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第十九章 百花镇(1 / 1)
蜀山脚下有个繁华的小镇,小镇旁边是蜿蜒流淌的美丽的凡尔河。
晴天,傲山,青竹几人在小镇上闲逛。
“喂,那个紫金葫芦不错,买来盛酒吧!”白少爷突来一阵兴致道。
“小小年纪不要成了酒鬼!”晴天有些不赞同。
“那就盛水好了!”少年做个鬼脸,立刻见风使舵道。
“盛药最好啦!”晴天提意见道。
“好主意!拿下!”少年打了个响指,活泼泼地上前去了。
“你想要什么?我来买!”青竹破天荒地开口道。
——咦,他不是一向沉迷于剑术,向来沉默寡言的嘛!乖乖,赶紧看一下今天日头是不是从西边出来!
晴天惊讶地看着他,半晌才说道:
“你发烧了吗?”
“没有。”
“我还以为你烧迷糊了呢!”晴天用刚买的扇子盖住脸偷笑。
山上还算凉爽,山下的温度已经蛮高了。
她买的那把扇子上正好绘着一朵牡丹花,合拢时,那花朵小小的淡淡的红,好似花苞。她“刷”地将扇子展开时,那花朵便明艳艳地绽放了。
他看着她眉眼弯弯,在那牡丹花后深藏着笑意,不由得有些出神。过了一会儿,他有些挫败地轻皱眉头道:
“我只是想送你件礼物。”
“这么好心呐!那你请我吃饭吧,我要吃穷你!”晴天合拢了扇子,露出一张欢快的笑脸,说道。
“好。”青竹毫不犹豫道。
傲山买了葫芦回来,一个劲儿地朝他们炫耀。那是个手掌大小的葫芦,玲珑讨喜,可以挂在腰间做装饰,还可以盛放些东西。
“不如在里面装些好药,既好看,又实用!”晴天笑道。
“那就装进我们白家秘药,哈哈哈,这下子这个宝贝葫芦就真的是千金难买的宝贝了!我真是有眼光!”白傲山自夸道。
“切!”晴天发了个单音节,扭头看向别处。
那时候,她看见人群中有两个人正在交谈,如果她没有看错的话,是司徒朗和吴良二人。那吴良穿着绸缎的衣裳,带着奇怪的帽子,遮住了半边脸,站在首饰摊上,卖些稀奇古怪的玉石。晴天一眼就认出了他。司徒朗掂起一块玉,仔细地看了看,说了些什么,然后把玉佩放下,走向了别处。
——吴良没死!
晴天先是一阵惊喜,然后又是一阵茫然。
是啊,司徒朗不可能不收罗旧部,为父报仇!但是他从没有公开吴良的事,难道他是暗中隐藏实力?
她转过头,告诉自己什么都没有看见。
司徒朗又转了几个摊子,抬头看见了她。
“晴天!”他笑容朗朗地隔着人群叫她的名字。
“哦!”她低声答应。
“你也来镇上啦!河边有一大片牡丹花,不如我们一起去看看!”司徒朗直接忽略她身边的青竹,殷勤地笑着邀请道。
“也好。”她说。
那时候,白少爷又过去围观一个新来的耍猴子的把戏,挤过去惊呼,大笑,扔铜钱。
青竹站在人群的外围,默默地看着那名少女与司徒朗又说又笑地走远。明明刚才还站在一处,只要有两三个人走过,那么一穿插,就被挡住了视线,迅速地拉开了距离。
晴天走之前笑道:
“青竹,我去那边逛逛!”
“唔。”他点头。
三个人就那么轻易地走散了。他在人群外守候,看着人们欢笑,或者皱眉。偶尔有人碰撞他一下,他如海边的礁石,任那浪花飞溅,他只是屹立不动。
他珍惜地用手抚摸着他的剑,他愣愣地发呆。太阳照在他的身上,他有些热的出汗了,额头上的汗珠流下来蛰疼了他的眼。
抬头的那一瞬间,他的大脑是那么空白而又茫然!他沉迷于剑术,然而,那一刻,他忽然不知道了自己用剑应该做什么!
