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小、、、、、镇(1 / 1)
我以为这样古旧的小站只会在电影里出现,恍然好似穿过了一段时光。
“姑娘,姑娘?”
循声看去,一个顶着乱蓬蓬花白发的脑袋从窗口探出来,说话南方口音:“下错站了吧?明天这时候才有车,出门沿路走一里有旅馆。”看那脑袋又收回去关上蓝色玻璃窗,我后知后觉地想问要沿哪条路。等了一会儿,他没再探出头,我垂头向外走,找不到就慢慢找吧,反正时间对我来说没有什么意义。走到门口却发现只有一条路,晚霞很美,把石板路缝隙里的青苔映得红红。
怕错过标识,走出估摸三百米我就戴上眼镜看路两边,又走了很久才看到一个小小的招牌,写着两个毛笔字住宿。这里房子大同小异,这一所和旁边的并无区别,家家户户都在冒烟,我也有点饿,便走进这间大门敞开的两层小院。
院子里有一棵树,绿绿的小叶子很繁盛,旁边圈出一小块地,种着粉色和黄色的小野花。有一个正在冒烟的小房子,里面有脚步声,我蓦地有些紧张,站在原地等人发现我。
这时我听到一个声音说“谢谢”,声音像流水一样,扼住我的呼吸。接着一个人走出来,我的心脏也凝固了。
这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万物作证。
他端着一块扁平的薄木板充当餐盘,上面是米饭、两小碟菜和一碗汤,神情淡淡地走过我面前,好像我不存在。
我困惑地抬手捂住胸口,方才又似是凶狠地撞击了一下。
“姑娘,住宿吗?”一个系围裙的胖大婶站在厨房门口,笑呵呵地问我。
我醒神,对她点头。
“没吃呢吧?你先跟他上去,住他西边的屋子,我再给你弄点饭。”她转身进厨房去。
这里的楼梯建在外面,那个男生已经走到一半,我跟上去,见他单手托盘推开一间房门。
“等一等。”我喊了声,他转头看我,我却张口说不出话来。
“左边那间。”
*
大婶姓庞,丈夫和儿子都在外面打工,这小站偶尔会有人来,镇上的招待所前些年倒闭了,她家二层空着,就给人住赚点钱。房间条件还不错,干净整齐,价钱也不贵,说好价钱我就住下了。
庞大婶说到那个男生姓舒,已经住了快一年。
这是一个平和的小镇,有点落后,所以原汁原味。镇上有条小河,幸运地没有受到污染,据说很多妇女会到河边洗衣服。现在正是夏天,南方更是热,庞大婶叫我们没事到河边去坐坐,凉快些。第二天中午吃完饭,我辣得一身汗,冲了澡换好衣服,想问庞大婶怎么去河边却找不到她人,只好敲那男生的门。
“进来。”
我硬着头皮推门。说来郁闷,庞大婶家房间都是没有锁的,我问的时候她说镇上人家几乎都不用锁,没那必要。
他坐在椅子上看着我。稳了稳心神,我问:“请问,你知道河边怎么走吗?”
“嗯,”他站起来说,“一起去吧。”
镇子路不好走,倒不是说路况,而是横竖斜岔的辨不清,好像也没有规律,我跟在后面差点没绕晕。路上碰见几个镇民,都会笑着跟我们打招呼。
没多久就到河边,他找到一块平整的石头坐下,我找了一块离他不远的也坐着。这河有的地方深有的地方浅,很清没有杂物,我把手伸进去感觉凉刺刺的,坐在旁边周身温度都降下去了,心也安安静静。我发着呆,有时候小孩子跑来跑去戏水惊醒我,会发现他依旧不言不动地坐着。上游一群媳妇大婶说笑着挥动木棒,麻利地洗衣服,说的方言我听不懂,笑得很爽快,带得人心情也好起来。
人来而往,太阳慢悠悠落山,我觉得有点冷了,周围也只剩他一个。
“我们回去吧?”
