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 第六十二章(1 / 1)
然而,世事无常的,并非只有朴瑾春的遭遇。
一直在众人印象中能和奸臣佞臣靠边的右相,时至今日手底下虽也有人贪赃枉法的,却还没生出一个能像北疆侯那样,看着忠心不二,实则狼子野心。
在宋承淮带着宋家军围剿北疆侯叛军,不日押解一众叛军凯旋而归的时候,从北疆到西京沿途的百姓终于有了真实感——那些被宋家军押解着的灰头土脸的士兵,因了身上和宋家军截然不同的铠甲,再不明白的人也知道。就是这些人,跟着北疆侯试图谋反,因为被人发现了谋反意图气急败坏,直接在北疆起兵,意图杀向西京。
要是这些人真的杀向西京,住在沿途的百姓哪里会有好的,必然会因此受到影响。所以,当百姓们看到叛军被押解赴京的时候,无不解气,鼓掌叫好。
因为有顾绍礼肃清朝堂在前,北疆叛军押解回京在后。因此,当新皇在朝堂之上向着文武百官询问该如何处置那些叛军的时候,没有一人持反对意见,所有人的意思都是斩首示众,且为首的北疆侯一脉,株连九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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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族……”
诏书下达的当夜,十七靠在顾绍礼的怀中,眉头一直微微蹙着,似乎不能明白:“株连九族会不会太狠?”
“一点都不狠。”顾绍礼抬手,摸了摸十七的后脑勺,低声解释道:“如果那些人真的沿途杀进西京,死的只会比九族更多。而且,不光是皇室遭难,百姓也会跟着遭殃,到那时候,你就会恨不得饮血食肉。”
株连九族此等罪罚,虽听着有些险恶了,但实际上在有的时候还是有存在必要的。
九族,即为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这些都是极为亲近的族人,也是在那些谋反事件中处于协从位置的助力。为首的人没了,这些人还在,就意味着,死灰极有可能复燃,到那时候,只怕又会是另一番动静。
十七沉默。她不懂那些法,但是道理还是明白的。从前在大都的时候,西风寨的叔叔伯伯和干爹他们就都说过,有些事,作恶的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家人。
“北疆侯……几时行刑?”
顾绍礼闭眼:“陛下在今日朝堂上说了,不日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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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日的意思即为几天之内,很快。
也当真是在不日之后,北疆侯及其党羽株连九族之罪,果真下来了。
九族之中,关系极近者斩首示众,关系较远者流放充军。
流放当日,十七站在十字路口的酒楼上,临窗眺望,看着长长的充军队伍一步一步被押解着从远处经过酒楼,又继续慢慢地向城门口走,她垂下眼帘,轻叹道:“要是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又怎么会连累那么多人。”
身后的屋子里,顾绍礼站在桌旁,伸手沏了盏茶,走到窗边递给十七:“这世上的人,心思多繁杂。如果人没有野心,大概就不能称之为人了。”
顾绍礼的话说的在理,十七心中明白,野心这个东西,人人都有,只是每个人的野心各有不同。
十七的生母宁佳的野心,是想要跟着心爱的男人,永生永世在一起,所以冲破世俗枷锁,不惜私奔,最后却落得一个伤心的下场。
十七的生父阮庭的野心,大抵就是想要找一个世家女子成亲,从此平步青云,因此才抛弃了一心想要私奔谋求幸福的宁佳,转而又追求了能为他带来泼天富贵的宥嘉郡主,只是多年后,却也死在了郡主手中。
宥嘉郡主的野心,清晰明了,不过是想要阮庭一生一世只想着自己,一心一意只守着自己,却一直不断地被这个男人,一次又一次蒙骗、一次又一次伤心。
而北疆侯及其一众党羽,他们的野心为的是那至高无上的尊位。北疆侯半生戎马,常年守在边关,远离西京皇城,渐渐成了当地的“土皇帝”,时间一长,野心遂起。
这些年,北疆侯在朝堂之中安插的人手并不在少数,如今就这样倾覆了,大概谁也没想到。
