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第四章 终得灰无(1 / 1)
这话刚落,芳姐儿还没来得及反应,李氏就笑出了声,直说咱文哥眼中最漂亮的小娘子就是自家姐儿了。
文哥向来就稀罕芳姐儿,可不是咋地,姐儿白嫩得很,带出去哪一家的哥和姐不羡慕。芳姐儿倒是听全了,脸皮子一脆红上了,文哥看着稀奇,姐儿向来就是胆大的人,以往要不说是最好看准跟你打滚撒泼,这如今好生说了,到是那脸红了。
顿时来了兴致哄上了,芳姐儿闻着话,难得理会,要真是说出一些胡话倒真是要被李氏送给老姑子好生调养了,侧脸想像以往倒进李氏的怀中,突又想起头上撒着香灰,便微微直起身斜靠在肩。李氏许是以为芳姐儿累着了,见不着脸,小心的嘱咐不要弄掉了帕子,说了文哥几句就出了姑子庙。
一路上芳姐儿睁着大眼,止不住好奇的打望,刚一露出脸便又被李氏牢牢包住,只露出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
“仔细头上姑子撒的福气。”
“娘,芳姐儿想看。”芳姐儿奶声奶气的撒娇,乖巧得不成模样。
要是搁在了平时,芳姐儿说啥都是啥,李氏瞧着芳姐儿的模样,心都被融成了一滩水,打不得说不得,心里疼着:“姐儿,等身子好了还少看这些了?”
“姐儿,等好了哥就带你去爬树子,倒时候有你乐的。”文哥头也不回的说道,想来是被腻烦极了,耐不住。
“胡闹,树子是你这猴皮子弄,姐儿女孩子能跟你一起疯?姐儿年还小,出了啥事你这崽子就得好好仔细身上的皮。”李氏将帕子又牢牢的缠紧在芳姐儿的脸。
文哥在李氏看不见的地方,猛地回头向芳姐儿打了口型,好像是说定了般。
“才话落你这兔崽子,就又在诱着姐儿去皮,当心着你爹晓得。”弄好了帕子就瞧见文哥贼头贼脑的,还能不知道打的啥主意?
“呵呵。”文哥被看穿也只得欢声笑了出来。
芳姐儿将头搁搭在帕子边沿,这帕子也不是崭新的,放的有些年份,边上都起了线,直咯得芳姐儿脸疼。不过随着这牛车晃晃荡荡的倒也渐渐有了睡意,文哥几个大喝就使着走远。
二月中旬的天气也渐渐离凉,家用惯的烫罐子温好水,唤来文哥搬去给芳姐儿洗干净。文哥到不也含糊,三下五的就弄干净芳姐儿,就着芳姐儿洗过的水洗了起来。土炕下还温着温,躺着倒是舒服极了。就因着芳姐儿身子差,这寒气还没有彻底消散,得要是暖上炕火才行。
文哥洗完自己的,瞧着芳姐儿又懒在了被子里,便依在炕沿将芳姐儿没盖严实的地方扎好。
芳姐儿只觉得浑身暖阳阳的好不自在,背后没有掩严的也压紧了,舒服得像只小猫舒服得长吁。
“姐儿?”
“恩。”迷迷糊糊,芳姐儿实在睁不开眼了。
可不得让芳姐儿睡着,要不然今晚的打算不就落空了?
“姐儿是不是觉得身子好了?”这话得要慢着来,“那姐儿是不是想跟哥睡?”
“恩。”
文哥顿时笑歪了嘴,手还没摸到芳姐儿的头就被狠狠打了下去,转头一看,瞧见爹就正站在身后,目光沉沉的,还有自个的娘也在边上似笑非笑的。文哥尴尬的挠挠头,道了安就匆匆跑了出去。
王华恨铁不成钢的说道:“这混小子,整日就知道巴着姐儿。”走进炕边一看,这芳姐儿正睡得熟。
伸出去的手顿住,姐儿的身子自来就怕冷,这自己又是刚从外面冷地来,便招呼着李氏摸进炕被里探了探温。
“晓得怜惜姐儿还算有个良心的。”翻身在炕头拿了一床崭新晒的暖暖的大红被子,正想要盖在芳姐儿身上,被王华一手挡住,直说这炕生了温就好,拿多了怕捂着芳姐儿。
李氏也觉得是这理,转身就有将大红被子放了上去,在煤油灯之下,李氏丰腴的身子更是被照得迷人,这下又因为要放被子,抬高了胸更是别有一番风韵。王华无意抬头便瞧见了这番美景,口干舌燥,李氏回头,瞅着王华的模样恁地不知道想的是什么,微红了脸:“老不正经的,姐儿还在这里呢。”
以往想要芳姐儿挨着自己睡姐儿还不乐意,这要不是因为魇住了,说不定又是被那文哥弄去。那心思一下子就被打散,李氏也就是说说,没想到倒是正中了王华的辛酸,这番模样被人瞧了还以为是惦记着别户里的娘皮子。
