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代写诏书(1 / 1)
究竟如何回到寝宫的,萧锦寒早已记不起来,醒来的时候,一天已经过半。
皇上差人送来了诏书,因为萧锦寒没醒,前来宣旨的公公一直未敢叫醒她,便等了半日,直到她醒来。
萧锦寒和承福殿大小二十二下人一起跪下听旨,因萧锦寒品行乖淑,端恭仁厚,现封为六品嫔,封号“容”,赐宫“簌玉”。
承福殿大小宫人都高兴万分,他们替萧锦寒高兴,也替自己高兴,以后终于要离开承福殿这破小的院子,而能搬到大的寝宫了。
萧锦寒被封容嫔的消息,惊呆后宫,妃子们一边感慨萧锦寒封位的速度之快,一边觉得,自己从前真是瞎了狗眼,以为萧锦寒是一个扶不起的小小宫人。
萧锦寒自己也不禁觉得高兴,如今自己再不是宫人,有了封位,有了封号,可以称得上一声“娘娘”,也可以自称一声“本宫”,这些虽然都是虚礼,可对于在后宫之中永无出头之日的妃子来说,可是无上的荣耀。
“簌玉宫”很大,她的寝居自然也很大,下人们不用挤在一个居室,对他们来说,这可是最最高兴的事情,萧锦寒看着寝宫,赞一声“皇上有心了”。
可她心中真正想的,并不是这件事,她想起萧寂说过的话。
“你是个聪明的孩子,你心向谁,我自是向着谁的,倘若皇上对你好,肯给你封位,我必会忠心护主。”
皇上已经给了她封位,想来萧寂以后是要跟着皇上的了。
萧锦寒不禁想起了另一件事。
那是顾连汐。
顾连汐兵败肃州,现在军情岌岌可危,可皇上并没有一点发兵的意思,倘若如此下去,只怕他和西北众将,都甚是危险,皇上难道为了除去一个顾连汐,要用青州和西北所有军民的性命陪葬?
萧锦寒不信。
她不敢相信。
不过一日,第二封加急文书也送到了皇上手中。
内容和第一封相似,是让皇上出兵西北。
朝中针对发兵的事情,起了争执,萧贵妃的父亲夏衍是一品辅国将军,掌控朝中兵马大权,平日里颇有些功高震主的意味,此番他主张发兵,而赵政赵太傅则并不主张发兵,赵太傅是皇上的老师,为朝中文官之首,皇上对他颇为尊重,他自然也是忠心待皇上的。
一日里,西北战事吃紧,朝中气氛诡谲。
萧寂在燕州也写了一封奏折进京,奏折有千字,可内容只有三个字“不发兵”,萧寂不过是个四品刺史,在朝中地位不高,他也并未想着因此而改变朝中局面,只是想告诉皇上一声,他是心向皇上的。
朝廷对峙的氛围在当日打破。
主张不发兵的常大人回到府中后,忽然暴毙在家,太医查访死因,却查不出个所以,紧接着和他一派的刘尚书在回府的途中,马蹄失足,他坠马而死。
两个人死的蹊跷,但皇上知道,这件事情,和朝中的政局分不开。
夜里。
深阁冷寂,萧锦寒看着苍穹繁星,听着浅雪说起朝中的事情,此事她都能明白,皇上自然更能明白,夏衍想要发兵,对于不主张发兵的,他要一个一个的除去。
萧贵妃是皇上心头之爱,前朝后宫相连,夏衍的势力更大。
而听说今晚,皇上又去了夏贵妃的宫中,萧锦寒微微一叹,早知道结果如此,在燕州的时候,皇上是她一人的,可回到了宫中,皇上就要雨露均分。
昨日拥你入怀,说此生唯你所愿,今日就伴了佳人,帝王之爱,竟然如此薄凉。
寝宫大了,可也冷了,西风之夜,人声寂寥。
红烛明灭,映着萧锦寒的面容也忽明忽暗,萧锦寒想起前几日她新封容嫔的时候,顾子桓曾给她送过几坛好酒,她就对着芷玲说:“大皇子送来的罗浮春,你且倒一些来。”
芷玲皱皱眉,扬起头说:“浅雪姑姑说了,不让主子喝酒。”
萧锦寒略一笑:“只倒一杯。”
芷玲想了一下,点了点头。
芷玲自翡翠杯中倒满了一杯酒后,便看到萧锦寒已经铺开笔墨,蝇头小字,在纸上不知写了什么,芷玲不认得字,除了她的名字,只认得“中”“发”“白”“万”这些字,这些字还是她再跟几个太监赌钱的时候学会的。
罗浮春在翡翠杯中发出了五色光芒,酒香四溢,芷玲将酒放在桌上,萧锦寒恰好写成了几句文词:
红烛泪,新妆尘,恨别离殇,寂寞或可耐。残花混香消酒魂,昨夜清梦,湮没方初醒。
意中人,何处寻,天涯海角,积雪半缕银。穿肠蛇酒穿流年,山高水远,苦泪难下咽。
萧锦寒放下毛笔,将一杯酒饮尽,酒有些烈,她只觉得头脑中有些麻意上冲,芷玲看了半天,却仍旧只认得“中”这一个字,她问道:“主子写的什么?”
萧锦寒拿起那张金丝纸,笑了笑,靡靡之音,怎似个深闺怨妇?
