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第二十五章 亚岁(1 / 1)
冬至一直排在二十四个节气的首位,还有“冬至大如年”的说法,称为“亚岁”。
既然现在有了条件,那就要好好过冬至。
晴天拿出一张雪白的宣纸,在桌子上铺开,磨好了墨,提起毛笔,想着怎么下笔。
画什么好呢?
画梅花?梅花凌寒一枝,九九八十一朵花,每天用笔涂染一朵花瓣,花瓣尽而九九出,称为“九九消寒图”。多么有趣!多么风雅!
可关键是不会画啊!
樱桃在一旁看热闹,笑嘻嘻道:
“怎么,不敢下笔!你是不会呀,还是不会啊?”
“切!”晴天果断让位,“有本事你画出八十一朵梅花来,还得在一枝上,每一朵都开得明艳,那梅枝还得傲霜斗雪,精神抖擞。你画出来我看看!”
“夭桃会画,我会看!我重视的是武艺,又不是琴棋书画这些末枝小计!”樱桃拒绝。
“哈哈哈,”晴天笑道,“那你就只能看我泼墨挥毫!”
只见她用毛笔蘸了墨,毫不迟疑地在纸上浓墨重彩地涂去,不多时,宣纸上横十画、坚十画,制成了一个九九八十一格的方块图表。
“喏,这就是九九消寒表,每天涂抹一格,和梅花是一个用法!”她洋洋得意道。一副“我很聪明,快夸我吧”的模样!
樱桃鄙夷道:
“什么呀,这么丑!跟夭桃画的比起来简直是天上地下!”
“嘁!”晴天怒目瞪他,认为他这是典型的羡慕加嫉妒!
宫殿里没有人敢进来。每一次,都是仆役将食盒放在门口,轻声敲三下门,然后恭敬地离去。樱桃听到脚步声远了,就让晴天去外面拿食盒。
中午的时候,两人吃的饺子。据说,这一天吃了饺子,整个冬天都不冻耳朵。吃饭的时候,樱桃吃一个饺子,就会笑嘻嘻地凑上去捏晴天的耳朵,闹得晴天不胜其烦。
下午,樱桃换上灰色的衣服去练功,晴天在书房里随意拿了本书消遣。
晚上,他们吃的圆汤丸,连汤带丸,一起下肚,象征团团圆圆。当然了,除了圆丸子,还有很多道菜,鸡鸭鱼全都不缺,樱桃还喝了点酒,毕竟,这可是小年啊!
“我去睡了!”樱桃的脸红扑扑的,一副酒足饭饱,很是满意的模样。
“那我呢,我住在哪儿?”晴天问。
“就住在这儿啊!”樱桃不以为然道。
“哈?”晴天惊道,“男女有别!”
“哈哈哈,”樱桃笑道,“我把你调为了我的贴身婢女,你要给我守夜!”
“守夜?喂,你不会是找理由让我不睡觉吧!想整我?”晴天怀疑地扫了他一眼道。
“我睡里间,你睡外间,我夜里有什么事会叫你,这就是守夜!笨,连这都不懂!”樱桃翻了个白眼儿,鄙夷她道。
“我小门小户的,哪儿懂大户人家的规矩啊!”晴天完全不当回事儿,去外间收拾去了。
夜里的时候,风吹云散,月亮出来了。淡淡的银辉撒进屋子,如烟似雾。
“咔嚓”一声,院子里传来细小的声音,樱桃迅速起身,守在窗边。一个黑影灵巧地撬开窗户,翻身而入。樱桃一个手刀将其砍晕在地,接着毫不犹豫地捏碎了他的喉骨。
“功夫这么差,还想暗杀我!”樱桃嗤笑道,随手将人扔到了院子里,回床上睡觉去了。
樱桃合上眼睛前,听见了隔壁的晴天睡得不安稳翻身的声音,过了一会儿又听到她睡熟后平稳深沉的呼吸。
——这座冰冷的宫殿里不再是只有他一个人,真好!
在潮水般柔软的疲倦里,他仍然保持着警觉,闭上了眼睛。
在宫殿里住了几日,就到了这个月的比试日期。
那一天,樱桃穿上了一件华丽的紫色袍子,扎一条金色发带,钦点大丫环洛晴天与他一同前往。
“宫主!”四周的人们齐齐下拜。
晴天倒吸了一口气,比别人慢了一拍,也弯腰拜了下去。
樱桃扶起她,笑嘻嘻道:
“你们也都起来吧!公子们都过来抓阄,一会儿就上场了!”
“是!”人们毕恭毕敬,一副畏惧的模样。
众人全都轻手轻脚地走着流程,偌大的比武场上竟然出奇的寂静!毕竟,谁也不知道这位乖戾的宫主什么时候会突然动怒,连理由都不找一个,就杀个把人什么的!
庆幸的是,今日的宫主笑嘻嘻的模样,看起来心情还不错。
那些公子中,有稳重的男子,有俊朗的青年,有清秀的少年,还有板着脸的孩童,抓完阄后,有人一脸轻松,有人目露惊惧。
俗话说: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
晴天不懂武功,只能眼花缭乱地看着台上,见识着他们五花八门的兵器。有时候年长者取胜,有时候小孩子取胜。其中有一个孩子,出手阴狠,步伐诡异,□□、暗器层出不穷,让人望而却步。
晴天认识的十九公子也上台了,可惜不是对上实力雄厚的大人,就是对上出手狠辣的孩子。众人心里全都清楚,这一次的最末一名,恐怕就是他了。
“十九公子,来梧桐宫一年有余,被精心教导一年后参加比武,连续三月排在最末,杀!”一名长须的长者面无表情地宣判道。
樱桃坐在正中间铺着兽皮的豪华椅子上,漫不经心地抬了抬手,表示允许!