叹声爬炕,倒也没在说什么。李氏又好笑又好气的,笑的是自家闺女天生就有这个本事整服他爹,好气的是手中纳鞋底板的功夫一日没停过,这磨得厉害。
还想要被继续纳几针,就被王华叫了:“省了煤油,早早上炕睡,明个一天还有的忙。”
这煤油卖的贵,但这夜里夜去的也不能不用,要真的不点煤油灯了,三更半夜,出门撒泡尿一转身就不知摸进哪一户寡妇的炕上。再说了这村里人都机灵着,天一黑就躺在了炕,再不济的也蹭到别家,只为图一点煤油亮光,哪里又会实实在在的用尽煤油。要不是春忙,芳姐儿也没人照料,搁在晚上才能做活,恁地天天舍得用。敞了心也不敢平日点,须得万分谨慎。
抬手掐掉煤油灯捻,原就没好大亮色的屋头顿时全黑了下来,熟门熟路将瓷盘里剩余的一小溜软煤油端起,拿到了站柜顶层放好,几家几户没耗子,放得低了那耗子寻上空隙便会偷吃上油,就算是不防那耗子,也要防那炕上的‘耗儿’,芳姐儿年小,总被文哥使唤捻偷着油。
“姐儿咋还没摘下帕?”王华正准备伸手将芳姐儿头上的帕子摘下来,“炕又温,姐儿就怕冷。”
要是摘下了这求的佛祖福气就去了,经文上不是说过要阿弥陀佛心存敬意的吗?李氏拍掉王华的手,‘啪’的声响亮晌:“才劝好了姐儿,你倒又来。这是能摘的?老姑子亲自打下佛祖的保佑,岂能容你这孽手沾染?”
王华讪讪的笑了一声,再是听了李氏几句便沉沉的睡了过去。这活子人又是不省心的,才怎么一会子的功夫那脚踢翻了被子,嘴里面还不住的哼哧哼哧着啥。
都说这有父必有其女,刚是王华哼哧哼哧几声,那原本睡得早香的芳姐儿便也跟着哼哧哼哧了,一大一小,倒也是稀奇。李氏摇了摇,幸好这闺女不似他爹翻了被子,盖上被子:“尽是浑人些。”话虽是如此说,但是嘴角压抑不住的上扬弧度确是真的。
过了几天,芳姐儿的身子也稍好了,家里面的担忧也就放下了。几亩地的活,王华一个人哪能弄成,还不得累成不得人样?
李氏便就想要将芳姐儿留在家里,只管是上了栓紧好门便是,哪曾想王华听了这话,脸色顿时就沉了下来,直说是芳姐儿年小,留在屋里那是被人抱拐去了别处,这心里还不伤透?
文哥不乐意了,自从姐儿病了安分之后就整日被王华拐着守在身边,哪里还是近得了身。忙要李氏再是劝劝王华,非得留下芳姐儿在屋。
自家男人的性子,李氏还不晓得?大的小的稀奇着芳姐儿,念着前些年村里也是出了几门人贩子的事,要真是姐儿被…免了文哥的念头,好生的候在了屋里。
文哥晓得之后,又是一会子的不表情。
再是说芳姐儿,身子稍微好了一点便就是不安分了起来。隔天便是闹着李氏将头上的灰洗干净,那李氏能准,忙着说这是佛祖的福气,扫了不好,再说是多留了那么几天,身子也会更加的健力。不过最后还是从了芳姐儿的心洗了去。
芳姐儿想到这里,便是心有未定,摸了摸头,念着要真的从了李氏的心,将那劳什子的灰放在头面,那还不得招来虱子这般的坏东西,整日就攒动不停,非得刨出几大个的血泡才是罢休。
想着李氏边洗头面还边念叨的表情,芳姐儿不由得抿嘴乐了起来。想到李氏说是闺女长心了,晓得爱干净,竟舍得佛气,虽也是舍不得,但你瞧着芳姐儿那可怜模样,心里还不是姐儿说什就是什了?
芳姐儿放下摸着头面的手,单手驻着下颔,蹲在自家地坝坎面瞧着地坝面上啄食的鸡。
这鸡也是养家了,见了人也不懂得躲,只顾着向你人的脚下冲。只见地坝院子里大的小的鸡都有,这下晌的温也好,鸡也不免懒洋起。
黑筋尽显的鸡爪刨了刨几下地面,鸡喙便准确的从地面里啄出一条曲蟮子,这曲蟮子常年经月的窝地面,身子圆滑肉滚,露在鸡喙外不知是头还是尾的部分狠命的甩了几下,不觉得就扑扇到了鸡的眼,稍眯了下眼,三麻五爪的功夫便就吞下了腹中,再是这般的依法炮制,又是从地面掘出好几的曲蟮子。
芳姐儿看着到是有趣,曲蟮子经年窝在地面,被鸡啄食倒也是算是做了善,将这些个贪食的家伙喂了个饱,长得也会有模有样。
只是那曲蟮子瞧着却是分外的不喜,滑腻着紧,那只是地坝便被掘出如此多,再是敲了敲身下蹲着的地,难不成还会更多,想着那劳什子的活在自己脚下,芳姐儿心中便是感到恶心,不由站了起来:“算是恶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