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行军路（1 / 1）
腊月初十。
一冬无雪。
究竟为何无雪，萧锦寒并不清楚，她只觉得，这并非什么好兆头。
萧锦寒身着镂金百蝶穿花云锦袄，外披素白袍子，头戴斗笠，坐在马车之中，掀开马车的车帘，正看到三军点卯，顾连汐身着一身银白色的戎甲，立在墨色骏马之上，一张面貌桀骜不驯，冷若冰霜，萧锦寒仿佛能看到他立马扬鞭，踏碎山河，血染戎甲，男儿豪情，当立此志，身披银甲，手持□□的顾连汐，是这世上真正的王者。
萧锦寒回身看着身旁的浅雪，浅雪此刻也穿着一阵裘衣，搓了搓手。
萧锦寒看了她一眼，淡淡笑道：“你本不必来的。”
“就算我替你收尸吧。”浅雪将手搓热了，便拉过萧锦寒的手，萧锦寒手心发冷，被浅雪握着，登时觉得暖意能生，浅雪笑着说：“战场生死无定，听说皇上带去的十位妃嫔已经有两人死在了战场之上，倘若你真的死在战场，只怕是乱军之中，连个收尸的也没有。”
萧锦寒再笑：“借你吉言，我自是不用暴尸荒野。”
浅雪也笑了笑，萧锦寒看着前面，微微一叹。
不知何时，大军已经缓缓开拔。
此番去西北，萧锦寒极力推荐萧成前去，荒郊野岭，正是萧成和顾凝安谈情说爱的好时候地方，萧成听后，觉得萧锦寒说的甚是有理，他也就写了封折子，请求去西北征战，顾连汐在萧锦寒的力邀之下，答应了此事。
临走之前，萧锦寒在宫中捣鼓了很久，带上了许多□□、解药，不管能不能用的上，全都装在了包袱之中，用她的话说，这些是备用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用上了呢。
兵马缓缓从京城使出，皇城脚下的百姓看到车队都慌忙在两边让路跪下，秦楼楚馆歌舞升平，画舫之中歌女“依依呀呀”唱歌不停，就算天下征战，狼烟四起，皇城之处，仍旧是一副平和之相。
茶楼之中，有人拍着醒木，滔滔不绝的说着世间传奇，听着纷纷侧目，不时叫好，说书人讲的，正是顾连汐西征的事，那番故事，还未讲完，顾连汐如今又要西征，只怕是说书的，也觉得始料不及。
车马行了十天，便到了夏州境地，此处地处三国边陲，太平年岁，贡胡、楚宛会在此处和大昭朝贸易来往，如今生逢乱世，这里也就成了修罗场。
风尘古道，黄沙漫天。
萧锦寒看着车窗外的风景，忽然觉得她不该是这副样貌，她的名字叫做云鸢，她曾在这风雪漫天之中，葬送了性命。
顾连汐不敢贸然进城，人马在夏州城外安营扎寨，距城二十里，和楚宛的大军形成掎角之势。
萧锦寒已经半年未曾见过皇上，她心中自是想念，她从来都知皇上不属于她一人，可她仍旧期盼皇上，既然已经认定，那便此生跟从他。
在大宅中等了一天，她终于有些忍不住了，大军迟迟不进城，如此下去，只怕城中危急。
行军作战的事情，她从来都不懂，她猜测顾连汐心中必然是有破敌良策，于是她决定找顾连汐问问情况，让顾连汐告诉她，究竟如何想的，也好让她安心。
她不敢再顾连汐忙的时候找，于是挑了个午膳的时候，到了顾连汐的营寨。
此事顾连汐正在营中看地图，属下来报，说容嫔娘娘前来探望，他便请萧锦寒进来。
萧锦寒也不客气，到了顾连汐的大寨之中，见他正是一人在看地图，她就自己找了张干净的凳子做了下去，然后倒了一杯茶，顾连汐问道：“怎么了？”
