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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了陆筝床边,他看上去简直是泫然欲泣了:“谢天谢地你没有大事,简直是不幸中的万幸,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没想到老头子居然能做出这种事,他一定是误会我和你在一起
,疼痛的应该是青紫的筋脉,可是弹跳着的却又不像是全然的脉搏,某个存在着的,不停泵涌着血液的鲜活物体在一张一缩地沿着肌肤上下乱撞,他试探着把手放在胸前,却察觉
不出问题,于是只得将宋启明的手拉过来,掌心贴在了自己胸前。
宋启明脸红了:“怎么了?”
不过很快他就面色凝重起来:“心跳怎么这么快······烧还没退么?”
这种心悸的感觉牵拉着太阳穴也一跳一跳地抽痛,陆筝微阖着眼喘息了几口,费力地把头侧向一边,嗓音沙哑:“我的手机呢?”
宋启明顺着他的眼神飘过去,连忙伸长手帮他把大衣里的手机掏出来:“电池可能没有电了,我去帮你借个数据线过来。”
这是一间单人病房,宋启明出门的时候有些着急,因而没有把门关严,走廊里细碎的脚步声夹杂着些许轻声的交谈,此起彼伏地震颤着空气。
“嗯,刚送过来的,估计是脑溢血······”
“不知道,通过留下的电话号联系不上家属,现在正在调福利所的联系地址,没有签字没法手术,医院担不起责任······”
“嗯?好像是叫什么秀芬的吧,谁知道呢,一天送来的病患那么多······”
“咚!”
病房里传来一阵玻璃碎裂的声音,两位路过的护士连忙推门跑进来,却见里面的病患正挣扎着要站起来,吊瓶的碎片扎了他满手,稍微一动就是鲜血和着碎渣往下涌,两
水淌下来,他大口大口地汲取着氧气,感到那根原本完好无损的肋骨似乎不知何时从中间断裂,碎裂的尖端插进了他的肺里,他能听到自己的声音,却沙哑着说不完全:“那是我
妈!”
他不知是哭是喊的声音在喉咙里冒出了水泡,却咕噜着化成了扁平的砂砾,每一个字都粗噶着磨过喉咙:“我不孝啊!”
“我不孝啊!”
“我不孝啊!”
他想起了那年的冬天,秀芬在水盆边拔出的手,红肿的带着皲裂的纹路,细密的血丝沿着指腹滑落下去。
他想起了那个上学之前的夜晚,在昏黄的灯光下,秀芬冒出点银丝的头发和全神贯注的目光。
他想起了那个风尘仆仆的回乡之旅,她瘦骨嶙峋的身体和仿佛熨烫过烟灰的气息。
他想起了在数日之前,秀芬看着他却想起了陆琪雨,那一声声的咒骂不是对着他,却是对着她的亲生女儿。
他想起了在陆琪雨大喊大叫地向她扑过去的时候,秀芬转头露出的一个笑容。
唇角微微翘起,眼尾带着点上挑着的,桃花一般的弧度。
那是一张如此年轻的容颜。
他到底在坚持着什么呢?
明明什么都做不到啊。
“陆筝!”
宋启明在旁边惊骇地大吼,陆筝眼前天旋地转,不知多久眼前才渐渐清晰起来,这次的火烧火燎的浪花几乎沿着胸腹部向上焚了过来,他手脚瘫软,几乎是靠在宋启明身
上才没有滑倒在地上。
“她在哪儿?”
陆筝听到自己的声音从唇缝中挤出来,却轻微的如同蚊呐,他要强提起力气才能让声音被人听清:“我母亲在哪儿?”
两位护士已经察觉到了什么:“就在楼下的急诊室,如果你是她的亲人的话,就马上过去吧。”
陆筝点点头,本想推开宋启明自己站起身体,只是脚下一轻,却被宋启明整个背到了背上:“搂住我的脖子。”
陆筝一怔,宋启明却已经迈开长腿向下飞奔,他沿着扶手逆流而下,几步就跑到了平地上,沿着走廊就向尽头的急诊室飞奔而去,越来越近的时候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
我弟弟可是个众人皆知的香饽饽,把我儿子迷的七荤八素,伦理道德都抛到脑后去了!你可小心别被他迷的连老爷子都不认识!我算是想清楚了,在这世上除了我妈,谁也不会真心
的对我好!”
“你以为自己今年二十出头吗?活了这么多年才明白了这些,你这前半辈子真是白活了!”
宋启明本想再讽刺点什么,却有个气若游丝的声音打断了他们的争吵:“送进去多久了?”
陆琪雨一怔,接下来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秀芬送进去有多久了,她脸上一晒,转眼不看陆筝:“半个多小时了,我听到消息就赶了过来。”
她别扭了好一会儿才加上了一句:“以后的事情你也不用再管了······我会伺候她的。”
“怎么伺候?”
宋启明不怀好意地嘲讽道:“收拾她的呕吐物?帮她擦身翻身?天天替她按摩?在她认不出你的时候一遍遍告诉她你是谁?”