押解的队伍终于出了城,原先在路边围观的百姓也慢慢散去。十七转身,回到桌旁坐下:“方才我似乎在底下瞧见……瞧见你父亲了……”
正在倒茶的顾绍礼顿了顿,放下茶壶,垂眼道:“他如今没了护国公的爵位,成日在家里好吃懒做,三不五时地就想着要将母亲接回去,重新扶正,然后立我为嫡。”他冷哼一声,“这些年,他做了太多错事,现如今想要挽回我们母子,不过是为了挽回名声。”
十七撇撇嘴。不管是阮庭还是顾辛安,说到底都是自私的人,一己私欲充盈满腔,为了己私不惜做出伤害他人的事。
十七想,也许是骨子里流了阮庭的血,有时候她像母亲那样容易心软,有时候她却像阮庭那样冷酷,不然也不会在得知生父被杀的时候,心里什么感想都没有,甚至还长舒了一口气。
大概是看出十七心里想的是什么,顾绍礼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做错事的人,不管如何,总得要付出代价才行。他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心爱的女人没了,宝贝的儿子也没了,孤零零一个人活在世上,名声也坏了。呵,他也是活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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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论是怎样的代价,在顾绍礼的心里,顾辛安如今的境遇,实属自讨苦吃。
以至于,当顾辛安再次站在护国公府门前,试图劝说杜氏回家的时候,十七的态度十分强势。
“小狗……循儿,”十七掩唇咳嗽两声,“你回去照顾母亲,别在这儿凑热闹了,省得等下动起手来伤着你。”
杜循眨了眨眼。半大的小子,自从亲爹亲娘没了之后,和毫无血缘关系的长姐相依为命,好不容易有了疼爱自己的母亲,虽然是认的,可无论怎样也得到了母爱,自然见不得有人欺上门来。
所以,顾辛安在门外吵嚷着说要见杜氏的时候,方才从外边学堂提早下了学回来的杜循,正巧撞见了这副情况,当下从接送他上下学的马车里摸出一根细木棍来,噔噔噔地跑到人前,大吼一声:“谁在护国公府前大吵大嚷?”
曾经挂在顾府门前的“护国公府”匾额,如今换了地方。顾辛安抬头看着匾额,又看了看拦在门前的姐弟俩及站在他们身后的护国公府家丁,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下口水,斟酌道:“杜……”
他话没说完,十七眼神已变,挺直脊背,冷声道:“家丁何在?”
“在!”
护国公府如今的家丁,大多是宋承淮麾下受伤退伍的兵卒,个个都是上过沙场,杀过人的,听闻十七的询问,齐声大吼。
顾辛安震了震,紧接着,只见眼前的年轻妇人下巴微抬,嘴角抿起:“闲杂人等不可在此喧哗,还不请这位大人离开。”
“是!”
顾辛安大惊。
他从护国公的爵位上跌下来,尽管再回不到从前门庭若市的时候,可也还不至于被人这么无礼对待。当即,顾辛安大怒。
然而怒意还没来得及发泄出来,顾绍礼带着从宫中求来的一道圣旨,和宋承淮一起,骑马回到护国公府前。
“你在这里做什么,父亲?”
顾绍礼说话还是客气的,见了门前的顾辛安,翻身下马,走到十七身旁,对着他淡淡问道。
“你倒是知道我还是你父亲。”顾辛安冷哼,正欲再说些什么,好让顾绍礼老老实实带着杜氏和妻子搬回顾府,顾绍礼又用行动表明了什么叫做“做梦”。
顾绍礼没有太理睬他,反而转身命人将新皇的圣旨交给了十七,低声笑道:“打开看看。”
十七不疑有他,伸手接过圣旨,径直打开。
在西京这些日子,她从不忘读书识字,渐渐也能够红袖添香,多多少少识得了不少字。圣旨上的内容,她仔细辨认,表情渐渐从疑惑、好奇,转变成惊诧、欣喜。
“子仪,我们真的……真的要回去了吗?”
她随手将圣旨往旁边一丢,兴奋地扑上去搂住顾绍礼的脖子,大声问道。
圣旨才一飞出去,杜循脸色就白了,赶紧扑过去把圣旨抱进怀里。
顾绍礼笑,欣然接受了妻子的热情,捏了捏她的鼻子:“嗯,西京城里该解决的事情都解决了,陛下同意我的请求,封我为霞州州牧,辖霞州、青州、云州和柳州四州并崇云、元通及邵谊三府。”他顿了顿,毫不在意旁人的目光,伸手抚了抚十七的脸庞,低声问道,“阿芙,你可愿跟我去赴任?”
自然是愿意的!
十七想也没想,忙不迭点头。
夫妻二人你来我往间,竟是直接把旁人都忘在了脑后。宋承淮瞥了眼已经被冷落到快要爆发的顾辛安,咳嗽两声,将那二人唤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