想到此处,她就将纸揉做一团,朝着门口扔去,门口恰巧有人进来,那纸团不偏不倚,打在那人的身上,萧锦寒惊了惊,抬头看去,却见来人身着一身红色龙袍,手拿十二折骨扇,他竟然是皇上。
萧锦寒没想到皇上会来到此处,起码没想到他现在能来,她猛然想起方才的诗,就急忙起身,要去夺那纸团,皇上笑笑,早已将纸团先拿在手中,然后展开,看了一遍。
一遍看罢,萧锦寒将金纸夺在手中说:“臣妾胡乱写的......这么晚了,皇上怎么来了,臣妾听说皇上已经宿在了夏贵妃的房中。”
说着,她快步移到红烛旁,将那纸燃了。
皇上笑了笑,看着他说:“有美人等朕等得‘红烛含泪,新妆染尘’,朕若是再不来,岂不辜负良人?”
说着,他就从后面搂住了萧锦寒,萧锦寒感受着他的温度,一时只觉得暖意横生,她回头看着皇上问道:“皇上今夜不走了吗?”
“自然,朕今日哪也不去,就在宫中陪着锦寒,朕在燕州说过,朕要好好待你,君无戏言,朕岂可儿戏?”
说着,他拉过萧锦寒的手,朝着丝罗幔帐走去,边走边笑:“方才的词,朕已经背下来,你就算烧了也没有用,朕今日处理了一□□政,实在是累,咱们先就寝吧。”
萧锦寒点点头,抬手让芷玲带着下人离开,她这才帮皇上脱下龙袍玉带,摘下金冠,皇上眼见疲劳不堪,皇上一脱下外衣,就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萧锦寒躺在皇上身边,帮他盖好被子,此刻皇上微鼾慢慢响起,她竟然有些安心。
皇上是要去夏贵妃寝宫的,为何走到一半,折返到了自己的居室?
萧锦寒思索片刻,便明白过来,白日里夏衍和皇上起了冲突,夏衍处决了和他意见相左的几位朝臣,皇上虽未表态,可心中必是不高兴的,夏贵妃也是个聪明人,想来到了她的闺阁,皇上也只是徒增烦乱。
水至清则无鱼,夏贵妃如此聪明,反倒让皇上敬而远之。
皇上虽然如今坐在天子之位,可其实手中实权不多,西北大权被顾连汐独揽,朝中军权又在夏衍手中,他不敢公然和夏衍对抗,可也不愿臣服,因而发兵的事情,他一拖再拖。
三更沉夜,萧锦寒正有些睡意,周福全从外面敲了敲房门,萧锦寒立刻惊醒,回头看着身旁的皇上,却并未清醒,她问道:“周公公,什么事情?”
周福全小声说:“夏衍将军又得了新的文书,他深夜入宫,是想和皇上商议发兵的事情。”
萧锦寒知道事情严重,不然他绝不会再宫门下钥匙后还会入宫,萧锦寒轻摇了摇皇上,然后小声说:“皇上,夏将军进宫了,想和您商议发兵的事情。”
皇上听得此言,也清醒过来,他用力的一锤床板,面色之中,尽是怒意。
皇上不想发兵,可夏衍态度明确,他深夜进宫,那发兵的事情,绝不会拖到明日清晨。
萧锦寒轻声说:“皇上,议政去吧。”
皇上坐了起来,萧锦寒急忙帮他披上衣服,他轻笑几声说:“议政,有什么好议的,他不就是想发兵吗?朝中兵马都在他的手中,他何须前来问朕,朕让他发兵就是。”
说着,他对着门外的周福全说:“周福全,让夏衍等着,你去取朕的诏书玉玺来。”
周福全急忙答了声:“是”,然后匆匆走出了此处。
萧锦寒问道:“皇上不去见夏将军吗?”
皇上仍旧躺在床上说:“朕本想和锦寒好好呆着,可朝中这些破事,非让朕如此不悦。”
说着,他就合上眼睛,接着睡。
不多时,红烛燃完,萧锦寒披着衣服,换了新的蜡烛,此刻周福全带着诏书和玉玺前来,萧锦寒知道皇上已经妥协,此刻是想写发兵的诏书,她接过诏书和玉玺,放在桌上,周福全便退了出去。
萧锦寒铺开诏书说:“皇上,诏书来了。”
“朕今日真的很累,锦寒,诏书就由你代朕写吧。”
皇上的声音略显疲惫,正从床上慢慢传来。
让妃子代写诏书,这可是朝中不容的事情,萧锦寒从不敢去想,她急忙说:“臣妾惶恐,不敢僭越。”
“写吧,只要盖上玉玺,谁写的都一样。”
皇上的声音颇为无奈,萧锦寒看着皇上的背影,她第一次察觉出这个当世天子身上的不甘和妥协,她以为自己的夫君是高高在上,万人敬仰的,到了今日,她才知道,皇上不过是任人摆布的傀儡。
或许他并不是一个昏君,只是因为没有实权,才自甘堕落,也许他心中有千万治国良策,可惜无人赏识,萧锦寒叹了口气,帝王也有帝王的哀。
她答了一声:“是”,跟着开始研磨蘸汁。
皇上的声音慢慢传来:“辅国将军旨,朕请发兵十万,以祁连昆仑为界,出兵肃州,以资鼓涨三军,此战胜,凡品级者,各加一等,无品级者,封为郎令,此战若败,各自削爵,永不录用。”
皇上说完,翻了个身,微微闭眼。
萧锦寒写完最后一个字,便拿起玉玺,盖在了下方,顾连汐是何等枭雄,这十万兵马,自是雪中送炭,他得了兵马,怎还会败。
萧锦寒拿着诏书慢慢的走了出去,交给周福全,心中不禁有些疑惑。
夏衍是皇上的岳丈,应该是向着皇上的才是,可他为何总是帮着顾连汐,萧锦寒不信,不信他心中只有国家,为怕肃州失守才请兵的。
他必有私心。
月色浮霭,将萧锦寒的披上了一层银色,天地一片荒凉。
皇上和顾连汐的争斗,从来都该是和我无关的。
为何,为何。
为何我心中也是愿发兵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