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Chapter -15 初见（修）（1 / 1）
热，还是热。
九月初的太阳一如既往的散发着持续了整个夏天的热力。刚开学的教室里还没有重新排座位，宋知暖因为早到的缘故，选择坐在了上学期的座位。
唉，还是没有来得及交到新朋友，大概是因为她只到了一个学期吧。宋知暖看着教室里一张张自己不怎么叫得出名字的脸，有些丧气的把视线移到了窗外，盯着找不到几朵云的蓝天。
四年级下学期，妈妈终于请调到了爸爸所在的H大，一家人结束了一年半的分居生活，搬到了C市。当然，她也跟着父母转到了这所小学。
可能因为自己是学期中段的插班生，也可能因为自己在陌生环境本能的自我保护心理和刚刚与旧朋友分别的失落感，直到学期末都没认识一个称得上朋友的同学。整个暑假，回到奶奶家住了一个月，还被堂哥问起，怎么没和新朋友出去玩，为此她不无遗憾。
暗暗想着，这个学期一定要交到新朋友，爸爸说既然别人不和她说话，那她就应该主动和新朋友打招呼。
视线从天上撤回，宋知暖看到班主任从她窗边的走廊走过，身边跟着一个瘦瘦的男生，白色棉质的短袖上衣，深蓝色的七分裤，背着一个蓝色的书包。
他安静的跟着班主任的步伐，却止步在了教室门口。男生脸上没有表情，他默默站在那里，没有打量四周，没有探头望向教室内，只是直视着前方。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他，宋知暖原本有些浮躁和急切的心情被安抚，渐渐平静了下来。
“大家安静一下，”一句话，收集了全班的视线，“这个学期，我们班又来了一名新同学，大家欢迎。”说完，班主任带头鼓掌，视线投向门口。
宋知暖看到那名男生沉稳的走上讲台，向台下45度鞠躬，“大家好，我叫霍栩，希望能和大家愉快的相处、学习，互帮互助。”
或许，他的名字真有趣。宋知暖想着，他的自我介绍说得要比上学期的自己大方得体多了。“你先暂时坐到第一组最后一位吧，一会儿全班要重新调整座位。”随着老师的指示，霍栩坐到了宋知暖的身后。
看他走过来，宋知暖细细观察了他一遍。这个年龄的男生五官其实并没有完全长开，他的眼睛不算太大，内双，鼻梁直直的。走路的姿态很规矩，教养极好的样子。
她想要这个人当她的新朋友，这是宋知暖直觉地反应。两人都是转校生，是新人，所以应该能够像爸爸说那样“新新相惜”。她转过身，对身后的男生扬起笑脸，很小的时候爸爸就跟她说过，笑是世界上最美，最好的表情。
“你好，我叫宋知暖。”
“你好。”霍栩看着眼前的女生，两条羊角辫耷拉在肩上，一脸傻气讨好的笑，让他想起小表弟向他讨糖吃时候的表情。“我叫霍栩。”
“你的名字很有趣。”宋知暖不知道应该怎么向新朋友示好，看他没反应，急急地接着说，“真的！你看，或许明天会下雨，或许你会和我做朋友……”呀，把心里话说出来了！宋知暖还没来得及尴尬，就听到男孩打断自己的组词造句。
“不是那个或许，”男孩从书包里拿出一个新的作业本和一支铅笔，端正的在封面的“姓名”后面写上他的大名，“应该是这样写的。”
宋知暖看着本子上方正的两个字，回头拿过自己的作业本，放在男孩的桌上，指着封面上工整写下的“宋知暖”三个字，“这是我的名字。”
宋知暖不知道这样两人算不算是朋友了，总之，她已经把霍栩当成是她的新朋友了。
五年级的男生女生，已经有很明显的性别分派了，男生玩在一起，女生玩在一起。
女生分堆的小圈子不那么容易打入，她们习惯守着自己的朋友圈，对新来的同学并不主动。但男孩子爱热闹，所以对于霍栩这个不怎么爱讲话的新同学，他们还是在下课后给予了高度的关注，主动围上来问东问西。也因此，霍栩和之前同样是初来乍到的宋知暖，处境大为不同。
这样的情况，对于自认为刚刚结识了新朋友的宋知暖有些小打击。虽然刚刚重调座位，她还是坐在霍栩的前面，而且因为是坐在第二组，让她有了一个新同桌。
可是霍栩的备受关注，在她看来，会让他对新朋友的挑选有更多更好的选择。那样一来，自己和他一样是“新”人的这项“优势”就没有了。垂着丧气的小脑袋，宋知暖羡慕的想着，霍栩真是个讨人喜欢的同学，我好像没有他那么优秀。
就是这么个想法，自此开始，纠缠了宋知暖十余年。
其实，让霍栩一战成名的是五年级的那场省级奥数比赛，也是那一次比赛，让宋知暖从此对数学产生了阴影。
学校的奥数参赛队伍是有全校预先选拔考试的，那次考试里，可能是选择题的比率占得比较大，而宋知暖考试中又正好被神光盖顶。总之，她是以末位之姿挤入了参赛队伍。接连下来的一系列赛前培训，宋知暖虽然是一知半解，半懂不懂的，但也有很认真的努力消化理解例题。