萧锦寒喝了一口茶说：“顾连汐，你为何不进城去，却只是在外面安营扎寨？”
顾连汐抬眼问道：“怎么，等不及要进城看皇上吗？”
萧锦寒怔了怔，忽然面色一红说：“胡说什么，我不过想知道一下，你究竟有什么破敌之策。”
“却也没有什么，你若是想听，我倒是可以给你讲讲这夏州的地形。”顾连汐放下地图，抬眼看着萧锦寒。
萧锦寒“嗯”了一声：“行，反正我也没事，就当听故事了。”
顾连汐伸手拿起毛笔，同时铺了张白纸在桌上，然后再纸上画了一个圆形说：“这个是夏州。”说着，他在圆形左边画了两个小的圆形说：“这两块地方是楚宛埋伏的军马，他们东边的缺口正是给我们进城准备的，倘若我们贸然进城，到时缺口关上，那个时候，咱们就是瓮中之鳖，想要出来，恐怕也出不来，攻破城池，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萧锦寒一乐：“你是鳖啊，我可不是，那咱们的军马在何处？”
顾连汐在圆圈的右边画了两笔说：“咱们在东边安营，背靠贺兰山，他们不敢贸然攻营，咱们就这么耗着，反正军需物资多得是，楚宛不行，他们人困马乏，不出五天，等咱们切断他们的粮草辎重，他们必然会攻城，倒是咱们从后方里应外合，这场仗，必然会赢。”
萧锦寒微微点头，对于顾连汐，她从来都是放心的，她低头看着那张地图，觉得顾连汐对这个夏州的画法特别像一只王八，她当下在圆圈的前面画了个小圆圈，充当王八的头，她说：“这样才好看。”
顾连汐摇头：“无聊。”
萧锦寒笑着点头说：“天寒地冻的，你让我怎么有聊。”
顾连汐笑了笑：“我倒是知道一个好去处，你可愿意去看看？”
“却之不恭。”萧锦寒微微点头，她不知顾连汐要去什么地方，当下说道：“那个，容我调一下档期。”
顾连汐摇头：“看你的样子，就知道你也没什么大事，走吧。”
萧锦寒未及反应，已经被顾连汐拖拽出了营寨。
寒冻腊月，风沙漫天，寒风如刀割一般的打在脸上，甚是疼痛，萧锦寒穿着一身素绒绣花袄，头戴织锦镶毛斗篷，顾连汐立马跨上，然后将手伸到萧锦寒面前，萧锦寒伸手，顾连汐一提一环，已经将萧锦寒稳稳放在马上。
顾连汐夹着马肚，那马嘶鸣了一声，朝着前面跑去，萧锦寒只觉得那马上下颠簸，只颠的她五脏六腑都翻了过来，她当下不敢乱动，只能牢牢抓着顾连汐的双手。
马车行了一会儿，就到了贺兰山下，萧锦寒看着连绵起伏的高山，山顶雪峰银白，不禁深深呼了一口气，或许只有这样的地方，才能让人开阔心胸。
她紧了紧衣，看着顾连汐身着墨色大氅，左腰别着一把黑色长剑，她问道：“你带我来此处做什么？”
顾连汐一笑：“干什么，自然是爬山。”
萧锦寒看着高山陡峻，如此冰天雪地，山上必然湿滑，为了安全考虑，她摇摇头说：“要不，你上去吧，我在底下等着你，给你加油助威。”
顾连汐拽着她的手腕说：“我不用你加油，跟我上山。”
说着，他就拉着萧锦寒往山上而去，萧锦寒脚上不稳，顿时一个凛冽，险些栽下山去。
她在风雪之中险些摔倒，顾连汐稳稳的环住了她的腰。
顾连汐手臂甚是有力，让萧锦寒觉得，跟着他，自己总是不会出事的。
顾连汐一手牵着马，一手托着萧锦寒，走的很是平稳。
反观萧锦寒步伐却相当缓慢，她走两步往后滑一步，走的甚为艰辛，忽然便闻到一阵馨香，抬眼看去，只见前方山上，梅花点点，开的火红，开的妖艳，仿若白雪之中盛开的火焰，梅花隐藏在迷雾之中，似虚似实，如若仙境。
