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第十八章 新鞋(1 / 1)
春暖花开,迎春花,映山红,荆棘花开得漫山遍野。
那松柏也吐出新枝,在一片鲜红嫩黄的花朵里显得格外挺拔苍翠。
“真是孬种,不思为父报仇,还赖在我们蜀山不走了!”蜀山派大弟子宁思远恶狠狠地说道。
“就是,就是!”师弟们连连赞同。
无意间听到议论的司徒朗果断走出来,傲然说道:
“正是决定要不惜性命为父报仇,所以才要留在蜀山等着成亲,留下我司徒的骨血!”
“无耻!”一直思慕二小姐的大师兄气得脸都青了,“你决定要不惜性命为父报仇,怎么还要害了小姐!若你死了,不就苦了小姐一人!”
“她是我的未婚妻,本就该与我司徒家荣辱与共,怎么,第一大帮派蜀山派还想悔婚不成!”司徒朗怒气冲冲地问道。
“若你深明大义,就该退了这亲事!”宁思远大声说道,“如今你无依无靠孤身一人,娶了小姐也只会叫她受苦!你若真喜欢她,怎会如此害她!你司徒府已没落,我蜀山派正兴旺,你看你哪里配得上我们小姐,你不过就是个丧家之犬!”
众师弟中有爱慕宁心琳的也纷纷帮腔,或冷嘲热讽,或以情相劝,劝其退婚。
真是墙倒众人推!司徒朗气得浑身发颤!
若是半年前的司徒公子,早就潇洒退婚,遁走不见。可惜,他如今已经不是当初那般单纯,经过一个冬天的磨练,他的心思深沉多了。他们越是如此,他越发怀疑,不惜一切代价也要留在蜀山查明真相。怎会被这一番羞辱就打了退堂鼓!所以,无论他们怎么说,他就是不吐口退婚。
最后,那些蜀山子弟骂骂咧咧地走了。
司徒公子眼眸漆黑,握紧拳头,费了半天劲才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去揍他们一顿,宁思远,他简直想要杀了他!
“司徒公子,”晴天跑过来,担心地看着他,“我听说刚才你们在吵架,真怕你们打起来!”
“是啊,他们轮番激我,不就是想一个错手出点事故,逼得我不得不下山!我不会如他们的意,我偏不动手!”司徒朗狠狠地说道。
“我刚做了些糕点,你先消消火,尝尝看。”晴天领他到了悬崖边的思旧苑。
“这院子这么大,就你一个人住在这儿?”司徒朗问道。
“不是,这是白少爷的住所,我替他看屋子罢了。他开了春就往蜀山赶,我觉得他快要到了。”晴天笑道。
她将糕点茶水摆在院子里的梅树下。那里有个石头茶几,去年的时候,白少爷经常带着青竹坐在那里品茶吃点心。
“你说的是白傲山?”司徒朗捻了一块糕点入口,沉思道。
“嗯,他花钱花的太猛,他母亲怕他受父亲的责骂,赶他来蜀山避祸。不过,凭他一路玩耍的性子,每次到蜀山都是日期推后许多。大家都习惯了!”晴天笑着解释。
“倒是个无忧无虑的性子。”司徒朗早听说过白傲山纨绔之名,见晴天的话里透着亲切,便费劲找了这么一句夸赞。
谁知道这次,白傲山倒是马不停蹄,直奔向蜀山。
这一次回家过年,他向母亲问明了真相,母亲又交代了他许多事,他忽然有些明白了母亲根本没法选择。
十几年前,舞月族有一个小小的部落,名叫月荷。月荷部落以女子为尊,供奉睡莲为女神,个个能歌善舞,貌美温柔,偏居在江南一隅。她们自过她们的安乐日子,谁也没招,谁也没惹。只因为有一日游人发现那个地方有银矿,怀璧其罪,就此族灭。
毁掉月荷族的是司徒府、蜀山派与孤傲山庄。此三派得了银子,壮大了帮派,为了提高声望,还设了一个毒计,将黑暗之王和胖佛陀的家眷抓来,欲将黑暗谷的势力一举歼灭!可惜的是,死了无数的人,最终,还是让那黑暗之王逃了。
自此,此三派一跃成为中原武林的魁首,排为第一、第二和第三。
为了巩固自身的地位,司徒雄和庄主白凌天结拜为兄弟,白家又与宁家联姻,十里红妆,蜀山大小姐宁美琳出嫁。
“这就是经过。”白傲山讲完了,赶紧喝了杯水。故事太长了点儿,动辄十几年前。
晴天听得目瞪口呆。
“太,太无耻了!”她评论道,“也太血腥了!”