陆琪雨被踩中了痛脚:“与你无关!”
陆筝斜斜靠在身旁的扶手上,勉力用冰凉的扶手支撑他的身体,他此时觉得耳边嗡嗡作响,几乎听不清这两个人在争吵什么,不过他这么歪歪坐在一边,倒也看到了原本被拐角高
,试图将那些虚弱的泪水抽回去——陆明宇是个很少掩盖自己情绪的人,他总是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而此时那些半点都没流出的泪光却比平时要更令人手足无措,或者说几乎是令
固定到了急诊室的大门上:“那里面的是我奶奶?”
说完这句话,陆明宇愤怒中带着点悲哀的声音就穿破了陆筝的耳膜:“你为什么什么事都不告诉我?”
你为什么要瞒着我?
你为什么要把我禁锢在你的世界里?
你为什么一边阻止着我,一边又拼命把我从你身边推走?
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被完全剥离在外的感觉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浮现过,这种熨帖了的被用炙热的烫斗从头上压过去的感觉······也从来没有这样令他疼痛过。
这些问题一个又一个地在陆明宇耳边炸响,炸的他头痛欲裂,迷茫中脑浆和着骨髓都搅合在一起剧烈晃动,被一次次推开的恼怒、被隐瞒了这么多年的郁闷、被当做局外人的悲伤
冲击着他的肺腑,他有千万句话想要嘶吼出来,却半个字都没法从僵硬的唇舌中释放出来,他像个被固定在原地的木偶般哆嗦着身体,直到嗡嗡作响的手机将他从深海的冰雾中拔
着楼梯试图向下走,堪堪走下了几个台阶,他就再也听不到其它声音了,只觉身体沉重的有如千斤,眼前一黑就沿着楼梯滚了下去。
第51章 暂别
为什么呢?
为什么不告诉他呢?
陆筝能看到近在咫尺的高领大衣上黑色的布料,那一根根丝线在他面前不断放大,但他却很难从中抽离出自己的一点思绪,甚至很难控制自己的身体——到底是为什么?
他想起了在刚刚将陆明宇领回家里的晚上,那个奶娃娃迈着小短腿,跌跌撞撞地扑倒在他的怀里,他抱起了那个孩子,看着那个什么都不懂的孩子在他眼前流着口水傻笑
的水泡从中间涌向两边。
你是属于我的。
当年的他把陆明宇举在半空,对着不足他小腿高的孩子平板而单调地重复着:你是属于我的。
你是我仅剩的,可以把我拉出深渊的人了。
我不会把你让给任何人。
如果你也要离开我······那我就掐死你,好不好啊?
陆筝颤抖着捂住了眼。
这些坚持,这些被压在心底的隐秘而恶毒的独占欲,终于从记忆里慢慢浮现了出来,他一直阻止着它们影响他的行动,他一直试图阻挡它们对他意识的攻占和侵蚀。
这些因为他扭曲的性格而演化出来的东西,会毁了那个他一直试如己出的孩子。
窗外的夜色沿着风声偷偷溜了进来,不甚温柔地伏在空中,伏在他的肩膀上。
那个孩子咯咯地笑起来,带着那个年龄特有的童真,他用力勾住陆筝的脖子,在他脸上留下了“吧唧”一个带着口水的吻。
在这眼前昏黑一片的时候,这些被封存在回忆中的,轻易不会被翻开来的东西居然全都跑了出来,鞭挞着他的神经,逼着他一遍遍唾弃自己的一切。
原来······
是这样的么。
想把你留在身边的,一直是我啊。
一直想把你牢牢禁锢住的,不想让你离开的,一直是我啊。
把你当成救命稻草的人,一直是我啊。
陆筝拼着最后一点力气把手贴在额头上,不知为何低低地轻笑了起来。
挤出来,扶着额头站在原地用力喘息,被磕破的额角有血流出,蛰的他睁不开眼。
陆明宇试着向下走了两步,看来手脚都没有受伤,他好像感觉不到疼似的接着往下走,宋启明在一旁拉住他的肩膀,却被他一掌甩到了一边。
“你回去······你回去看看他”,陆明宇一边呲着气一边把宋启明往回推:“他肯定······又在胡思乱想了,他性子太别扭,别让他想到歪路上去。”
宋启明被他这几句话钉在了原地,欲言又止地呆立在原地不动了,陆明宇已经摇摇晃晃地走到街边拦了一辆的士,坐上去就向着市二院飞驰而去了。
他在路上的时候给刘轩伟又打了一次电话,刘轩伟接通了之后没说几句就被迫挂断了,那边的空气混乱而嘈杂,时不时有推推搡搡的闷哼声传来,他问了几句,见实在没人回复,
也只得无奈挂了。
的士司机悄悄看他,把一卷纸巾递了过去:“小伙子,你用它压着伤口吧,血都流到下巴上去了。”
“嗯?”,陆明宇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苦笑一声,把纸巾叠了几叠压在伤口上,几层纸巾很快就被鲜血浸透了。
两人本该一路无言,陆明宇却忽然脱口而出:“师傅,若是你爸爸不是你的亲生父亲,你会怎么做?”
