亲勋翊卫羽林郎将。这样小小领路工作由一个正五品郎将来做未免杀鸡用牛刀,而那位易郎将却毫无不耐或委屈模样,甚至看向他的眼神别有意味。
而方涯若来不及思考这个,在离开御书房之时,他断续听到掌事太监向皇帝汇报,似乎提及淑妃曾求见。
若他记得没错,淑妃乃是当朝中书令之女,而中书令,向来主张削弱将权,且一向与镇国公、北方三节各军镇不睦,曾挑起文武相争。
淑妃甚得皇帝宠爱,今夜前来许是为探虚实,也或许是为吹些枕头风。
朝中派系争斗早已有之,也正因如此,方涯若向来厌恶朝堂,只想好好驻守边关不愿无谓地浪费时间。
“方将军,到了。”
方涯若回神,礼节性地颔首:“多谢易郎将。”便推门进去。
刚合上门,就有个影子从身后蹿出,一下子捂住他的嘴。
方涯若目光一寒,抓住那只手反手向后一扭,顺势转身以另一手手肘勒住身后人脖子,抬脚踹上那人膝弯。
那人腿软,被勒得瞪大了眼睛,嘴里呜呜地叫,不知在说些什么。
熟悉的火红衣衫,熟悉的蝴蝶停枝银簪——是常羲。
方涯若只觉心猛然漏跳了一拍,下意识松手:“怎么是你?”
常羲捂着脖子咳嗽:“勒……勒死我了……”
想起易郎将并未走远,方涯若环顾四周,一把将她拉到角落以免被外边的人看到影子:“私闯皇宫你活腻了!”
常羲撇撇嘴:“我不是闯进来的,我是传送术传来的……”
方涯若瞪她:“进来找死?”
常羲扁着嘴,委屈:“我担心你呀……我小时候听过书,有些皇帝可坏了不讲道理的,那个殷纣王,都直接挖了大臣的心来吃呢!”
“闭嘴!”方涯若咬牙切齿,“胡言乱语你嫌一条罪死得不够快?”
“你小点声小点声,要是被发现就真得死了……”常羲探着脑袋瞧他身后,屋内窗户都关得严实,影子也没有投到窗门上,应当还算安全。
“…………”方涯若侧过身,深深呼吸,努力平复心情,把掐死她那股冲动压制下去。
常羲犹在喋喋不休:“你还活着就好啦,我还担心皇帝一声不响把你宰了呢。皇帝是不是没治你的罪啊看你好像没什么事的样子?不是说上朝自辩吗为什么一点消息都没你到底自辩了没有啊?都召你上朝自辩了呀为什么还把你留在御书房那么晚……”
“吵死了。”方涯若闷闷道。
常羲不说话了。
不是因为她闭了嘴,相反,她大张着嘴却再说不出一个字。
方涯若转身抱住了她。双臂箍得很紧,将她整个人都按进怀中,火红衣衫就如同跳跃着的火焰,跳进心里。
常羲目瞪口呆。
方涯若狠狠掐了她一下。
常羲吃痛,险些叫出声来,却被他看过来的凶狠眼神给堵了回去:“你……你干吗……”
方涯若放开她,扭过头去盯着窗户:“我以为,是我困了。”
“啊?”常羲想了想,明白过来,“你以为是做梦?可是哪有掐别人的呀……”
方涯若没有回答,反问道:“看你先前反应,似乎是早在这里?宫里房间多如牛毛,你怎知我住这间?”
常羲故作神秘:“此事说来话长啦~”
方涯若敲了她一下:“快说。”
“好啦好啦。”常羲皱皱鼻子,抱住脑袋,“就是方才带你过来的易大哥,就是他帮我的~”
“易郎将?”方涯若出乎意料,“你认得他?……对,记起来了,这位易郎将是洛阳易家大公子,你既识得易兰旌,认得他倒也不足为奇……只是他今日当值,皇宫这样大,你是如何寻到他的?”