屠杀掉整个外族的部落,以此获取银两,又设毒计,抓住别人家人,来获取盛名!
看似威严公正的武林盟主司徒雄竟然靠此上位,真是太黑暗太龌龊了!
“此次司徒府灭,司徒雄胸口的那一刀就是月荷人出手!”白傲山道,“那刀痕很明显,是月荷部落特有的月牙弯刀。”
“真是因果循环,种恶因得恶果!不过,那司徒府的下人也是无辜,平白卷进这一场灭门惨祸!”晴天叹道。她心里很不是滋味,那个武林盟主,她本来很崇敬他的,又是她喜欢的人的父亲,如今得知真相,她虽然在心里还是有些想维护他,却无从下手!真是偶像破灭的感觉啊!
“平时狐假虎威有他们,灭门当然也少不了喽!”白傲山不以为然道。
晴天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吃惊地问:
“你说他们供奉睡莲为女神?那乐师睡莲……”
她还记得那女子柔软地抱住她,为她难过地流着泪,在她的耳边小声说:
“晴天,你离开这里吧,这儿的事情这么多,这么复杂,你不要卷进来!”
“呀,我倒是忽略了这一点!”白傲山懊恼地拍拍脑门说道,“那位名叫睡莲的小小乐师,多半就是月荷部落的遗民。司徒灭门之后,她就不知去向。”
“众人只知司徒府一夕覆灭,谁知道这次复仇竟然准备了十几年!舞月族中小小的月荷部落,暗杀中原最雄厚的势力司徒府,竟然复仇成功!”晴天感慨道。
“所以我母亲认为,月荷加上黑暗谷,下一个目标不是蜀山,就是孤傲山庄。”白傲山纠结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我可不想死!”
“我也不想死!”晴天坦白道,“可是我觉得月荷人也没有做错!”
“所以才烦恼啦!”白傲山抓了抓头发说道。
“我会保护你们!”青竹站在一旁说道。
他清瘦挺拔的身影如一株竹,此时突发一语,越发显得坚韧可靠!
“救星啊!”白傲山抓住他一边的袖子,一边做痛哭流涕状,一边努力□□那布料!
——他怎么这么高呢,怎么长得这么高!自己明明很努力吃饭了啊!
少年白傲山心中愤愤,那个羡慕嫉妒恨!
“那就拜托你啦!大虾!”晴天拽住他另一边的袖子,眉开眼笑地调戏。
——当我什么都没说行不行?青竹后悔了,心中宽面条泪!他穿的这身衣服不是为了给他们□□啊喂!还有那个“虾”字,声音平得想听不出来都不行!还有,不要一提到“大虾”,就用他的袖子擦口水!他不能爆炒来吃啊喂!