司机师傅居然没因他这么突兀的话而生气,反而向后瞄了一眼:“那能怎么做?他难道就不是你爸了?小伙子我和你说,等你到了我这个岁数就知道了,这人哪,忘什么也不能忘
呕,扶着门边的立柱歇了一会儿才又提起力气,还没上楼就听一个人的脚步声杂乱无章地撞下来,他抬头一看,就见刘轩伟三步并两步地扑过来,推着他的肩膀就将他往一边推去
猪油蒙了心,她说什么你就听什么吗?”
莫翔脸色一白:“白纸黑字,都在她的日记本上写着!”
陆明宇气急反笑:“她一定没写为什么会被我关在外面!”
一句话说的莫翔面色一滞,手里也略略松动了一些,他好像察觉到了什么,眉头也挑了起来:“因为陆筝?”
陆明宇向虚空后一躲,用手扶了扶抽成一团的脑袋:“现在别提他的名字······让我静一静。”
“静个屁!”
这句话再次点燃了火药的引线,莫翔几乎用拖的方式将他拽了起来:“我对她是什么感觉,我不相信你不知道!你若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小爷拍着胸脯说能站在你
这边!她呢,她一个女孩子,是能吃了你的肉还是喝了你的血?就算她做错了什么!就算她做错了什么!你他妈就不能看在小爷的面子上,给她一个机会吗?!你非得把她逼死才
的内心也跟着奇异地平静下来,这份平静却是如此令人不想靠近,莫翔几乎猩红着眼将自己的手从莫翔的脖领上扯下来,他深深后退几步,捂着额头喘息了几口,用最大的力气将
他后脑原本挡住的地方有一块血迹,沿着涂抹白灰的墙面流淌下来。
之中,那个人一直没有言语更是没有动作,他只是静静站在那里,却好像有令周围人退避三尺的能力——没人愿意靠近他的身边。
宋启明在看到他的一瞬间就脚下一软,两条腿颤抖地几乎支撑不住自己的重量。
已经逃不掉了。
也别想逃了。
官远晨居然“屈尊降贵”地亲自过来,看来老爷子已经火上眉梢,再难容忍他的肆意妄为了。
在这世上,宋启明一共怕过两个人,老爷子官文排第二,大哥官远晨却是排到第一的。
他能感到自己的冷汗沿着额角向下淌,每一滴都能砸出浅浅的水坑,街道上有来往的车辆让视线无数次地受到阻隔,官远晨的身影也随着视野的分割合并而一次次地被拼
两样同时出现在他面前,对他来讲,这已经不亚于彗星在眼前**,砸出了庞大而无从躲避的火花。
官远晨站在他面前,微垂了眼动了动手指,那根鞭尾的油光轻描淡写地从他指节处抹了过去。
宋启明再次后退一步,却已经退无可退,他一身略显浅色的衣服被身后的墙壁蹭的满是灰黑,额角流下的汗水被冷风一吹,后颈的肌肤都像暴露在外似地瑟瑟发抖起来。
“知错了么?”
官远晨僵化了的面具终于裂开了一条缝隙,仿佛是欣赏够了他的窘态,于是屈尊降贵地吐出几个字来,宋启明咬着牙想在大哥面前表现出一点勇气来,只是话未出口,就
见官远晨状似无意地在兜里轻轻抹了一抹,然后竟是直接越过了他,头也不回地向着医院走了进去。
宋启明呆立在原地没动,官远晨也不逼他,只在门边冷冷笑了一笑:“这顿家法早晚得有个人受着,是你受还是别人受,可就得看你的表现了。”
宋启明艰难地动了动嘴唇:“有什么冲我来就好了,老头子伤害了我的朋友,我绝对不会原谅他的。”
官远晨似乎觉得他这个问题十分可笑,于是略略侧过了身,他明明没有表情,宋启明却觉得,他说的每个字里都饱含了讥讽:“他需要你的原谅么?”
宋启明张口结舌了半天,终究没能忍住:“和你无关!”
官远晨的表情突然松动了一下,他嘴角上挑的弧度隐约看上去倒是一个笑容,却着实没什么温度:“我是该夸赞你的天真呢,还是该敬佩你的愚蠢?”
宋启明还待张口,却见官远晨已经将两条眉毛狠狠蹙在了一起,他压低了声音,饱含威慑:“跟我过来!”
“我和你过去,老爷子就会收手了么?”
他的声音尖锐刺耳,连宋启明自己都想捂住耳朵,他消耗着仅存的勇气和大哥对峙:“不要再把他们牵扯进来了——你答应我,我就和你过去。”
只这一句,宋启明就觉得自己耳根发软,炙热的温度沿着耳骨向下烧去,官远晨似乎是第一次见到他一样,略显诧异地瞄了他一眼,只是他的眼神不像是在面对自己的弟
让手指很不舒服,那些晕倒之前的记忆刹那间又蜂拥而来,撞击得他忍不住卷紧了眉毛,低低**了一声。
“你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