十九公子那双纯黑的眸子绝望而又悲哀地看向晴天,似乎在告别,又似在哀求她救他一命!
“凡求情者,打三十板!”樱桃似乎看了她一眼,冷冷道。
晴天的理智知道自己什么都不该做,因为她不是天才,不能凭滔滔不绝的口才和豪气干云的正义感挽救一个人的命!
可是那个小孩子,那双纯黑的眸子,曾经那么圆溜溜地狡黠的看着她,而如今却是那般绝望而又悲哀,她就又觉得她不能忍住!
如果她什么也不做的话,她会夜夜噩梦直到她死!
她慢慢地跪了下去。
——她从来不是强者,在那些更强的铁血手腕和死亡的规则面前,原来她还可以退缩至此!如此容易屈膝!她的傲骨,原来可以碎掉!她的底线,原来可以这么轻易地后退!她在心里冷冷地自嘲。
她对着那曾经嬉闹过的同伴,如今冷酷的宫主,破釜沉舟地跪了下去,沉默地恳求!
——她不理解为什么会有那样不近人情的宫规,就像她也同样不明白如果宫主应了她的恳求打破了宫规,那么樱桃又会受到什么样的惩罚!
她只知道,经历了那么多沧桑的世事,看过了那么多的仇杀与鲜血,她的心还是没有想象中的硬!尊严、性命、交情,即使要拿出所有的东西去拼一次,她还是不能什么都不做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孩子去死!
她跪下去的时候,樱桃的手指稍微动了动,整个比武场上空旷而又安静,明明有那么多的人,却突然那么地冷!
有一位络腮胡子的汉子提着刀走过去,顷刻间,十九公子带着惊恐、愤恨的表情,人头落地。
鲜血如花,洒在比武场上,血迹深深浅浅,新旧斑驳。
晴天瞬间瞪大了眼,然后,血腥味和黑暗扑面而来,说不出的厌恶恐惧,使她控制不住地呕吐起来。
——她认出了他!
可是,为什么直到他死的那一刻,她才认出了他是那个用打滚儿来要挟、争抢瓷人的小孩!他圆溜溜的眼睛和樱桃的是那么像,他是樱桃的弟弟啊!
一年前的上京城里,那个小孩子没有买到瓷人,就急得在地上打滚,听到他们说话,就狡猾地停止滚动,含着泪珠侧着身望过来,生怕一个响动就得不到瓷人似的。那时候,他穿着锦衣,小脸胖嘟嘟圆乎乎的,眼睛黑白分明无暇剔透,睫毛上沾着泪,就像任何一个备受宠爱的孩子一般刁蛮地使着小性儿!
而现在,他是那么瘦啊,那么倔强,那么懂事,直到死,他也不曾为了活下来求过她一句!
她的眼泪,“哗”地流了下来,模糊了视线。
樱桃坐在兽皮椅子上看着她,白色兽皮,紫色的长袍,飘逸的黑发,俊秀的脸,冰冷没有任何温度的眼睛,这位越来越成熟的少年,熟视无睹地掌控着一切,就像是一个君临天下的冷漠的王者!
他什么也没有说,自有手下按照他之前的吩咐将晴天拉了下去,按在地上,开始打板子。
剧烈的疼痛瞬间攫住了晴天所有的感官,她在痛苦里模糊地想,也许这一次,她真的要死了。
樱桃冷凝的目光看向蔚蓝的天空,丝毫没有不耐烦地等着那三十板子打完,然后,转身,离去。
“七日内,宫主接受排名第一的十公子暗杀一次,时间地点由十公子决定!”长者继续拖长了声音,威严地宣布道。
“谢宫主!”十公子朗声拜道。
有人将晴天从地上拖起来,拖到了后面的一间小屋子里,任她自生自灭!他们的确一字不差地按照吩咐完成了任务——打三十大板,而不是打死!如果是打死的话,一板子就够了!
洛晴天趴在小屋里的稻草上,她发了烧,烧得迷迷糊糊间,却还记得要活着就得吃饭,挣扎着抓起旁边的粗瓷碗喝粥。
“有意思,真是有意思!”一个熟悉的温润好听的声音道。
就像在黑暗的坟墓里看见了透过阳光的逃生的洞,她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了白衣的一角。
她侧过头。
——那个白衣人的俊美就像是正午的阳光一般刺痛了她的眼,她拼命地伸出手去,想拽住那白衣的一个边儿。然而,那白衣人还是擦着她的指尖走过,慢悠悠地越行越远了。
“是神仙吧!神仙!好心的神仙,好看的神仙,求你救救我,我不想呆在这地狱里!”旁边女子的声音凄厉地喊道。
原来,这小屋子的旁边还被关着其他犯错的人。晴天在昏迷之前想道。她握紧了拳头,在昏迷里重复地看着那个梦,在剧痛里,在莫大的羞辱里,她那么绝望,那么恳求地伸出手去,然而,那白衣人,还是不染人间烟尘,不碰任何肮脏地慢慢地远去,渐渐地变成了一个小点,消失在了她的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