大片的牡丹花盛开在小镇的四周。这小镇,名叫百花镇。每一家、每一户都会在大门外种一些花卉,植一些花木,就算是新开的店铺,也会用石子堆砌好花坛,买些花来种上。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传下来的习俗了,据说,花开的时候,会给那家人带来好运,会使店铺兴旺。
而那些牡丹花,更不知道开了几百年,就连孩子都不去摘,因为那代表了幸福和祝愿。
这百花镇就这么依山傍水,娴雅地坐着。她既不穷困,也不嘈杂,既不清高,也不媚俗。她在水路上只有一个小码头,在陆路上也只是一个歇脚的小镇,青石的街道,小桥流水,花开遍野。
她热闹而又平淡,四面八方的人们涌来这里,然后离开。她从不扩建,也不毁坏。奇怪的是,几百年、几千年的历史中,几乎从没有什么灾难波及它,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毁掉她。
她像是一个安乐而又平和的妇人,和蔼而又包容。
她,是一个谜。
晴天和司徒二人一路行来,欣赏着那海碗一般大朵大朵的绚烂的牡丹花,一片一片的花海,简直美得令人痴迷。风里飘来牡丹花的香气,吸一口,令人心旷神怡。
他们一起慢悠悠地走过石拱桥,指点着那临水的花的倒影。那时候,他们的身影清晰地倒映在水中,如一对亲密的情侣。那石拱桥远看似飞鸿,若明珠,那两个人的倒影就在那颗珠子里,还在水中微微地摇晃,远远地看去,如画中人一般。
看花看得累了,他们坐在栏杆上休息。
那是一座曲桥,栏杆低矮,栏柱子上雕刻着兰花仙鹤,就像一串珍珠,又像一溜石墩,供人们坐下来休憩。
晴天坐在上面,顽皮地把腿伸出去,在水面上乱晃。
“小心,不要掉下去!”司徒关心地说道,虚扶了她一下。随后,他坐在她的旁边,也将腿伸向了水面。
此时,日已西斜,残阳如血,晚霞灿烂,水面铺开一片红帛。
四周寂静无人,司徒朗说:
“晴天,你说得没错。蜀山并不似我以前想的那般清白。”
“哦?”晴天眨眨眼,有些不明所以。
“在雪山上你曾提过,宁姑娘在客栈与一妇人秘密交谈,似乎要设计害我,那时候我只觉得你没有武功,听来的消息未必当真。”司徒朗苦笑道,“可是最近我才知道,不仅是雪山上的那次暗杀,就连我父亲遇到的那次暗杀,都与蜀山有关!你还记得当时她们说了什么吗?”
“我当时只听了几句,时日久了,也记不清了。那时候,宁姑娘说:‘什么?你们要设计害他!’那妇人说,男人的心都易变,靠得住的只有父母,又拿孤傲山庄的大夫人作例子。宁姑娘反驳说‘司徒公子不是这样的人’。”晴天道。
在雪山的那时候啊,她还不知道“疏不间亲”,只知道被司徒救了,那与司徒有关系的事,都要一股脑儿地告诉他,可惜他只听了当笑话。
“‘你们’?人很多么?”司徒朗苦涩道。
风吹起他的额发,有那么一瞬,那棱角分明的面容竟有些孤寂凄寒了,他缓缓说:
“那天晚上有舞月族的人当内应,至少有三班人马闯了进去。黑暗谷的人直奔我爹的院落,另外两队人马奔向了后院的库房和藏秘籍的书房。现在查出有一队人是蜀山派的,我仔细调查之后,发现还有孤傲山庄的痕迹。呵呵,谁都不可信!我还能信谁?”
晴天默然。她说不出安慰的话。微风轻轻地吹过,她微微垂下头,绞尽脑汁地想出一些话来。
“你可以信我!”最后她说,“我从来没想过害你!”
司徒朗突然握住了她的手。
他不是傻瓜,她的心意曾经表达得那么大胆而又坦白,他全都明白!
