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花开堪折(1 / 1)
顾连汐近几日住在宫中的麒麟殿。
早朝之后,萧锦寒便带了浅雪去探望他,浅雪总归是顾连汐的故人,萧锦寒也愿意让浅雪见他。
顾连汐的贴身侍卫孟阙正在殿外徘徊,孟阙看去二十三四岁,瘦瘦高高,他看到萧锦寒前来,就对萧锦寒行了个礼,萧锦寒对他一笑说:“王爷可在殿内?”
孟阙抱拳说道:“我家王爷在回京途中染了风寒,现在正在休息,谁也不见。”
萧锦寒怔了怔,昨日看着顾连汐还是好好的,今日病了,实在让人难以相信,看来顾连汐还在生皇上的气,不想参政,也不想见人,她说:“既然这样,那我改日再来。”
孟阙对她行了个礼,小声说:“我家王爷说谁也不见,除了容嫔。”
萧锦寒哑然失笑,看了浅雪一眼,抬手说:“有劳带路。”
孟阙点点头,朝着前面走去,萧锦寒和浅雪跟在了身后。
麒麟殿,主殿。
顾连汐此刻身着一身宽大的玄色袍子,墨色的头发一泻而下,披散在肩上,肌肤在袍子之间若隐若现,隐隐约约的,可以看到他的肩头有一道疤痕,触目惊心,看着年头已经五六年,想来他身上还有许多伤疤。
都言楚王顾连汐能征惯战,所向披靡,可他不过也是个常人,这累累战功,是靠着血肉拼搏而来,而皇上,又曾做过什么?不过是在深宫之中,旖旎春光,猜忌重臣。
顾连汐看到萧锦寒前来,他便温好两壶好酒,然后将茶碗放在萧锦寒面前说:“茶刚温好,请。”
萧锦寒笑了笑,坐在了顾连汐的对面,浅雪走上几步,对顾连汐行了个礼,二人是故人,也少了许多客套,顾连汐对这浅雪笑了笑,然后端起了茶碗。
萧锦寒显少能看到顾连汐笑,今日见他笑得甚是明媚,甚至有那么一丝邪魅,她当下拿起茶碗说:“你应当多笑笑,这样好看。”
说着,她就饮下了一口茶,茶是武夷岩茶,茶香清淡,她喝了一口,就放在桌上,再也不饮,顾连汐看着她问道:“怎么了?”
萧锦寒一摆手说:“茶没味。”
顾连汐摇摇头,当下也放下了茶碗,然后说:“来人,换酒。”
萧锦寒抬眼说:“倘若我饮醉了,睡在了你的麒麟殿,被你皇兄发现,可就是捉奸捉双。”
“你放心,你若是真的喝多了,我也不会让你睡在我这里,我有的是下人,怎么也能把你拖会你的宫中。”
顾连汐说着,酒已经来了,桌上摆了两只透明的夜光杯,酒壶中紫红的酒倒在酒杯中,霎时红色如血,萧锦寒拿起酒杯,闻了闻杯中的酒说:“葡萄美酒夜光杯,王爷好雅兴。”
“这是西域的葡萄酒,却不知你能不能喝的惯。”
萧锦寒喝了一口酒,酒色绵醇,入口即化,甘甜烈性,喝道腹中,只觉得暖意横生,她放下酒杯问道:“我且问你,昨日大殿上,为何人人都怕你?”
顾连汐也饮下一口酒说:“若是心中无鬼,自是不会怕我的。”
“你离了京城,西北重军如何处置?”
“现在军权交归赵乾将军,和楚宛的攻城一战,就由他指挥。”
“赵乾将军?”萧锦寒似乎从未听过这个将军,她问道:“他是谁的人?”
话问完了,她忽然觉得有些冒昧,就算顾连汐和皇上有些冲突,可彼此从未说过,她这样把这些话拿到台面上,实在有些不好。
顾连汐听得她问,就慢慢的说:“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天下万民,都是皇上的人,你不也是么?”
顾连汐说的甚是含糊,萧锦寒明白,她如今已经跟了皇上,顾连汐对她难免心存芥蒂,她当下说道:“若非你们相救,我早已是死人,如今重活于世,更不知自己究竟是谁的人,皇上对我好,我愿意对他好,我喜欢他,你同样对我好,我也看在眼中,我愿意和你诚心相待,就如你摒弃众人不见,还会见我一样。”
顾连汐抬头看着她,良久无语,他抬头看了看萧锦寒身后的浅雪,就问道:“浅雪待你怎样?”