常羲使劲点头:“对对,我也是今天刚知道他是易兰旌哥哥的,嘿嘿其实是我的运气好,刚巧就遇上他~”
方涯若半信半疑,刚巧遇上?那这运气也未免太好了吧……
而事实上,的确称得上如有神助,但也并非如常羲所言那样简单。
就在不久前,常羲终于摸索着寻到御书房。受九五真龙之气影响,她的术法被压制得厉害,更弄不出什么花样了。
皇宫太大,加之夜里视野局限,一处处寻过去不知要寻到什么时候,且更容易迷路。常羲正在犯愁,忽见到前方有一片灯笼缓缓而来,躲了细看,发现是好几个美貌女子。最前的那个艳若桃李,周身穿戴皆是富丽雍容,即便是在夜里,都耀眼得让人不敢逼视。常羲没见过多少世面,自然不知这样打扮的会是什么身份,但下意识地也认为那人身份不一般,跟着她找到御书房的可能性会大大增加。
不出所料,不枉常羲一路躲躲藏藏跟得辛苦,很快当真到了御书房。
常羲不敢靠得太近,只寻了个刚好能听到对话的角落,远远瞄着。
“淑妃娘娘,陛下吩咐了,任何人不得打搅。”常羲听到门口的掌事太监如是说。原来那个是皇帝的妃子,难怪那么漂亮,她心想。
“皇上为国事操劳,本宫只是来送一碗甜羹而已,公公也要拦本宫?”淑妃的声音与她本人一样明媚清亮,如同朗朗旭日,带着一丝骄纵傲然。
掌事太监不卑不亢:“娘娘心意老奴会代为传达,但今日陛下恐怕无暇用点心,娘娘还是回去吧。”
淑妃柳眉一竖:“公公都还未禀报,怎知皇上有暇无暇?”
“陛下明令,如无传唤,任何人不得进门。”巡视的禁卫闻声走来,向着淑妃欠了欠身,一脸铁面无私模样。
看清他官衔,淑妃神色稍稍和缓了些:“这‘任何人’也包括本宫?”
那禁卫漠然道:“圣上只说皇后可例外。”
淑妃脸色白了白,见毫无转圜余地,只得无奈离去,走之前,也不忘瞪那禁卫一眼。
常羲看得清楚,支着下颔细细思量。御书房外守卫森严,她术法受限无法神不知鬼不觉地偷溜进去,刚才那禁卫似乎很有权力的样子,若能偷得他身上令牌之类,再找个小兵扒身衣服再去,就算不能进入御书房,至少也能在外看看听听,确认方涯若是否出事。
但那人看上去武艺不弱,以她这身手未必能讨到便宜……常羲苦苦思索,突然灵光一闪:人食五谷,再厉害的人总要去那五谷轮回之处吧!先前四处摸索时倒是发现好几个,在最近那个外边守着,就不信守不到机会!
打定主意,常羲马不停蹄就往最近茅厕摸过去。
捂着鼻子不近不远地守株待兔许久,终于等到那人。常羲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仗着身轻如燕悄悄摸过去,一面暗自反省着此举猥琐,一面瞅着机会准备趁其不备一掌把人劈晕。
然而,还没来得及出手,就只觉得眼前一花,刚刚举在半空的手就被一下截住。
禁卫眯着眼睛看她:“好大胆的刺客,竟还是个姑娘?”
手被捏得生疼,常羲耷拉下脑袋:“其实我不是刺客……”
“你已跟了我许久,似乎也没有同伙,意欲何为?”按着她命门,禁卫目光落在她胸前,手下力道又重几分,“这玉扣从何处得来?说!”
“哎疼疼疼,好好说话好好说话!”常羲低声嚷嚷起来,另一手下意识攥住了玉扣。
天气渐暖,那件厚重斗篷派不上用场,已被常羲好生收起,只是那枚刻着易家纹章的玉扣似乎关系重大,常羲不敢随意放置,便拆了下来挂上脖子。原本贴身戴着的,不曾想方才几下动作,竟不小心将它扯了出来。
“我街上买的,就一个挂坠而已!那个……你功夫比我高那么多,我跑不了的,你能不能先松松手?”
“你敢孤身前来,必有后招,我岂会上当?”禁卫不屑,凑近了查看,“抬起头来。”
常羲讪讪抬头。其实她并没有后招,至少此刻没有。原本也不是没想到被抓的可能性,只是打着小算盘,想着若被带去见皇帝则可探消息,若被带离皇宫则更好,没有真龙之气压制想跑更容易——这也是她有恃无恐所在,只要不是就地正法,她总能逃出去。
只是现在情况有变,这个禁卫似乎认得玉扣上的纹章。常羲不懂太多权谋争斗,但几日下来在方涯若身边耳濡目染,也知道若牵扯了易家则是大大不妙。
“你是……”禁卫细细辨认一阵,脸色微变,“常羲姑娘?”
“咦?”常羲愣了,“你认得我?”
那人松了手,心有余悸:“带着我易家纹章四处乱跑,幸而是被我发现,若是旁人……”
常羲瞪大了眼:“你……你说……‘我’易家?”
那人点头:“在下姓易,是兰旌大哥。兰旌还在发愁如何向你们传递消息,你倒好,竟自己闯皇宫来了,胆大妄为!”
常羲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对不起啊,是我不小心没保管好玉扣……不过易兰旌没有告诉你吗?我会术法的,被发现也总有办法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