那时候,一群女子都围着他,趋之若鹜。所以,他从来没有拿这当一回事儿,多她一个不多,少她一个不少。
而现在,当所有人都遗忘了他,天之骄女宁姑娘也对他开始敷衍,就连他自己有时候也不免暗讽自己的狼狈,晴天却还留在他身边,用那一如既往爱慕的眸子注视着他,关心他,爱他,让他可以相信!
“只有你没有变,”他笑道,“还是对我很好。”
——我变了,变了那么多!她在心里感慨道。
可是在这种氛围里,看见他那么欣慰的样子,她实在说不出来。说出那样的话很破坏气氛吧!
所以,她只是沉默。
她不知道,尽管她掩饰了再掩饰,尽管她对自己说了无数遍绝不做第三者,可是她看向他时眼睛里的爱意啊,从来没有减少过一分!
“晴天,”他握紧她的手,郑重地说,“总有一日,我会为父报仇,还会回到平京重振司徒府!你信不信我?”
“我信!”晴天抬起头,认真地说。
那时候,夕阳的余晖洒在她的脸上,她的眼睛干净明亮,满满的全是信赖,让他的心有一瞬间漾起来,有些苦,又有些酸痛!
“你等着,总有一天,我会带着你风风光光地回司徒府!”他豪迈地挥了挥手,情不自禁地说。
“好,我等着。”晴天在花香里微笑。
——他知道了宁姑娘和他是仇敌,婚约会作废的吧!他说会风风光光地带她回司徒府,是他亲口说的!
她的脸开始发烫。
司徒朗就在那时候发现:不管她相貌多普通,当她真心地笑起来,那脸上的光彩啊,美丽得赛过百花!
他们肩并着肩,坐在一起,看夕阳落下。
就算不说话,也觉不出沉闷,就像雪山上两个人自在地相处一般。
似乎有什么默契在那氛围里达成,有什么暧昧的情愫在空气里缠绕,只是,两个人都没有点破。
直到,那夜色一丝丝地侵袭过来。
晴天说:
“我该回去了,他们在等我。”
“好吧,我送你!”司徒朗说。
他们并肩向镇上走去,华灯初上,夜市渐渐地热闹起来。
有一个美人儿婷婷袅袅地站在灯下朝他们微笑。
她只那么一笑,整条街上的声音都安静下来,就那么傻呆呆地看着她笑若三千繁花,笑若四季流水,笑容倾国倾城!
“睡莲!”司徒朗愣住了,不由得向前走了几步。
晴天站在原地,先是惊喜于见到睡莲,然后看到他的反应,心中又是一阵酸涩!
她在心里大笑,嘲笑自己傍晚的时候自作多情!
他爱的人一直是睡莲!不是吗?
还记得去年在雪山上,他堆的雪人就是睡莲的衣着神态,可笑那时候她不知道,还误认为是宁姑娘!
司徒朗呆呆地向前跨出了两步,忽然想起了什么,如鹰一般凶狠地扑过去,瞬间挟持住她,钻进了一条偏僻的小巷!
见到仇人,他不禁双目泛红,恶狠狠道:
“是你杀了我父?”
睡莲平静地看向他,不急不躁,仿佛那死到临头的是他人一般。她轻启朱唇,恍若暗夜里送来莲花的清香,她清晰地答道:
“不是。”
“那也肯定和你有关!”司徒朗咬牙切齿地说。
“没错,杀他的是我姐姐!”睡莲镇定地答道。
她眨眨眸子,恍若凌晨时分水面上睡莲花开。
她淡淡道:
“他曾出手杀了我爹娘,所以我姐姐杀了他。你若愿意,我可替姐姐以命相偿!”
她不惧不怕,就那么安静地站在那里,脖子纤细,脸庞娇嫩,如一朵刚刚绽放的漂浮在水面摇曳的娇美的花。
那时候,司徒朗忽然就无法下手!
她美好得符合他对少女的所有的想象,那么美,那么真!就像一个人活着,就没法轻而易举地扼杀掉自己的梦想一样,她符合他所有的向往,那是他的梦中情人!
然而,他却知道,他一辈子都得不到她!
