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祸福难测的糕点(1 / 1)
三月的天,总是阴雨绵绵。
萧锦寒坐在亭中,就看到雨水和着花香,已经从廊上滴下,天空有些阴沉,偶有风吹过,甚是寒冷。
萧锦寒紧了紧衣,就看到浅雪站在她身边,小声说道:“选侍,楚王来了。”
萧锦寒抬起头,正看到顾连汐站在他面前,顾连汐身着狐缎褶子大氅,内穿蓝色直裰朝服,头上绑着银色玉冠,腰间坠着两块古玉,剑眉入鬓,目若朗星,风雨之下,他手中握着一把素白色的油纸伞,伞上正有雨水混着花瓣滴落下来。
她和顾连汐算不得什么老友,平日也没什么话说,今日顾连汐前来,让云鸢颇有些意外。
她面前的桌上,正摆着一副鎏金八宝壶,旁边安静的放着两只七彩玲珑杯,杏花漫天,杯中瞬时已经被花瓣浸染,萧锦寒伸出素手,倒出了玲珑杯中的花瓣。
乌燕拍打着浸湿的羽毛,打了个旋,飞到了堂前廊上,萧锦寒站起身,轻声一笑:“堂前金雀报喜,我便知有贵客到了,殿下,请。”
顾连汐抬头看了看,既冷场又很不合时宜的说:“那个不是金雀,是乌鸦,它不是用来报喜的,而是报丧的。”
云鸢终于找到自己和顾连汐无话可谈的原因,这顾连汐说话太过冷场,让她想接都难以接上话。
云鸢抬手说:“我这里有些酒,今日天气冷了,特意烫来,殿下既然来了,那就一同吃些热酒。”
顾连汐略微笑了笑,便合上油纸伞,坐在了云鸢的对面,浅雪看在眼中,便将顾连汐的油纸伞收好。
云鸢伸出纤纤素手,帮顾连汐倒了杯酒,顾连汐是一个话语的终结者,多么好玩的话题到了他的口中都会变得索然无味,所以云鸢不曾跟她多说话,云鸢从不认为两个人的关系可以好到私下相见的地步,两个人唯一的关系,就是当初顾连汐说要娶她,只是二人终究是段无果缘。云鸢问道:“前日多谢殿下照顾之情,不知殿下今日到此为何?”
顾连汐修长的手指接过云鸢的酒杯,看着酒杯中散发的杏花酒气,他将一杯酒饮尽说道:“我今日前来,是因我有了一些楚宛国的事情,想告知于你。”
云鸢听得“楚宛国”,不禁怔了怔,自己似乎太投入于看小说,的确忽略了国政,甚至于对于自己用生命换来的征战机会,也没有太过在意,他唯一知道的便是楚宛被大昭击败,而这一仗是在许久以前就密谋好的,楚宛国犹如风中残蝶,没有喘息之机。
云鸢对他说:“胜负已定,我早已知晓,至于缴获多少钱粮,杀了多少勇士,我数学不好,向来没有概念,你要是有后宫八卦的消息,还可以对我说一说。”
顾连汐抬手饮尽杯中酒说:“钱粮器械都是国之机密,你便是问,我也不会说,我要告诉你的消息,是关于你六姐云曦的,她的命时不好,嫁给楚宛单于贺术氏的时候,贺术氏已经五十有三,如今和我大昭一战败后,贺术氏更是不堪老弱,他已在十日前死了,他的三儿子胡桑杀了两个哥哥,当上了新的单于,而你的姐姐云曦,便又嫁给了胡桑。”
云鸢听后惊了一惊,姐姐嫁到楚宛的时候,不过十五岁,她嫁给一个比她大了近四十岁的男人已是不情愿,如今她的夫君死了,她却还要嫁给夫君的儿子,云鸢觉得有些可怕,她皱着眉头说:“我真为我姐姐不值,她这一生还未真正开始,就已经凋零,楚宛真是蛮荒不通,居然做出如此有悖人伦,猪狗不如的事情,实在是天大的耻辱,我姐姐只怕如今天天以泪洗面。因为姐姐,我死在了楚宛,又因为我,姐姐如今饱受痛苦,真不知是我害了她,还是她害了我。”
顾连汐打量了一下云鸢说:“如今你该关心的并不是云曦,而是你,在这后宫,你若是不受宠爱,定会被人欺辱,女人多的地方,总少不得争斗,后宫中,从容不得苟活之人,争斗也便是自保之法。”
云鸢听着他说,不禁一怔,不知他如何让说出这番没头没尾的话,她伸手正接过一片杏花花瓣,用力一碾,一阵狂风呼啸而过,花瓣在风中摇曳几下,忽然四散开来,碾碎在尘世浮华之间。
云鸢叹了口气:“你说的,我何尝不知,却不知这宫中怎样才能不用争名夺势?”
顾连汐慢慢的说:“做后宫之主,若有一日,你能步步封后,做这后宫之主,自是不必惧怕别人的。不如你我做个约定,你若能做得皇后,我便帮你将云曦从楚宛救出如何?”
云鸢怔了怔,姐姐已是楚宛王妃,终其一生只能呆在大昭,岂有回来之理?就算回来,又当如何处之?况且自己也没本事封后,她想到此处,不禁笑了笑,随意说道:“好,我答应你。”
当时的云鸢不过随意说说,毕竟她是个品级不高的宫人,皇后之位离她太过遥远,远的她不敢去想,怎知多年后,她真的能步步封后,临天下大权。
顾连汐点点头起身说:“该说的,我已经说尽,咱们这便告辞吧。”
说着,他就对着云鸢略一抱拳,朝前走去,云鸢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起许久前的雪夜,他曾说过:“若你能活着,我定会娶你为妻。”
杏花漫天飞散,云鸢看着顾连汐的背影,忽然有些大胆的喊了声:“顾连汐......”