当着浅雪的面,这样发问,对于浅雪,是极其不礼貌的,可浅雪并不在意,只是略笑了笑,萧锦寒点点头说:“她待我极好,若是没她,我在宫中,早不知死了多少回了,此事说来,也该感谢你。”
顾连汐微微点头,将杯中的酒饮尽。
“我知道,你从战场回来,心情必然不好,你是身披戎甲的将军,皇上却让你在停台楼阁赏花弄月,这不是你该做的事情,我帮不上你什么忙,且陪着你,好好醉一场,今日不管说什么,我绝不会往外传出一句。”说着萧锦寒端起酒杯,然后又笑了笑:“可我想,你也不会跟我说什么。”
“我只说一句,西北一仗,败多胜少。”
萧锦寒嗤笑一声:“你就这么相信你自己?离了你,别人就不能征战么?”
“为军之战,怕的不是外敌,而是内乱。”
顾连汐一句,已经点破他和皇上的矛盾,这也说明顾连汐足够相信她,她当下也大着胆子说:“我有句话,不知合不合适。”
“请说。”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说完这话,她也被自己吓了一跳,花开堪折,且去折枝,这是暗含皇朝帝位,若是时机成熟,让他夺了皇位,顾连汐当然能听得出,他轻声一笑:“你这是让我造反?”
萧锦寒惊了惊,酒醒了几分,她急忙说:“我......我喝多了......”
“你不是说你喜欢皇上么?你便是这样喜欢的?”
“我......我都说了,我喝多了,我醉了,不能再饮了,咱们告辞吧。”
说着,她放下酒杯,急急忙忙的跑出了大殿。
浅雪看到此处,便对这顾连汐行了个礼,然后小声说:“我昨日问了朱太医,我家娘娘,还是无孕的。”
顾连汐点了点头,他叹了口气说:“无孕是对她最好的,否则......”
顾连汐说道此处,就不再说话。浅雪“嗯”了一声,看着大殿的门口,幽幽的说:“她嘴上说喜欢皇上,可她喜欢谁,她自己都是不知的......”
“她说花开堪折直须折,我何尝不知,可如今......花还未开......”
回到大殿,已经不知什么时辰,萧锦寒匆匆让人传了午膳,胡乱吃了几口,她便倒在床上小憩。
她不知道,她为何会说出那般的话,她反反复复告诉自己,她是喜欢皇上的,她应当处处为皇上着想,可不知为何,总是越想越乱,竟然想睡都睡不着。
她不想承认,可心中是明白的。
她并不喜欢皇上。
二月初。
在未有去年那样大的雪,虽然断断续续的下了一场雪,可都如盐粒一般大小,落在地上,都如烟散去,好似从来未曾来过这个世上。
浅雪自外面走进来,她拍了拍身上的雪花,轻声说:“十日后,皇上在宫中举行及笄礼。”
萧锦寒的心中“咯噔”一跳,竟然已经一年了,今年却不知有何等王宫大臣之女前来,想必都是含苞欲放的小姐,争奇斗艳。
她对于及笄礼,更多的是害怕,就是元月那场及笄礼,要了她的性命,如今她虽然未死,可仍旧心有余悸,皇上自然不知,如今这个萧锦寒,竟是当日亲手被自己推上死亡深渊的云鸢。
浅雪手中拿着一把红梅,红得如血,她将红梅插在一个白玉瓶中,然后说道:“今年这及笄礼,另有深意。”
“或许我能猜出一二,顾子桓刚被封了太子,皇上必然是想在这些臣女之中,给他挑选太子妃。”
“正是这个意思,只是太子那执拗的脾气,却不知倒是会生出什么事端呢,皇上和皇后的话,他皆是不听的,也只有娘娘你的话,他还能听进一二。”
“他性子如此,我却也不敢深说,不过是做个酒友而已。”
浅雪一边修建梅花枝桠,一边笑笑说:“太子性格怪异,能和他做个酒友,已经不易。”
三天后,西北传来军情。
赵乾将军兵败楚宛,肃州失守,现在他已经带着所剩兵马,退守怀远。
顾连汐曾说,西北一战,败多胜少,那时萧锦寒还曾嘲笑他太过自负,以为西北没了他,便不能得胜,如今看来,顾连汐所说无差。
肃州失守后,大昭朝失去在西北的咽喉,楚宛自然可以从肃州直入昭朝,正如此,北方贡胡也并不安分,似也有和大昭一战的想法,倘若大昭腹背受敌,那整个皇朝岌岌可危。
皇上得知此事后,龙颜大怒,赵乾自愿受罚,回京领罪,现在已经在路上,皇上虽是认为自己将顾连汐召回京城是个错误,但他并不后悔,他如今心中仍旧是从前的想法,倘若顾连汐在西北大胜,必会和朝廷分庭抗礼。
索性怀远兵精粮足,楚宛大军到怀远后,怀远以逸待劳,还不至于失了城池。
皇上对于这个消息,缓了两天,终于缓过神来,不再难过,于是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准备及笄礼,也不推迟,仍叫那些臣女前来,供他挑选儿媳妇。
今日风光正好,皇上清早主持及笄礼,如今该是已经结束。
萧锦寒正想着,忽然听得一声:“皇上驾到。”
她怔了怔,抬眼看去,只见皇上身着红色龙袍,正春风满面的走到簌玉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