萧锦寒走在雪地之中，地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梅花馨香扑鼻，一眼看不到边际，十里梅林，长势极好。
寒冻时节，百花凋敝，唯有梅花傲骨怒放，虽被白雪覆盖，却是迎风盛开。
萧锦寒停下脚步，看着梅林，笑笑说：“此处山上，竟然有这样的梅林。”
“数萼初含雪，孤标画本难。香中别有韵，清极不知寒。”萧锦寒正折了一支梅花，顾连汐从旁轻声吟道。
萧锦寒回头看着顾连汐，忽然对他一笑：“顾连汐，你知道你哪一点特别不让人喜欢吗？”
顾连汐挑了挑眼，抱着膀子问道：“哪一点？”
“你哪一点都不让人喜欢，不过最不让人喜欢的，就是你从来不说人话。”
顾连汐看着她，笑着摇摇头。
她将梅花放在顾连汐手中说：“你说你一个武将文绉绉的干嘛啊，显得你文化层次多高怎么着，也就是像我这种文思敏捷的才女才能听懂你的话，一般人你说谁听啊。”
顾连汐“哼”笑了几声说：“好啊，你既然如此说了，我以后就......多跟你说点人话。”
萧锦寒“嗯”了一声：“你这个镇国将军，将架子端的太高，好好说话能怎么样，你学学我，你看，我作为一个嫔，位子和挺高了吧，我什么时候每天高高在上，端着架子，不苟言笑，说出来的高深莫测，没人听得懂。”
顾连汐说了声：“好。”
萧锦寒这才满意的朝着梅花林中走去，顾连汐将马系在树边，便跟了上去。
飞雪已停，唯有风吹来，卷起地上残雪，偶尔刮在萧锦寒的身上，雪花混杂着梅花花香，馨香扑鼻，萧锦寒猛地一吸花香，便觉得天地之间，无比开阔。
萧锦寒选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了下去，顾连汐走到她身边，忽然玩心大起，他伸手用力的摇晃萧锦寒头顶的树枝，那树杈摇晃了一下，雪花“唰唰”的竟都落在萧锦寒的身上。
萧锦寒未及反应，便觉得身上一阵冰凉，她抬头说：“顾连汐，你不光不说人话，你还不办人事。”
顾连汐笑了几声，做在了萧锦寒的身边，萧锦寒忽然抓起一把雪花，用力的掷在顾连汐身上，顾连汐并不避闪，任由那雪花打在身上，他“哼”了声说：“你可是一点都不吃亏，我若是躲了，只怕你今晚都睡不好觉的。”
一边说着，他一边解下身上挂着的一个酒囊，他将拔下塞子，将酒袋子递给萧锦寒说：“可是冷了？喝些酒驱驱寒。”
萧锦寒早闻到了酒香，她接过酒袋，仰天灌了一口，只觉得酒水之中醇香浓厚，比起宫中御供的还要好一些，萧锦寒笑道：“你这里怎会有如此好酒？”
“临走前向子桓要的，他说你也是爱酒之人，如今看来，果真不假。”
萧锦寒点点头，将酒递给顾连汐，顾连汐也喝了几口，萧锦寒微微摇头，这个顾子桓，虽然治国不是好手，不过酿酒的本事真是一绝，亏得他，才能在这等白雪红梅之中品到极品。
正在这时，忽然闻听“哒哒”的马蹄声，接着有脚步声缓缓靠近，脚步声嘈杂急促，看来看人不下十数，顾连汐惊了惊，忽然对着萧锦寒说了声：“别出声。”
萧锦寒此刻也觉得四周有些异动，她问道：“是敌是友？”
顾连汐小声说：“友人都困在城里了，现在只能期盼是小敌不是大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