顾连汐怔了怔,停下了脚步,却并未回头,云鸢哑了哑声,轻声说道:“你说过,我能活下来,你就娶我为妻......”
风雨之中,顾连汐的身影有些萧索,他叹口气说:“是啊,我是曾说过,可你,已经不是你......”
雨水“滴答滴答”响个不停,胭脂红泪,湮没多少繁华,明明伤口已经好了,可云鸢却还是觉得胸口隐隐作痛,她从不喜欢顾连汐,也未想过嫁给他,只是今日顾连汐所言,正是她所痛。
回首千年,都如烟一般的葬送了吧,前世过往,都似雾里花影吹散,宿世羁连,不过弹指如烟......
再过些时日,萧锦寒身子好了大半,萧锦寒正在房中为海棠修剪枝杈,忽听人报,说皇后身边的丫鬟芙蓉前来,萧锦寒心知,能在皇后身边服侍的丫鬟,必是不简单,许多主子尚不如她这丫鬟有权势,就如自己这样的选侍,自是要让她几分的。
萧锦寒不敢怠慢,急忙让人请了芙蓉近前,那芙蓉看去三十多岁,服侍皇后有十几年了,萧锦寒急忙请她上座。
芙蓉身后跟着十几个宫人,手中都拿着托盘,她笑着说:“听说选侍一直病着,前几日才好,我家娘娘本该来看您,只是事务繁杂,难以抽开空闲,这不,她特让奴婢给选侍带来一些果子,想着让您解解乏。”
说着,芙蓉一摆手,十几宫人有条不紊的将托盘放在桌上,萧锦寒看去,只见其中正有干果四碟,分莲子、白果、腰果、红枣,金桔、桂花、青梅、枇杷四种蜜饯盛在白磁盘中,甚是漂亮,另有松子糕、玫瑰糕、如意糕、蒸栗粉糕四中糕点以及饵饼四种,汤羹四种。
萧锦寒看到此处登时有些暖意,自己入宫三月,只有芙蓉过来看过自己,而授意芙蓉的人,又是高高在上遥不可及的皇后,萧锦寒并不在乎糕点饼子,可这心意却实在难得,她拉过芙蓉的手,将自己手腕上的青玉手镯摘下,放在芙蓉手中说:“左右也没什么感谢姑姑的,这里有只手镯,便送给姑姑当见面礼吧。”
芙蓉急忙推脱,两人推搡几下,到底是萧锦寒占了上风,她将玉镯带着芙蓉手上说:“若是在推脱,可就生分了,你若不收,那便请你将这些果品都送还回去吧。”
芙蓉到底不好驳了萧锦寒的面子,她便点点头说:“多谢萧选侍,前儿江南进贡了百余种花茶,我家娘娘明日备下茶宴,选侍若是无事,便请去坐坐,也好跟我家娘娘亲近一番。”
说着一摆手,身后的十数人便浅身行礼,走出了房间。
茶宴的请帖放在桌上,萧锦寒拿起帖子,没有说话。
浅雪看着萧锦寒淡淡一笑。
“选侍是不敢吃糕点,还是不敢去茶宴?”
萧锦寒的心思恰被浅雪看穿,萧锦寒看着桌上的果品问道:“皇后娘娘为何送这般多的糕点前来?”
浅雪笑笑说:“想必皇上是想拉您如麾,想让您跟着皇后做事。”
萧锦寒拿起一块栗子糕,放在浅雪手中问道:“那依你看,我该如何?”
浅雪看着栗子糕,思索片刻说:“跟着皇后,总算是背靠大树,不至于像孤魂野鬼一般,无依无靠,只是宫中最怕站错了队,若是投靠了谁,便不可几处献殷勤,后宫之中,有几股势力,其中最大的便是皇后和夏贵妃,奴婢在宫中十数年,总是识些人,依奴婢看,皇后面慈心狠,并非投靠的好主。”
萧锦寒怔了怔,“面慈心狠”,这番话实在不该是从一个奴婢手中说出的,既是面慈,那必不易被发现心狠,这浅雪的心机本事,远在自己之上,看来自己胸中有多少算盘,那浅雪也知道的一清二楚,总算浅雪是她的仆从,对她忠心,这便是好的,她知道萧锦寒的所有秘密,若是哪一日跟了别人,只怕自己便危险了。
萧锦寒正想着,浅雪在旁边轻声唤道:“选侍?您在想什么?”
萧锦寒回过神来,怕被浅雪发现自己的心思,她便笑着吃下一个青梅说:“没什么,不过是在想着青梅是如何酿的,竟将酸味去的无踪。”
浅雪轻笑了笑:“选侍的心思,奴婢斗胆猜上几分,您着实不用担忧,我既已答应了二殿下,来照顾你,那便对你一心,若有二心,天地可诛,您实在不必如此谨慎小心。”
萧锦寒听了这话,不禁觉得自己实在太小看浅雪了,她心思沉稳,甚是聪慧,自己心中想的什么,她竟然都能猜出,不过浅雪如此一说,她倒是安心许多,她拉着浅雪的手说:“原是我太过小人之心,以后我定会听你之言。”
浅雪微微点头,萧锦寒便又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