因为他的眼睛还没有瞎,他看得出她爱的人是他的好友——白傲雪。
“你无辜吗?”他内心开始挣扎。
“被父母生在这世上,有谁能说自己绝对无辜?”睡莲无所谓地轻笑,笑如水雾,朦胧幽远,“我只能说,在这世上,我不曾杀过一人!”
是啊,清白的不曾杀掉一人的女子,无辜吗?
那一场灭门之祸,多她一个人参与,少她一个人参与,会改变吗?
“哈哈哈!”司徒朗松开她,有些癫狂地笑了起来。
恩恩怨怨,几乎人一出生,就要无条件承担上辈人的恩怨!睡莲逃不开,他也逃不开!
“最后一个问题,”他扭曲的脸隐藏在黑暗里,看着她模糊的动人容颜,一字一句问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等我爱的人,见他最后一面,或者为他收尸!”那叹息般的调子哀伤如同夜歌,那么轻易地穿透了人心!
那悲伤就如雪花般大片大片地飞下来,一瞬间就铺了天,盖了地!
她明知道已经被戳穿身份,却非要和姐姐吵架,冒着生命危险来到百花镇。这是她人生中最后的机会,如果不被杀死,就可能会见到她至爱的人,见上最后一面,然后她死,或者为他收尸!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他从来没有爱错人!
这就是他喜欢的那位至纯至真的女子,美丽,深情,大胆,并且毫不掩饰!
她在用命来赌一段爱情的结尾!尽管那是一场华美的单恋!天鹅临死之前最美的引吭高歌!
他忽然想起吊脚楼上她唱的那首歌,哀婉的调子,却决绝而又深情——
与君相约,我从日出等到月落。
拈一朵三生花,在姻缘石上刻下誓言。
怎奈无缘再相见,泪洒竹轩。
等你啊,等过了一千个春天;
等你啊,等过了岁岁年年;
等你啊,等到了海枯石烂;
等你啊,在碧落黄泉!
那歌声悲哀而又坚定,如烟花忽绽,在他的脑海里响起,他仿佛被蜜蜂蛰了一般,猛然后退了几步,瞬间消失在了小巷里。
晴天等在原地,心中忐忑,她使劲地捏着自己的袖口。
她的心情就像刚刚坐了过山车,先是惊喜,再是酸涩,最后却万分担心睡莲死去!
犹如一阵初夏的微风般拂过,美人儿一笑,英俊男子俯身一虏,两人转瞬间便失了踪迹。
大街上复又热闹了起来,人们还在留恋地说起那唯美的一幕,猜测那定是一对天上独有、地上无双的恋人,唯有晴天捏紧了袖口,手心里都冒出了冷汗!
仿佛天长地久般漫长的时间,司徒朗终于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我没有杀她!”他说。
他苦恼,他纠结着,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有杀死她!只是在那一刻,他真的下不去手!
“哦!”晴天失魂一般喃喃道。
——他爱她重于仇恨!他爱她重逾生命!晴天,不要再卑微地爱了,他没有一丁点儿可能会爱上你!晴天心里的某个声音喊道。
“你去哪儿?”司徒朗问。
“……”晴天面无表情。
“我还要……买些东西……喂,喂,怎么就走了!”司徒朗内心烦乱地在原地转圈圈。
“好哇晴天,你背着我们去哪儿玩了?还不如实交代!”白少爷踩在凳子上,攀着青竹的肩膀,狐假虎威道。
“你回来了!”青竹平淡地打招呼。
看见温暖的灯光下那熟悉的脸,晴天忽然松了一口气,觉得轻松多了。他们下山前就约好了在南天客栈投宿,而现在,不管有多晚,他们就在大堂里等她!
——有朋友就好了,她不想爱了,爱一个人太累,她真的再也不想爱了!
当天晚上,她住在青竹房间的隔壁。
月光将花影映在窗上,晴天睡不着,就研究那影子。
突然,有一个黑影映在了窗子上,她还来不及反应,脸上一凉,有风吹来,那个人已经从窗子里翻了进来,用手卡住了她来不及大叫的喉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