比赛前两天，宋知暖没有躲过铺天盖地的流感袭击，临上赛场，还在一手抹眼泪一手擦鼻涕，整张小脸红成一团，好不可怜。她却还信誓旦旦地跟带队老师说着，“我必须迎难而上。”
可事实上，考试过半，她的小脑袋就开始像灌了浆糊，重得她直想把头像帽子一样摘下来，放到桌子上去。迷糊中看到隔着两组，坐在她右前方的霍栩正在专注的计算。
霍栩可真聪明，宋知暖想，我连有些题目都不怎么看得明白呢。
“你还不走吗？”带队老师考前吩咐过，考完试大家要去楼下和同校参赛学生集合，然后一起回校。
霍栩收好书包后，不意瞥到那个整天笑容满面，从转学那天起就一直被安排坐在他前面的女生，她正懒懒趴在桌上，没有起来的意思。踌躇了片刻，还是上前问了一句。
宋知暖吸吸鼻子，望着声音的源头。咦？两个霍栩叠在一起？
“啊，就走。”考试终于结束了，她本来想再坐一会儿，因为觉得全身软软酸酸的，总也提不上力气站起来。可总归是不好让大家等她一个人的。
看着女孩颤巍巍的站起来，霍栩微微皱了皱眉头，“你感冒更严重了？”
“没，没有。”冲着声音的方向扯开一个自认为精神的笑容，刚跨出一步，就觉得脑袋更重了，眼前白茫茫的一片瞬间转黑。
霍栩呆愣的看着脸上还带着笑意的女生就这么在自己眼前倒下，不知道该怎么应对这个突发状况。监考老师冲了上来，一边急急地招呼着门外经过的另一名老师，“方老师，这里有个孩子晕倒了。”
宋知暖在医院挂了三天盐水，才重新回到学校。
“你……看起来好多了。”看到宋知暖又精神奕奕的坐在前座回头对他笑，霍栩迟疑了片刻，还是吐出这句话作为问候。
“你不用觉得对我抱歉，”宋知暖正了正身子，眼睛直视他，“妈妈告诉我，那天你跟她道歉了，说是因为你没有注意到我很难受还叫我一起下楼，害我晕倒。”
霍栩尴尬地偏了偏头，没出声。
“爸爸说，这不是你的错，你很懂礼貌，我应该向你学习。”
父亲宋庄曾教育过宋知暖，要看着别人的眼睛说话，才能显得你说的话真实诚挚。她在摔坏父亲一支钢笔之后，对此深以为然。因为当她说，是家里那只猫调皮导致钢笔掉下桌子的时候，全程都不敢看父亲的眼睛。自然，被揭穿了，从此不敢再说谎。
所以，害怕霍栩因为此事而愧疚的她，迫切的想要消灭男孩心中也许正在滋生的罪恶感。可是霍栩的眼睛是看着地面的，她看不到他的眼睛该怎么办？有些懊恼的盯着男孩的头发，宋知暖只好加重语气补了一句，“真的，爸爸真的这么说！”
看到霍栩抬头望向她，宋知暖立刻展开了一个笑容。男孩点点头，轻“嗯”了一声，然后她的笑容拉得更开了。
奥数竞赛成绩是在两周之后揭晓的，班主任一脸悲喜不明的表情站在讲台上，向台下同学宣布：“咱们班一共两个第一名，”她的眼神扫过第二组的末尾，让底下同学议论纷纷。这个班一共就四名代表，二组的末尾正好坐着其中两位，宋知暖和霍栩，所以大家都猜测会不会正好就是他们二人。
“这次的奥数竞赛第一名是霍栩同学，咱们学校唯一一位第一名，大家恭喜他，以后要多多向霍栩同学学习。”大家跟随着老师鼓掌，但都不免有些疑惑，之前不是说两个第一名吗？小眼镜学习委员也是参赛者之一，由他代表大家提出了疑问。
“这位同学虽然是最后一名，但是也已经尽力了，希望以后能够好好努力。”班主任意味深长的眼神，扫了一下全班同学，有心人总觉得那目光在第二组末尾停顿了那么一下，没再多说话，就宣布了下课。
全班同学都意识到了什么，齐刷刷地看向宋知暖。此时的她已经红着脸，垂着头，羞耻感和惭愧感让她觉得呼出来的气体都比平时高温。
“原来你是‘倒数’的第一名啊，宋知暖。”吐出这句话的小胖是那个一直被好友揶揄，被调笑说喜欢宋知暖的高启。他带头说出这句话后，其他孩子也开始交头接耳，小声议论起来。
宋知暖想抬起头对大家笑一笑，爸爸告诉过她，当你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先笑一笑，再想解决的办法。可是，这次她真的挤不出笑容了，所以她不敢抬头直视大家。她现在不但觉得脸颊和耳朵是热热的，连鼻子和眼睛也渐渐热了起来。
“她这次是因为生病才会发挥失常的。”当宋知暖听到身后男孩大声发言的时候，感觉紧紧揪住的心，瞬间被放松不少。
教室里的窃窃私语消失了，突然安静下来，大家都没有再出声。宋知暖小心翼翼地回头看了看霍栩，她的脸颊还是红红的，眼角还泛着没来得及掉下的水光。
那个男孩平静温和对她扬了扬嘴角，直视着她的眼睛，“宋知暖，你很棒。”
这是宋知暖记忆中，霍栩第一次完整的叫出自己的名字，语气坚定从容，那个时候他的样子，一直都铭刻在她的脑海里。而那句话，也成为了往后她遇到挫折，灰心失望时，常常用来自我鼓励的话。
宋知暖，你很棒。