司徒朗渐渐地忙起来了,经常下山,或者在蜀山上陪着宁姑娘见一些朋友。
不过,洛晴天还是能够时不时地见到他,比在平京城的时候见面多多了。
只是,晴天终于学会了矜持和含蓄。独自伤过一次心,她已经不会再傻傻地跟随他去任何一个能去的地方,或者精心地做好糕点,在他可能经过的地方等。她告诫自己,他有未婚妻。
有意思的是,她在蜀山散步的时候,有时候会很巧看见司徒朗经过。然后,她会藏起所有的情绪,微笑着打个招呼。
“走山路费鞋。我给白少爷、青竹都做了一双,正好得闲,给你也做了一双,我拿给你吧!”她笑道。
“好。”司徒朗的眼睛一亮,爽快地应道。
他们在一起谈论着天气,回到思旧苑。
司徒朗在院子里等她,她进去闺房里拿鞋。
那是一双很普通的千层底的蓝色布鞋。鞋面上没有缀着珍珠玉石,甚至连绣花都没有。不过,那鞋底却是真的结实。
那是用了很多层布,用浆糊黏在一起,摊开来,放在太阳下晒,等到晒干了,再糊上几层布,继续放在太阳下晒。然后比着鞋样子剪下来,几层放在一起,先用锥子穿孔,再用针穿着很粗的麻绳在鞋底上密密麻麻地缝结实。那样的鞋,走在再硬的山路上,就算磨破了鞋面,那鞋底也磨不穿。
司徒朗坐在一块石头上,试了试鞋。大小正和脚。
他道了谢,将那双破旧的鞋子一扔,笑着穿着新鞋走了。
白少爷和青竹回来,晴天也把做好的鞋给他们。
白少爷挑剔地看着那素净的鞋面,不忍心地说道:
“喂,这真是我见过的最丑的鞋!女人们都会绣花的,你不会偷懒儿到了这种地步吧!”
“我就是不会绣花!你爱要不要!”晴天恼怒地一把将鞋子夺回来,丢到了地上。
白少爷连忙抢回来,高高地举起,发誓一定会把这双珍贵的鞋子收藏起来,供后人们一代代瞻仰。
“不过,你的手艺真是不敢恭维哎,”他撇了一眼她难看的脸,嘟囔道,“我娘绣的花样儿好看极了!”
青竹自从晴□□他要了一双旧鞋子,比着剪鞋样时起,就一直在默默地期待着那双新鞋了。这是从他七岁时父亲死后,第一次明确地期待一样东西!
很多个下午,几个丫环坐在树下又说又笑,有的绣手帕,有的打珞子。只有晴天一边开着玩笑,一边大大咧咧地坐在石头上扯着长长的麻绳纳鞋底儿。
青竹经过的时候,总是忍不住看上一眼,然后,那双鞋的模样就在心里更明确一分,那期待就积累得更多一些。
所以,这一次,他跟着白少爷回到院子,正巧看见司徒朗穿着一双新鞋子走了,脸色顿时黑得如雷雨天的云。
他几乎有些痛恨地瞪着那双鞋,恨不得立刻过去给他一拳,再把那双新鞋拔下来。
他平生第一次知道了嫉妒的滋味,就是为了那双在想象里丰满了无数遍的普通布鞋!
这是第一次有一个女人专门为了他做鞋!不是付银钱买的,只是为了他,就那么仔细地研究他穿过的那双旧鞋哪里磨损得厉害,再剪出鞋样儿,最后一针一线地缝出一双舒适的鞋子。
他和白少爷一块儿进了院子,看见晴天还站在树下发呆。他又有些痛恨地看着她,没理由地痛恨她,就像是她将他最宝贵的什么东西一股脑儿地给了别人!有一瞬间,那么强烈的情绪使他紧紧地握住剑柄,几乎使他想要大叫一声,简直快要失控!
白少爷喊了晴天一声,晴天回过神来,她跑回屋子,拿出了两双新鞋,一双给了白少爷,一双给了青竹。
白少爷兀自在旁边啰里啰嗦挑剔个没完,把晴天气得哇哇大叫。
而青竹终于拿到了那双在想象里丰满了无数遍的鞋子,他试了试,正合脚。
他在春风里勾起唇角,有桃花一片片飘下来,落在他天青色的衣服上,他觉得今日真是天清气爽,天蓝草碧,他觉得很满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