他像是才回过神,对我点点头,我们一路沉默着,回到庞大婶家晚饭已经快做好,我没来得及说,只得又吃了一顿不合意的饭。庞大婶厨艺很好,鲜滋美味,我尝得出她每样调料都放得不多不少,可惜混在一起就不是我的菜。
跑一夜厕所后,我难得起了大早,赶在庞大婶做饭前给她说我吃不惯。庞大婶先给我找药喝,然后按我的要求勉强做出一盘菜给我尝,我又跑了一天厕所。晚上庞大婶悉心给我熬了白粥,到邻户讨了一小碟腌萝卜和酱黄瓜,好歹安抚住我的肠胃。其实拉肚子的事不能全怪庞大婶,桑爸爸和桑落花出事后,我一直没有好好吃过饭,最规律的就是住院时候一日三餐,也不合胃口。从前我整天絮叨桑落花胃不好,如果他还在,一定会一边心疼一边笑话我。
睡一夜恢复了些精神,庞大婶一脸关心歉疚把粥端上来。南方的粥比北方精细软糯,味道差距不大,我喝了个底朝天,然后跟她商量能不能我自己做饭吃。乡镇女孩都贤惠,小小年纪就帮家里干家务,庞大婶惊讶我一个城里小姑娘居然也会做饭,倒没多问,让我先做一顿试试。
我做了三人份,庞大婶吃完算彻底放了心,同意我自己做,缺什么菜跟她说。意外的是那男生吃过后说更习惯我做的口味,最后定下,她做她自己的,我做我和那男生的,煮粥蒸米还是她来,面食炒菜她就不帮忙了。
晚上躺在床上,不免又想起了桑落花。
桑落花的妈妈和桑爸爸感情很好,她去世后,桑爸爸意志很消沉,虽然为了桑落花打起精神,每天坚持出车赚钱,但一个男人总是不够细心,桑落花的胃病就是那时落下的。等桑爸爸缓过来,桑落花已经胃出血进了医院,而我厨艺刚好练成。桑爸爸一个人养家十分辛苦,每天从早到晚载客,顾不好他,我就揽了桑落花的饭食,让他早饭午饭都到我家吃。我教他熬汤煮粥,这个简单而且养胃,晚饭他就回家自己弄。养了三年多,才把他的胃养好一些,但是一不注意还会犯病,眼看再有几年就能好彻底……
现在想来,他在的时候,做饭洗碗真是幸福。
我对做饭重新燃起了热情。庞大婶做饭的口味我吃不惯,但她的手艺我甘拜下风,她做了几十年,我自然没得比。庞大婶常年一个人,兴许也寂寞,我求她教我做饭时看得出她很高兴。
庞大婶借我一本老旧的菜谱,手把手地教,让我慢慢学慢慢想。我窝在厨房,做成功了给那男生吃,不成功我就自己吃,他从不发表意见。我刻意地不看表不看日历,估摸着每天看菜谱六小时,练做菜六小时,和他一起到河边待四小时,睡八个小时,甚至感觉不到时光的飞逝。
这样的日子,让我想一辈子这样下去。
*
吃完晚饭是看菜谱的时间,我翻开菜谱想不如把每一页拍下来,免得一不小心弄坏,从背包里翻出手机才发现它不知什么时候没电关机了。充上电开机,短信铃声响个不停,吵得我头痛。
先看莫柏泊的——
【怎么不开机?身体还好吗,要按时吃饭,需要什么告诉我,我很担心你,看到回我电话】
【振作起来,出门走走吧,别一直待在家里。我很担心你,给我回个电话,至少让我知道你现在怎么样】
【我可以陪你,任何时候。生日快乐】
【你在哪里?今天去找你遇到你的房东,他好像有急事。我很担心,快回我电话】
【张磨古,你在哪里,我去找你】
【回来吧】
我愣了愣,看一眼日期,我的生日竟然早都过去了。其他人的不急着看,房东很少找我,应该真的有急事,我拨过去,那边立刻接了。
“小古啊,怎么才开机?你现在在哪?没受委屈吧?”
听他声音显是愁得厉害,可接到电话先关心我的情况,我不免有点感动。“叔叔,我很好,您有什么事?”
“唉……这事儿……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还不想回去,只好说:“叔叔,你先说吧。”
房东疲惫地叹了口气:“你兑哥哥,犯事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